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俞筱到底是求動了老太太,許她出門去家廟進香。不過因為如今京里風聲緊,俞家下人只能套了車馬,讓謝梓菁和俞筱從後門出發,避人眼目。
可這些動靜避得了外人避不了自己,俞筱如今身份尷尬,張羅出門這種事只能由陪同的謝梓菁做主。謝梓菁院里一有動靜,俞文達那邊就跟聞見油香的老鼠一般躥了出來。
自從上次在園子里被俞文達糾纏過之後,謝梓菁如今恨不得三里開外就繞開俞文達。偏偏這種事說出來旁人也只會說她不知輕重不顧廉恥,自己名聲有礙還連累大房丟臉,所以這麼長時間以來,謝梓菁都是獨自苦惱,平日里想方設法地避開。
還好在俞府里住著,俞文達也不敢有什麼過分的舉動。
謝梓菁有意躲避俞文達,讓俞文達一顆心跟刀割油烹一般。他如今高不成低不就,親爹犯了事一家人急得跟什麼似的,偏生他不當回事。
用他的話來說,他就算急得上天,急出毛病來也是白搭,不如管好自己,還不給家裡添麻煩。
俞文達成天在園子里跟個幽魂似的遊盪,回到自己院子見到尤氏,覺得尤氏比不上謝梓菁半分,更加魂不守舍。如今一見謝梓菁要出門,俞文達立刻精神百倍,偷摸跟在謝梓菁她們的車馬後面,便是沒辦法見謝梓菁一面,遠遠看一眼也是好的。
一行人到了家廟,謝梓菁陪著俞筱進了正堂上香,因是家廟,又不想惹人注意,所以她們這次沒帶多少下人。
上了香,俞筱說自己頭暈,想到後面廂房歇一歇。謝梓菁自然沒有不肯,扶著她去了。進了廂房,俞筱皺著眉頭吩咐跟進來的丫鬟,「我噁心得緊,你們去車上取我帶的青梅露來。」
丫鬟應聲而去,謝梓菁倒了杯茶給俞筱,說道:「先喝口茶,若是實在不舒服,便去請個大夫過來看看。」
俞筱接過茶杯,放在一邊也不喝,懨懨地說道:「倒也不用那麼麻煩,懷了孩子都這樣。待會兒喝點青梅露,再歇一歇就好了。」
不一會兒,丫鬟捧著一個青瓷瓶進來,拿了一個乾淨的茶盅,倒了一點青梅露,又兌了些白水,送到了俞筱手邊。茶盅一放下,一股酸甜的味道便彌散開。只是俞筱孕中嗜酸,青梅露放得多了些,那股酸味有些熏人。
謝梓菁拿帕子捂了一下鼻子,俞筱瞥她一眼,說道:「我最近愛吃酸的,這青梅露更是恨不得一點水都不兌。你也累了一路了,讓她們給你兌一點?」
謝梓菁也無不可,俞筱沖身邊的丫鬟使了個眼色,那丫頭上前,手腳麻利地給謝梓菁也端上一杯。
俞筱看著謝梓菁將杯中水喝下,才垂下眼,吩咐道:「你們先下去吧,我跟二嫂說說話。」丫鬟們退了下去,廂房門被關上,謝梓菁看向俞筱,正要說什麼,卻發現自己竟然看不清俞筱的模樣了。
暈眩來得如此突然,謝梓菁一手扶在小几上,一手撐著額頭,一陣天旋地轉,她還來不及說一個字,便暈了下去。
俞筱捧著茶盅,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謝梓菁,我的好表姐,你可別怪我,誰讓你偏偏嫁給了俞文遠呢?」
再說俞文達,他偷偷摸摸跟在謝梓菁她們的車馬後面,也不敢從正門跟進家廟,繞了一圈,找了個地方翻牆進了廟裡。家廟不比其他寺廟,僧人少,僻靜。俞文達有意避著人,尋摸到了俞筱她們歇腳的廂房。
俞文達本來是沒什麼計劃的,跟到這裡打的都是走一步算一步的主意,若能見著謝梓菁最好,若不能,遠遠瞧上一眼,也算是個慰藉。
沒想到他剛到廂房門口,就見俞筱從房間里走了出來,一個面生的老媽子領著一個油頭粉面,麻桿兒一樣的男人從外面進來,給俞筱行了大禮。
俞文達到底沒有真傻了,這是俞家家廟,有和尚道士不足為奇,怎麼會出現這樣兩個人?更何況還是直接跟俞筱見面。
「進去之後,該怎麼做不必我教你了吧?只要不傷性命不傷臉,隨你怎麼來。最好留點痕迹,明白嗎?」俞文達聽見俞筱對那個男人吩咐道。
那男人一笑,滿眼都是淫邪,說道:「夫人放心,小的手下調教過的,不說一百也有八十,再三貞九烈的到了我手裡,保管讓她……」
「閉嘴!」俞筱眉頭一皺,斥道:「嘴上若沒個把門兒的,留著那舌頭也是無用,不若割了拿去喂狗!」
男人垂下頭去訥訥稱是,俞筱側身讓開,示意那男人趕緊進去。俞筱剛從那房間里出來,如今屋裡還有誰?那男人進去想幹什麼?還有俞筱剛剛的話……
「你們要幹什麼?」俞文達來不及在想,一步從藏身的地方跨了出來。房門口的所有人都是一驚,那麻桿兒男人一回頭,瞧見俞文達,更是嚇得雙腿一軟。
「大哥?你怎麼在這兒?」俞筱看見俞文達臉色也是一白,俞文達的目光在那男人和俞筱之間來回掃視,沉聲問道:「房間里是誰?筱兒,你到底想幹什麼?「
俞文達的出現出乎俞筱的預料,俞筱心頭本是慌張,以為今日功虧一簣,可一見俞文達分外關心屋裡是誰的那個模樣,俞筱的心突然又定了。
這一瞬間,她想起了很多畫面。想起了某一次謝梓菁驚慌失措地從俞府小道上衝出來,想起了站在小道上魂不守舍的俞文達。俞筱突然想放聲大笑,老天爺到底是幫她的。
「你們下去吧。」俞筱看著不遠處的俞文達,對身邊的人吩咐道,「既拿了銀子,就該明白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否則有命拿走銀子,也沒命享受,明白嗎?」
那一男一女連連點頭,忙不迭地跑了出去。俞筱走到俞文達面前,笑盈盈地說道:「大哥,你怎麼會在這裡?你是跟著誰來的?我?還是另有他人?」
俞文達被俞筱戳破心思,慌亂地後退一步,勉強道:「我……我能為誰……倒是你,你到底想幹什麼?」
「大哥想知道屋子裡的是誰嗎?」俞筱突然問道,俞文達看向廂房,目光一觸即回,像是有什麼燙了他的眼一樣。
「怎麼了大哥,你有膽子跟來,現在連一句真話都不敢說了?」俞筱一雙眼眸死死攫住俞文達,她湊近一步,低聲說道:「大哥,你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裡面,你現在進去,就能得償所願。」
俞文達眼中先是震驚,又是惶恐,最終化為可怕的瘋狂與偏執,他看了看俞筱,又看了看房門,「你到底……」
「我想做的事與大哥想要的並不衝突,大哥你也看見了,沒有你,我就要找別的人來做這件事了,誰做都是做,為什麼不圓了大哥一個夢呢?」俞筱抬手拍了拍俞文達的肩,悠然說道:「大哥,機會難得。」俞筱說完,便走了出去。留下俞文達一個人在原地。漸漸地,俞文達一步一步走向了廂房,房門被推開,屋裡,謝梓菁伏倒在桌面,人事不知。
俞府,福壽堂。
慕晴泠扶著老太太在外間的羅漢床上坐下,珍珠端了補藥送過來。俞老夫人一看那滿滿一碗的漆黑葯湯就皺眉,慕晴泠端起葯碗,輕聲哄道:「泠兒專門囑咐大夫,多開些安神順氣的溫和藥材,那些苦味兒重的丁點都不準放。外祖母嘗嘗,絕對一點都不苦。」
老夫人被慕晴泠哄得笑了出來,「少拿我老婆子當孩子哄,讓別人看了笑話。」
珍珠站在一旁說道:「誰敢笑話?老太太跟王妃這樣親睦,旁人羨慕都來不及呢。」老夫人喝了葯,眾人又說笑兩句,福壽堂的氣氛眼見是好了起來。
放下藥碗,俞老太太拉著慕晴泠在自己身邊坐下,「泠兒啊,這些年外祖母偏疼你不少,也引得人說了不少閑話。偏偏你爭氣,又孝順,如今外面只有羨慕我有你這麼個外孫女的,往年那些閑言碎語,是再也聽不見了。」
慕晴泠握著俞老太太的手,說道:「外祖母說什麼呢,若沒有外祖母的悉心照料,又哪裡會有泠兒的今天?泠兒孝順外祖母是天經地義,便是沒有這身份富貴,泠兒也照樣孝順外祖母。」
俞老太太頗為安慰,過了一會兒,又長嘆一聲,「若是人人都有你這般聰慧懂事,俞家又豈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外祖母……」慕晴泠憂心地看著俞老太太,還好,老太太雖然心軟,人老了又難免偏心,可骨子裡還是當年那個雷厲風行的國公夫人。傷心也罷,難過也罷,便是要向祖宗請罪,也得是俞家安穩之後的事。
既下了決斷,又豈能拘泥於兒女私情。
「泠兒,外祖母知道你孝順。不過後面的事,你不方便參與。今日就啟程回王府去吧。」俞老太太看著慕晴泠說道,慕晴泠眉頭一皺,正要拒絕,就聽老太太繼續道:「我知道你不放心我,外祖母跟你保證,我不會有事的。」
俞老夫人站起身,走到房門邊,看著福壽堂的院子,看著院牆外的藍天,緩緩說道:「外祖母老了,也糊塗了幾年。可如今容不得外祖母糊塗了,有些事,只能外祖母出面去做,便是玫兒,這個時候她都不便回來。你也不該在這裡。」
「回去吧,外祖母還撐得住。」俞老太太看著慕晴泠,慈和地說道。慕晴泠看著老夫人兩鬢的白髮,看著她臉上的皺紋,看著她雖然強打精神,卻還是掩蓋不了的疲憊,眼眶一紅。
慕晴泠垂下頭,忍下淚水,點頭道:「泠兒明白了,泠兒聽外祖母的。外祖母也要記得,不論發生什麼事情,泠兒會一直陪在外祖母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