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若水（五）

接下來的日子，冷霜白天和向雲一起練習刀法，抄寫武士手記，偶爾也是睡在向雲的房間，晚上便和向雲房守在那對夫妻附近，對於這種要求，向雲本來覺得不好意思的，但是禁不住她再三要求，便答應了。

冷霜覺得這樣就可以護到她，她沒有問向雲到底被誰欺負，也沒有向許凡、白輕寒說過這件事。因為是年輕，她總覺得她的精力很充足。

向敏行最近去找向雲的時候，早就發現這一異常了，但是他不好發作，也不敢得罪冷霜，畢竟她手中拿著信守府的刀。

冷霜偶爾看到向敏行在向雲的房外鬼鬼祟祟的時候，就知道那個虐打向雲是他，可是她從來就沒有將他放在心上。她滿心沉醉在和向雲一起生活的喜悅。甚至在晚上，她們會帶上那本桃色滿屋的書，在守護那夫妻的時候，一起看看。

這一天夜裡的風顯得異常的陰森。瘋狗終於來了，不是一條，而是兩條。那是異常高大的狗，渾身的黑色油亮，細長的脖子，綠色的瞳孔。眼睛里射出的都是嚇人的凶光。他們一邊用鼻子聞著地面，一邊急速跑著，冷霜和向雲一看，緊張的顫抖了起來。「刀。」冷霜顫抖著把刀拿在前面，把那虎首的標誌露了出來。

他們看了一眼，竟撞開那夫妻的大門，接著，慘叫聲和撕咬聲一起響徹天際，冷霜抖著雙腳想拚命站起來，她想逃，而向雲比她鎮定，一手緊緊拉著冷霜，一手擋在冷霜前面。不一會兒，慘叫聲停止了，只剩下那些細細碎碎的撕咬聲。

過了半響，兩隻渾身是血的瘋狗跑了出來，再次用他們的發出綠光的眼睛死死盯著她們。冷霜一手握住向雲的手腕，像鉗子一樣將向雲的手腕牢牢鉗住，手心不斷地冒汗，另一隻手舉著黑殺刀。

兩三個好事的人揉著眼睛走了出來，那狗竟然像瘋子一樣撲上去不斷啃著，直至再次啃食了兩個人，這行為才停了下來，才轉了幾圈，走了。月光下，兩具陰森森的白骨顯得格外的可怕。

她們呆在原地，身體像癱了一樣，久久不能說話。還是林依凝將她們喚醒。

冷霜一眼便看見，她左手的尾指已經沒了，她指著她的手指，聲音都顫抖了，問，「這到底什麼回事？」林依凝倒是輕輕一笑，「那天見到那條瘋狗，我竟然動作慢了，讓它啃掉了手指才想起要把手中令牌亮出來。也不知道李常、蘇秦怎麼馴服他們的。」

冷霜和向雲沒有說話，也不去問那個孩子的結局。

「別不說話啊，幸虧派出的是狗，如果是人，我可能是活不了，狗可以認標誌，人就不一定。」林依凝再次笑笑。

向雲問，「你還會繼續做捕快嗎？」

「肯定會啊，不過周四公子以後的任務我絕不會接了。」

冷霜盯著林依凝的左手，已經變成殘缺的左手，欲言又止。

「以前我就聽說過有這些狗，是專門處理一些得罪六大貴族的要犯，今天一見，果然真的可怕。不說了，我們去喝幾杯，如何？事情不是已經過去了嗎？」林依凝道。

「走吧，冷霜，走吧，你要是怕的話，我把你送回安溪郡算了，我可沒什麼時間照顧你的情緒啊。這件事算我的錯，我不應那麼脆弱，告訴你們這些。」林依凝仔細看著冷霜的臉，和紅了的眼眶，不禁心疼起來。

「我們先去喝幾杯吧。」向雲也紅了眼眶。

「我沒有那麼脆弱，走吧。」冷霜強顏歡笑起來。

「昨晚一扇門的瘋狗是不是來清理人了？」

「是啊，你們別胡說話了，否則都不知道下一個是誰。」

「慘了，之前我在這裡說過陸公子的壞話，怎麼辦？」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那個陸公子聽說又把一個人放在妖血中活活折磨死，我可不想被他家的妖鷹叼走。」

「我還說過周公子的壞話。怎麼辦。」

「今天的菜豐富一點，老闆，我要一盤手撕山雞，五菇鴨掌，紅梅野兔，外加三壺酒。」林依凝依然是一口氣地說出了幾道菜名。

「好的，客官，稍等。」

「對了，我已經給顧公子發了一封密信，說你病了。你放心，我用的是夏西府的密信，他一定會收到。」林依凝說。

「發了又如何，他也不會來的，我又不是宣申府二小姐。」冷霜的眼睛終於有了亮色。

「哎，倘若你當初遇到的是蕭大公子就好了。」向雲道。

「別啊，那公子雖然是溫柔，但已經有了三個妾，再碰到也沒你的份。人家喜歡的可是柔弱的姑娘，一看你就不是這種。」林依凝道。

「姑娘們，你們也不要光想著那些公子啊，有空也看看我家的孩子啊。」老闆一邊為她們端上菜，一邊開玩笑說。

三人臉上的那股陰霾恐懼終於被吹走了。

「你們兩個在這裡好好，我要暫時離開一下這裡，回一下松陽郡。」林依凝各抱了一下冷霜、向雲，便走了。依然是一個瀟洒的背影。

沒過幾天，冷霜真的病了，只覺得渾身的無力，酸軟，只得躺在床上休息。向雲一看急了，便去找來趙湘。

向敏行不敢騷擾趙湘，因為這是府上的大夫女兒，也不敢騷擾方潔，因為他知道那姑娘和白輕寒近身隨從很熟。只得每天盯著向雲。

這天見向雲落單了，便再次狠狠抓住向雲，把她拖到自己的房間，再次狠狠用皮鞭瘋狂虐打。「你以為你告訴了那位姑娘就可以了嗎？你不是一樣是一個娼妓？是不是她都不願意救你。」

「求求你，你放手，你放手，你再不放手，我就去告訴白公子。」

「去啊，怎麼不去，你看看他究竟幫的是我，還是你。一個一點天賦都沒有的武士。」

皮鞭如閃電般不斷落在向雲身上。

見向雲去了許久不回，冷霜便掙扎著起床出去找她，她之前已經知道向敏行，也調查過這人在哪裡，便徑直去那裡找向雲。

一見到此情景，冷霜便立即拔刀擋在向雲面前。

「恩恩，信守府的刀，那又怎麼樣？走開，你信不信，我把你們埋在此地，你們以為白公子，顧公子真的會救你們？」向敏行拔出刀，朝著冷霜使出刀壓。冷霜本來狀態也不好，本身刀壓更不如向敏行，竟然被震出房外，衣服上都是血，手上的刀也便掉到地上。

「叫你別管閑事了。」向敏行撿起冷霜掉落的刀，「刀是一把好刀，可是武士倒不是一個好武士。」說著便一腳用力踩在冷霜伸出的左手，然後舉起一刀就要刺向冷霜的背上。

身後的向雲一驚，沒多想，將自己手中的刀徑直飛向向敏行的心臟上。

他手中的刀依然刺中了冷霜的上背，只是傷口很淺。還沒來得及刺穿，他便倒下了。

那把黑殺刀閃著黑色的光，倒在冷霜的旁邊。

「你沒事吧。」向雲跑過來扶起冷霜。

「你快走，快走，你放心，白公子應該不會殺了我，你有多遠就逃多遠。」冷霜喝道。

向雲點點頭，也顧不得看著冷霜的傷，急急跑了。

「白公子，那個人是我殺的。」冷霜跪在白輕寒面前說。

「冷姑娘，你何苦多管閑事呢？你想想，如果你不插手，她或許就不用死了。」白輕寒冷冷地說。「你多說也沒用，我沒有顧惜柳那麼心軟，我已經發出了緊急追殺令。至於你，我沒有很多精力花在你身上，你要哭就哭，要死隨便。」

「可是，這件事真的是我們的錯了嗎？向敏行一直在虐打她。」

「那又怎麼樣，規矩就是規矩，誰殺了我的武士，誰就該死，她殺人之前怎麼不想想這條規矩？你不必跟我多說什麼。」

「報，向雲的屍體已經找到了。」

「不要放在我的書房，放在外面。你看，我的武士辦事是不是很快。」白輕寒輕蔑一笑，起身走到外面。

冷霜一下子崩潰了，她慢慢走到外面，看到那具斷了雙手的屍體，曾經依然會說話會走的人，可是現在卻變成了殘缺冰冷，冷霜跪在旁邊，一時之間悲痛之極，卻掉不出眼淚，只是獃獃地看著向雲的臉。

「你可不要悲痛過度，我只不過在執行規定，像她那種沒有天賦的武士，早就應該清除了，當然，起死回生辦法不是沒有，我這裡有一顆回魂丹，你給向雲喂下這顆回魂丹，到時候你讓你的顧公子將她製造成妖屍，她便可以醒過來，反正，你只要哭著求他，他一定會聽你的話，對不對。」白輕寒看見冷霜眼中閃爍的光，便把一個紫色的盒子放在她的旁邊。

「他終究會來的。」說完，白輕寒便離開了。

冷霜看著那個紫色的盒子，在猶豫著，她想起了向雲的笑臉，便立即打開盒子，將那顆丹藥拿了出來，但是把那丹藥拿到向雲嘴邊的時候，當她觸碰到向雲嘴角的冰涼的時候，卻又丹藥扔了，扔到了一個角落。

許凡在身後輕輕地說，「雖然白公子這麼說了，你大可可以試一試。」

冷霜沒有說話，卻是獃獃看著向雲。

「道長，你說如果有人在這裡製造妖屍，你會幫我彈出你的空魂曲，將製造妖屍的人和妖屍一併清理，對嗎？」

「但是單單憑藉空魂曲沒法清理製造妖屍的人。白公子。」

「不要擔心，在那屍體身上我早已經做了機關。」

冷霜猶豫了好久，終於站了起來，緊咬下唇，她始終哭不出來，背起向雲慢慢走出武士殿，在殿外的樹林，挖了一個坑，將她埋了。

「對不起，向雲，你已經死了，我實在沒法讓人將你變成一副妖屍，那具要受到別人控制的屍體。」冷霜在那個墳墓面前跪了很久，才慢慢離去。

「姑娘，你終於回來了，我在擔心你。」趙湘一見冷霜回來，便端了湯水過來。

冷霜接過湯水，卻是什麼也沒說。

「對不起，向雲姑娘的事情我什麼也沒幫到。」趙湘見狀，便慢慢走出房外。她深知自己的無能為力。

看著只剩下自己一個的房間，冷霜的淚水終於流下來了，像決堤的河水一樣，止也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