第11章 夕下
「疑惑解除了吧?你們還有什麼想要說的嗎?在天黑之前說完吧。」
夜色隨著扎伊克斯的這句話似乎突然濃郁了一個層次,那水中的朦朧開始緩緩擴散。
最後的通牒,終於於此刻下達了。
「...你是來殺我的對吧?」
松鼠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所以將目光投向鴕鳥,又沉默了一陣,鴕鳥說出了這樣一句貌似廢話的話。
...扎伊克斯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要殺它們,這種曖昧很難受,它想聽當事人親口說出確切的回應,為了擊碎那一直徘徊在自己心間的僥倖。
「是啊,雖然前因後果我並不了解,但是既然你們被難得失眠而且正巧在閑逛的我又正巧遇上了,那就只能怪你命不好了。」
「是嗎?」
那緊繃的身體驟然放鬆下來,鴕鳥的表情好像釋然了一般,帶著些許黯然。
不知道為什麼,心情反而變得輕鬆了起來:
「你能夠放過我的孩子們嗎?」
鴕鳥感覺到自己背後那厚厚的羽毛被翻開,焦躁頓起,強忍著,身後終於傳來扎伊克斯的聲音:
「嗯...這些瑟瑟發抖的小毛團們嗎?」
「...」
「這...可說不準呢。」
「是嗎?」
扎伊克斯沒有正面回答,但這種不確定似乎給予了鴕鳥少之又少的一絲希望,一絲慰藉,精神重整,從河水中走出,徑自來到了岸邊,借著即將遠去的天光在草叢中尋覓著什麼。
「你還想做什麼,能告訴我嗎?」
背後傳來了扎伊克斯好奇的聲音,鴕鳥依然沒有回頭,在地上尋覓:
「給孩子們找吃的,還有我自己也要吃頓飽的。」
「...好吧,但是要記得,在日落之前...」
扎伊克斯的話音逐漸減弱,鴕鳥此時才感覺到自己的背後輕了許多。
「走了嗎?那個扎伊克斯...」
「好像是啊。」
松鼠有些微顫的聲音從腦後傳來,鴕鳥回道,看向天邊...
那裡只剩下小半個殘陽的時間了啊。
鴕鳥不再關注天邊,翻找著草叢裡的漿果,將其集中在一塊兒,甚至連一些鮮嫩的草莖和植物的根莖也沒有放過...
松鼠一點都不想死,即便是現在它仍然在努力地思考著,見鴕鳥這幅模樣不由得又急又怒:
「喂,我說你真的要吃東西?在這種時候你吃得下嗎?」
鴕鳥沒有回頭:
「那麼,你有辦法對付那種傢伙嗎?」
「辦法這種只要去想便肯定會有的啊!所以...」
「連這句話說不定它也聽著的。」
松鼠捂住了自己的嘴。
「如果你不想吃地話,幫我一把怎麼樣?」
「哈?」
「好了,快來幫我,說不定它會看在你是原住民的份上放你一馬,所以我死了之後孩子便拜託你了。」
...看著專心尋找食物的鴕鳥的背影,松鼠的眼角湧出了淚。
它第一次體會到如此濃郁的悲哀,腳不由得向著樹叢挪去。
風中隱隱傳來了威脅的氣味,似乎在警告它不要輕舉妄動。
原來它還在。
但是松鼠沒有退縮,第一次違逆了本能的顫慄,咬著牙,向前走去...
時間不夠了,光憑鴕鳥沒法在這麼短的時間餵飽孩子們,至少在最後的時間它要讓鴕鳥完成最後的心愿。
「...好了,差不多就這樣,孩子們,該吃飯了。」
松鼠和鴕鳥,還有七隻小鴕鳥們團聚在一塊兒,迎著最後的殘陽開始了最後的晚餐。
在它們的背後,行刑者的陰影隱隱浮現,如死神之大鐮橫於其脖頸一側。
...
...
...
天邊只剩一抹淡藍,被深邃的紫色逐漸吞噬,群星浮現。
「做好準備了嗎?」
「嗯。」
「還沒...」
松鼠很老實地表達出了自己的心聲。
「那少年你就最後吧,放心吧,只有一瞬間,不會痛的,你儘管可以期待一下。」
「這個我完全期待不起來啊!」
扎伊克斯假裝沒有聽到松鼠的吐槽,就在此時,懷抱著孩子們的鴕鳥對背後的扎伊克斯突然說道:
「...扎伊克斯,你能聽聽我最後一個請求嗎?。」
「難道說小哥你現在想要在我面前嘗試逃走?這個選擇也不錯哦。」
「不,我想說的是,你能吃掉我嗎?」
「哦?」
「殺了我之後,把我全部吃掉,這樣的話你就沒有理由吃掉我的孩子們了吧?」
「呵呵,小哥你雖然很有趣,但是我的肚子可沒有大到容納下你整個身體的地步...」
「不過嘛...看在你心意的份上,我會盡量多吃點的。」
「是嗎?那我就滿足了,來吧,夜王。」
說完,鴕鳥閉上了眼。
「...」
「...」
「為什麼還沒有動手?」
死亡遲遲不到頭,鴕鳥的內心不由得焦躁了起來。
「不,我只是有點好奇...」
「你口口聲聲地說它們是你的孩子,但這是騙人的吧?」
「你說的是這些小黃鳥?不可能吧?哪有帶著別人的小孩當自己的孩子...」
「...」
松鼠驚呼,但是鴕鳥卻沉默了,沒有反駁。
「它們的個頭差距太大了,很難想象是同一窩出生的,再加上這麼多的數量更是成為了我假設的證明。」
「能告訴我嗎?馬上就要死去了的你為什麼還沒有放下?」
「...天黑了,沒關係嗎?」
「沒關係,因為我難得地有些好奇了,這種程度的任性我還是有的。」
「雖然聽說過有些失去幼崽的父母會將其他生靈的幼崽奪取,當成自己的孩子,可這種感情更是會讓它們意識到自己的孩子已經逝去,隨即醒悟,我親眼見證過太多這樣的離子,幾乎沒有能在這種環境下成功成年的幼崽...」
「...但你似乎和那些例子有些不一樣,能告訴我原因嗎?這份付出無論對誰來說都已經太多了吧?」
「...如果從血緣上說地話,它們的確不是。」
「哦?繼續吧。」
扎伊克斯的聲音似乎有了一些興緻。
「我們的種族一般來說只能生一枚蛋,但偶爾也會一下子出生兩枚,而這些孩子們的母親只會留下強壯的那一個孩子,直到成年。」
「因為某些原因我不喜歡那個地方,所以在這一個繁衍季我帶著這些被遺棄的孩子們離開了那裡。」
「你難道不怕嗎?雖然將要殺死你們的我好像很厲害的樣子,但讓我束手無策的傢伙在這個世界上可是比比皆是的啊。」
「有點,但是走著走著就習慣了。」
「將危險習慣了嗎?這可真是個壞習慣呢,不過勇氣可嘉,像你這樣離開的傢伙,菜雞的我們一般都稱為流浪者,其中的佼佼者又被叫作遊俠...」
「稱呼倒是無所謂,最主要的一點是幾乎每一個強者都會以遊歷的形式開闢出自己的故事。」
「差不多你們口中獸王都是這樣來的,只是在我看來這樣的分類有些粗淺了,佔領著一片森林是獸王,佔領著兩片也是獸王,佔領十片也同樣是獸王,理解了吧?即便同為獸王,實力差距也相當大。」
「話說回來,你們群到處亂竄的傢伙在我看來也就是一群半生不熟的搗蛋鬼罷了,每隔一段時間我都得為了這片森林的和平掃出去一大堆像這樣的垃圾...」
「哦?真敢說啊,扎伊克斯。」
凜凜的夜風吹亂了林枝,吹來了濃郁的腐植氣息,還有綾花的聲音也一併吹來,帶著點點的蕭殺之氣...
終於,在黃昏之後,長夜的伊始之刻,綾花來到了這裡。
然而那不是松鼠小寶所熟悉的語氣,殺氣過於充沛導致其最親近的人也沒有認出來,但是那股似有似無的熟悉感卻讓其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個方向,巧合之下,將扎伊克斯的叮囑打破——
那到底...是一副怎麼的風景呢?
那星空之下,的死灰色的毛髮遍布全身,隨風冉冉而動,極度消瘦的身軀,不顯白牙的長吻,還有一側,這片星空中並不存在的月所化為的蒼色之瞳,這一切構成了這片森林中的黑夜:
「喲,少年,姐姐我的模樣好看嗎?」
「很威風,很好看。」
「那你看到了吧?」
隨著這句話,和從那邊傳來的冷冽分庭對立的溫和陡然間變了——
深寒不是,恐懼不是,該說是深水之中的窒息感嗎?
松鼠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
「你再凶我家小寶試試?把你狗牙打出來!」
綾花的聲音陡然高了一個八音。
終於小寶找回了記憶中的熟悉感,心中頓時被一種無法道明的荒謬感襲來:
等等...這是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