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豐惕的種子
他跟老何可謂是感情深厚!
四年前他回國奔喪的時候,豐惕親自找到了他,帶著的一個人,就是老何。
他二話不說,跟著豐惕就去了湘潭,在湘潭一處秘密訓練營,他遇到了二十位與他條件相似,曾經或者正在留學日本的青年。
培訓他的兩名教官,其中一位就是老何,老何是行動專家,善於謀划和隨機應變,還有不錯的身手。另一位是一個諜報專家,為這批青年開啟了諜報這扇大門。
他們一文一武,相得益彰。經過三個月的封閉培訓,能達到標準的只剩下了七人。
這七人前往湘潭,就在湘潭設置了實踐考試科目,涵蓋了所有學到的知識。一個星期下來,最終只有三人完成了考核科目。
程曉峰是第三名!
------
豐惕的專長,就是善於組織培訓,以前都是為組織,為黨國培訓。這次應該是為自己,為自己的前途,種下的一顆種子,就等日後成為自己的一份資本。
因此,他選了最好的教官,物色了最傑出的一批青年,組織了最秘密的一次培訓!
當豐惕和老何送他回家鄉,臨分別的時候,豐惕道:「三條,第一,你們小組只有我知道,我不會在沒有明確指令下將你們劃到其它部門;第二,老何是你的搭檔,他是你的保護神,不要相信別人;第三,秘密訓練營的十七個人,我會安排到內地,讓他們徹底守住秘密,這個秘密只存在於我這裡。曉峰啊,你是民國的戰略棋子,不要著急,慢慢經營,向日本人學習諜報知識,他們可是我們的老師!」
豐惕親自前來參加他畢業儀式,在離開訓練營的小車上,只有豐惕、他和老何三人。
豐惕傳授給他一項特別技能,就是兩年內改變一個人的容貌和氣質,這是一個漸變的過程,經常在一起的人可能察覺不出來,如果兩年未曾見面的人幾乎認不出來,除非是至親之人。
因此,他回到日本后,尤其是搭上熊本俊二這個便宜老師后,就變得貪吃,故意歪身斜背、羅圈走路,不修邊幅,身高、體重包括眼神和氣質都在潛移默化地改變。
如今,估計被剪布條搞得老眼昏花的老何也未必能認出他來。
熊本俊二還以為他是因學習過度,工作勞累造成的,時不時訓斥他坐沒坐相,站沒站相。
他只得說:「老師,我太英俊了,這哪裡是特工應該有的形象,我只不過想更接近普通而已。」
--------
在跟熊本俊二學習偵探技能期間,他開始學習日本的密電碼知識,對數字的敏感和不拘一格的思維,讓他對破譯密碼產生了濃厚興趣。嘗試破譯電台密碼,當成功地破譯出一些密電后,這個讓熊本俊二都吃驚不小。特意動用關係和他的面子,為他請了破譯密電碼一位的資深專家,專門教他破譯密電。
破譯密電純粹是一個人的天賦,那是對密電的一種洞察力。
一個月後,那名資深專家就宣告,他已經沒有什麼可教的了。
------
在到上海之後,他選擇性地開始破譯工作,其實,也是用另一種方式保護那些重要的電台。
他的這項技能,能讓他有偵聽電台的機會,可以大模大樣地進入電訊課取走監聽記錄。
作為中國人,他比日本人更熟悉中國人的語言習慣,古詩典籍。
隨著日軍的大舉進攻,諜戰戰場也進入了白熱化,以前那些暗中保護的電台也一一被起獲,他也藉機破獲一些沒有多大價值的軍用電台。
為了更好的專心破譯,他拒絕一切獎勵和在公開場合露面。他的一句話,只有看不見的對手才是可怕的!因此他成為上海特高課的一個秘密存在,所有的成就全歸了熊本俊二的名下。
其實,將所有破獲電台的成就歸於老師,何嘗沒有保護自己的意思,破獲電台的同時,提供了一些線索,還有幾個小組成員被抓獲,這些賬以後沒準就會記在他的頭上,只要組織一翻臉,這些都是落列他罪名的的鐵證。
被破獲的電台不礙乎符合以下條件:
首先,電台密碼設置太過簡單,已經涉及國軍機密的泄露,只有破掉,才能提醒那邊立即更換密碼。只有破掉,才能將秘密繼續保存。
其次,了解戰場態勢,對那些提供虛假信息的情報販子,堅決予以打擊,避免虛假信息流到國軍軍事委員會。
還有,就是時效性,所有的電報都是有時效性,對那些有極強時效性,過了期的情報,他也沒有太多負擔地破譯出一些。
------
但是,對那些事關戰役勝敗的電報,他選擇性地予以保護!
有一個電台,始終是他刻意維護的,那個電台在徐州會戰初期就十分活躍,傳遞的情報無不關係戰役走向。他知道,這是他的一個戰友,而這個戰友傳出的情報價值之高,時效性之強,讓他懷疑對方就在上海日本陸軍總部!而且,地位不低,是可以出沒最高作戰室的那種。
果然,情報的價值展現出來了,李宗仁指揮的徐州台兒庄獲得大捷,他還記得那份偷偷破譯的那三份重要密電:
第一份絕密情報是:日期,二月七日,『日軍南動而北不動』。果然,在二月九日開始,日軍第13師團主力分別在蚌埠、臨淮關強渡淮河,向北岸發起進攻。於是李宗仁大膽地把精銳張自忠部從北面調到南面,在淮河擋住了第13師團。
第二份絕密情報是:日期,二月十八日,『板垣師團將從膠濟線南下』。果然,在二月下旬,日軍第2集團軍開始分路南犯。李宗仁急忙將龐炳勛調往臨沂,以阻止板垣南下,可是眼看龐炳勛抵不住日軍的強大攻勢,致使南北吃緊。
第三份絕密情報及時送到:三月十日,『日軍北動而南不動』。就在李宗仁著急萬分之際,正是這份關鍵情報,促使李宗仁又將張自忠部調往北面救援。
唉,徐州的李宗仁是一位執行力強的指揮官啊!
想一想在淞滬會戰期間,日軍調第6、第114師團和即將派往中國東北的第18師團,於十一月上旬在杭州灣金山衛登陸。開闢第二戰場,從側後攻擊上海守軍。
那時候交通線已經損壞,自己冒著生命危險,尋找機會,親自發出電報:日期,十月二十七日,日軍三個師團擬定在三月上旬,於杭州灣金山衛登陸。
結果,不知道是日期的不確定性,還是豐惕的沒有提及情報來源,僅僅是提出想法,而沒有引起軍事委員會的足夠重視。金山衛雖然設防,還是被不斷地抽調部隊投入了正面作戰,金山衛從設防變成了不設防的登陸點。
他的情報徹底失效!
這已經是第二次,第一次送出日軍海軍陸戰隊的兵力部署和戰鬥意志,還有在滬的日僑數量,並且再三強調,不要輕估日軍的作戰意志,不要小看日僑的戰鬥力。
結果,明明應該選擇速戰速決,殺雞牛刀的戰術,結果打成了持久戰!導致,日軍本土的援兵一波一波地趕到!
他的情報第一次失去了效用!
作為一名間諜的成就感,無非來自於送出的情報,能起到應有的作用,這也是間諜的價值所在。
挫敗感,也是來自於上級對冒生命危險送出情報的漠視。
然而,更讓程曉峰感到挫敗感的是豐悌離開了軍事委員會,於民國二十七年一月調任,任湖南省第二區行政督察專員兼保安司令。
他們這個小組將面臨一次重大抉擇,豐惕遠離國軍決策中心,他的小組存在的價值將大大削弱,小組的命運隨上級的調動而變得迷茫。
最好的結果,就是日軍的戰略重心轉向中國的南部,而不是西南,那麼長沙有可能成為雙方的會戰中心,那麼他們就有了用武之地!
------
但願如此,或許是自己過於急躁,對國軍軍事委員會的戰略安排沒有能及時領會,沒準湖南就是下一戰略重心。豐惕就是委員長提前布下的一顆戰略棋子。
在日軍一個核心情報部門隱匿了三年,已經漸漸把握了日軍調動的脈搏。不是非要獲取第一手部署命令,從電台的頻率、動向,物資調撥的數據,以及他曾經在日軍各個師團經營的關係,對每個師團的大致動向還是能分析出一些端倪。
臨行前,豐惕給的指示是:做好長期潛伏的準備,慢慢經營。
可是,這次刺殺行動,哪裡還是是慢慢經營的策略,簡直是自報家門的節奏!
難道是汪星掌握了自己小組的一些秘密,上面才密令自己除掉的此人?
還是,自己小組的上級發生了變化,其指揮權已經移交。
不能,臨行前,豐惕再三強調,他是這個小組唯一的上級,而且這次刺殺命令就是豐惕的電台,豐惕的指令密碼。他們小組也只遵從這個指令密碼。
突然,對汪星的材料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那疊材料每天都會存放檔案室,而且是有閱讀許可權的,昨天還是自己帶著汪星去存放的材料。
組織了這次刺殺行動之初,還沒有讓程曉峰感到自己的小組存在危機感。
就在汪星開始組織特五組材料的關鍵時刻,自己小組謀划實施了這次刺殺,其的目性就太過明顯。
不行,必須擾亂對方的視線,淡化特五組的存在!有必要再冒兩次險了。
------
「程桑,你怎麼看呢?」
這是松田裕太直接跳過熊本俊二向他發問,語氣中帶著尊敬,那是對能力者的尊敬。
程曉峰只有苦笑道:「機關長,程某對整個事情還不甚了解,可否讓我在勘察整個現場之後再做答覆?」
「吆西,可以,你協助你的老師,必須將整個事情搞清楚,破獲這個小組!」
「哈依,卑職定當遵命!」說完,向熊本俊二投出詢問的目光。
熊本俊二知道,自己的這個學生異常謹慎,從不敢僭越,這份謹慎來自於他中國人的身份,也來自於他嚴謹的性格。
特高課上上下下一致認為是自己在一直維護這個學生,而這個學生的才能,何嘗不是讓他在特高課地位異常穩固的原因。
「松田機關長,我們情報組將立即展開調查!」熊本俊二答道,對這個特五組充滿了期待。
希望你們不要讓我失望!
熊本在心中對下一個對手默默念道。
------
到了早班下班時間,話務課雖然緊靠著特高課,但是也算是獨立於特高課之外,就是為了堵一些人的嘴,也是日本政府的一個態度--虹口話務課是一個獨立部門,不是特高課的間諜機構,你們的通話隱私權是受到保護的。
既是掩耳盜鈴,也是欲蓋彌彰。
公開的招收當地員工,話務課的話務員也沒有穿任何軍方制服,以淡化話務課屬於特務機關的形象。
所以,話務課就成為日本特務機關一處特別的存在,除了話務課的總機關長和值班組長來自於日本,其餘的二十多名話務員,全布來自原來日本租界和華界。
條件有三個,有正常的家庭,而且是在此地居住過五年以上的,至少熟悉日語和中文,女性!
隨著日本建立*****圈的國策出台,招收佔領國的人民服務於擴張國策,鞏固佔領區,強化治安管理,在這個時期成為一種必然選擇,讓這一部分人先從中受益,就會潛移默化帶動更多的人適應和接受日本的統治。
話務課這一群青春女子,無疑就是一個鮮明的例子。
她們的工作時間有保障,薪資也是高高的,甚至比日本國內的薪資還要高,並且她們還受到日本軍人的尊敬,中午吃飯的時候,她們進出特高課食堂,都會享受日本憲兵的軍禮。
清明時節,氣候宜人,話務課的女人們已經換上顯示玲瓏身材的春衫,嘰嘰喳喳走出大門,她們臉上盪溢著青春的氣息,讓人忘記了這裡還有大片的廢墟,忘記了滿目瘡痍的祖國正在硝煙中抗爭。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岸猶唱後庭花!
有些恍惚的劉悅欣走在最後,略顯與眾人有所不同,偷瞄旁邊那個大門,已經設了雙崗,園裡也多了一些摩托。
街面上也多了一些遊離在牆角、陰暗處的人影,幾輛原本停靠在大門附近的黃包車夫們也感受到氣氛的凝重,知趣地躲得遠遠地。
看到她們出來,才拉著車跑過來,接平日的主顧。
「孫姐,我們去租界南京路逛一逛,好不好?」
「我倒是想去,不過不能像你們小姑娘無憂無慮,我還要接小孩子放學,那段路有幾處危房還沒加固。要不你問問小劉。」
「不用問了,坐我的黃包車吧!」劉悅欣靈機一動,在後面接話。
這是她的第一次任務,雖然她不知道這是為誰做的,不知那個他為何要這樣做,她還是照做了。
可是,過程中出現了意外,就是那個三井洋行的電話。今天上午三井洋行那個電話始終是她的一塊心病,她必須有所行動,三井洋行兩部電話都是空線,這本就不正常,自己的記錄本可是記著佔線。
直到中午,她負責的北區和西區再也沒有與三井洋行的通話記錄,這個就更不正常了。如果,在那個時間段三井洋行確實空著線,那就是一個隱患。所以,她決定去一趟三井洋行,去看個究竟!
她知道,必須要將這個漏洞堵上,但她不敢冒然行動,她在等著他的指示。
他們的交流從來都是單向的,她只能被動地接收指令,回答是或者不是,高興或者不高興,卻無法將這個漏洞彙報給他。
所以她擔心著,也糾結著......
還有,接入三井洋行的最多的就是租界中區和法租界,還有碼頭區域,而小紅就是負責租界中區。正好打聽一下,她是否有接入三井洋行的電話。
「太好了,今天又能蹭車了!」小紅說完,搶先跳上了劉悅欣常坐的那輛黃包車。
這下,劉悅欣一陣后怕,她生怕那個他在黃包車上留下什麼紙條,要被這個小紅搶先看到,豈不壞事。
於是,她緊趕兩步,登上黃包車。
小紅的花銷全在衣服和脂粉上,蹭車是出了名的。
「你呀,把錢都貼在臉上了,我要是像你們這個年紀,才不捨得把臉蓋在脂粉下面。」孫姐看到兩人搶著上車后,挪揄道。
「哦吆,孫姐,你可是天生麗質,皮膚好,我的臉上有兩個小斑點,哎呀呀,醜死啦!」
「好啦!孫姐,我們去了,安師傅,把我們送到去南京路,就不要等我們啦!」
「好嘞!」安師傅爽快地答應,雖然兩個人,但是路程遠了不少,不過這個劉小姐又是非常大方,從不斤斤計較。以前幾條路因為有工人施工,修復戰後的房屋,需要繞一個圈子。本來地方說好了,價錢就是定準的,可是劉小姐硬是多加了錢。
因此,安師傅哪怕推掉一份生意,也會算準了這個劉小姐的下班時間。
何況,劉小姐給的可是日元,響噹噹的硬通貨。
黃包車調轉方向,奔向四川路。
就在黃包車離開的時候,一輛轎車駛進了特高課大院。
坐在前排的程曉峰看著遠去黃包車,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