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七
敲開門,李處長眉開眼笑地招呼自強,還象徵性地欠了欠身。他沒有兜圈子,直截了當地說:「小卓,今天找你來,是跟你商量個事兒。劉副處長已經跟我提議提拔你為人事科的副科長,我認為他的意見是中肯的,你的工作也很優秀,進步很大。可是呢,我想讓你今年發揚一下風格,你也知道,李洪是我的侄子,他在下面的市、縣工作十來年了,因為學歷低,所以提拔的很慢,今年調上來就是想提拔提拔,今年我想讓他先提拔一下,等到來年,只要有機會,我會立即提議提拔你。你看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
「我服從組織安排。」
「好,好,我就說小卓同志是有覺悟的,也不枉我給你說話幫忙。另外,你入黨的事今年我一定讓他們給你解決了。」聽完這句,自強就從處長辦公室退了出來。
還能說什麼?朝中有人好做官。
自強像霜打了的茄子,回到了辦公室。
王科長看到自強回來,抬頭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自強有些委屈,可是處長確實幫了自己很大的忙,但如果他們直接定了不告訴自己,反而更容易接受,這樣做反而讓自己空歡喜一場。他也明白,其實也沒有什麼想通想不通的,組織上的最後決定才是最重要的,既然處長已經說的這麼明白了,那就順其自然。
在自強愣神的時候,手機響了,自強仔細一看是父親打過來的,趕緊走到走廊里接電話。
「自強啊,你手裡有沒有兩千塊錢?今年家裡玉米的行情不好,我想等著來年春天再賣,能多賣毛八的,都算上估計能多賣幾百塊錢。」
這是父親第一次張嘴跟自強要錢,自強沒有理由拒絕。
「好,爸,你什麼時間要?」
「年前給我打過來就行。其他沒什麼事,就先不說了,省點電話費。」
自強放下電話又犯起了愁,手上還真沒錢,房子裝修完,每個月的錢都在還債,一千塊錢他也拿不出來。
這一天的兩件事,都讓自強心懷極度沮喪。
下班了,李洪看了自強一眼,看見王科長在,欲言又止,王科長也沒有要走的意思,他就先走了。
李洪剛走,王科長就走過來,問到:「處長怎麼說?」
自強按捺住內心的激動,說:「讓我發揚一下風格。」
王科長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拍了拍自強的肩膀,「做好自己的思想工作,再等一等吧。」
自強回到家裡把兩件事都跟安晨說了,對於調整崗位的事,安晨並沒有什麼觸動,安慰了自強不要太往心裡去,組織上的事讓組織、領導去考慮,能進步最好,不能進步也得干,難道能辭職嗎?順其自然吧。
講第二件事的時候,安晨未置可否。貧困的家庭終究給兩個人帶來了考驗,這是無法迴避的話題。
無論是過去、當下、還是未來,門當戶對應該是最好的選擇,無論哪個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兒女幸福,這也是為什麼當初安晨母親反對他們在一起;自強的父母也已盡了最大的努力,把自已可以有的、最好的都給了這個唯一的兒子,除了他還能給誰呢?但他們就是生活在是最底層的農民,除了從牙縫裡省錢,別無他路。一斤玉米多賣毛、八的,一萬多斤玉米就可以多賣千兒八百的,可是玉米會越來越干,其實也就多賣幾百塊錢,可就是這幾百塊錢,對於把一分錢掰成兩半花的父母,也是個不小的數字,他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精打細算;而放在這燈紅酒綠的城市裡,還不夠一瓶酒、一桌子菜的價錢,在談笑風聲中,被肆意地揮霍掉。
在一個世界里,人們在過著許多種不同的生活。
自強沒有辦法,第二天跑到財務預支了一個月的工資,把錢給父親寄過去了。
從郵政局回來到辦公室門口,就見劉副處長也剛從外面辦事回來。自強對這位分管領導始終比較敬畏,但是關於自己提拔的事,畢竟是人家提出來的,雖然沒有提拔成,可還是應該跟人家做個彙報,做人要感恩。
在劉副處長打開門進去之後,自強也跟著敲門,轉頭看見他,劉副處長一皺眉,「你有什麼事?」
「我,我就是想跟處長彙報一下個人的事。」
「進來吧。」
說著,他從口袋裡拿出煙來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你個人有什麼事,說說吧。」
「王科長跟我說了,您提議提拔我的事,後來李處長也找了我,說這次讓我發揚一下風格,雖然提拔不成,但還是很感激您對我的肯定和指導,以後我還會一如既往地做好本職工作,不會受到這件事的影響。」
「我想提議提拔你的事只跟王科長說了,李處長怎麼知道的?你去跟他彙報了?」劉副處長有些生氣,臉色也暗了下來。
「沒有,是李處長打電話叫我過去的。」
「哦,我知道了,你也別太往心裡去,以後好好乾,機會合適的時候會提拔你的。」
「是的,我一定不辜負處長的信任。」說完這些,自強就出來了。
回味剛才劉副處長的話,其實他還沒有跟李處長說提拔自己的事,是王科長先跟李處長通了「消息」,這一點讓自強有點懵。想起了岳父對自己說的話,不要輕易相信別人。
是的,整天和你稱兄道弟的人原來還另外有一手,這確實有點兒傷心,但這就是現實,這樣實現了王科利益的最大化,作為一位人事科長,他就是為領導服務的,無論大小消息讓領導知道,他才會成為領導的心腹。
自強走到樓下的小花園裡,雖然他理解了王科長的苦衷,但也需要平復一下自己的情緒。
他剛坐下,李洪走了過來,坐在他身邊。熟練地從口袋裡掏出了煙盒,點著了一支煙。
自強在辦公室從沒見過他抽煙。
他低著頭,雙手架在膝蓋上,用力地吸著煙,直到把煙吸完,用力地在花壇的泥土裡熄滅了煙頭。拍拍手,站起了身,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對不起!希望你別怪我。」說完這句話,他就走了。
自強平靜地回到了辦公室,繼續工作。
當天下午,辦公室做了公示,王科長提名為副處級後備幹部,李洪任命為人事科副科長。
木已成舟,自強也沒有什麼掙扎的了。
晚上回到家,安晨正在做飯,看起來心情不錯。自強就在邊上打下手,洗洗碗,抹抹桌子。
「這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兒了?這麼勤快?」
自強「呵呵」一笑,沒有吱聲。
等到吃飯的時候,自強把給家裡匯錢的事說了。
沒想到,安晨聽自強一說,竟然飯也不吃了,直接趴到床上哭了起來。
自強的飯也吃不下去,可又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安晨。
他也爬到床上,想抱一抱安晨,可安晨直接把他的手打開,一骨碌坐起來說到:「你爸不幫著出錢買房子就算了,現在還要錢?他要過年,我們就不要過年嗎?你把工資預支了,我們還了貸款,交了房租,過年還花什麼?就為了他自己多賣幾百塊錢,也不想想你在外面難不難?我們結婚擺酒席他給出錢?」
這一連串的話說完,自強沒說一個字,安晨又接著趴下去哭。她說的每句話都沒錯,可一邊是父親,一邊是媳婦兒,自強哪邊也不能說,有什麼事就自己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