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崑崙古玉
第五章崑崙古玉
一年後,南頓縣官舍內,幾個孩子正在追逐、玩耍。
院中樹下有一張軟榻,上面放著兩個還在襁褓中的嬰兒,一男一女。男嬰是季達與荷嬸所生,劉欽念及季達捨身相救的情義,把男嬰收為義子賜為劉姓,起名稷兒,與他父親的姓氏諧音以作懷念。女嬰是劉欽與樊夫人所生的小女兒,起名伯姬。
劉欽正與夫人在軟榻旁飲茶閑聊,他忽然放下茶杯感慨道:「去年此時,放馬坡一劫猶歷歷在目,真是世事難料,禍福旦夕之間啊,可恨我與季達兄弟已陰陽兩隔,此時少了他的豪言壯語相陪,實在令人抱憾……唉……」
樊夫人輕聲安慰道:「欽哥想開些罷,季兄弟生前寬厚仁義,現在定然是去到了一方樂土。明日就是季兄弟的忌辰了,咱們帶著孩子們一起去山上祭拜祭拜罷。」說完幽幽嘆了口氣,雙目微微發紅。
劉欽點頭,柔聲道:「嫻都因何嘆氣?」
樊夫人道:「自從放馬坡一劫之後,你便重傷在身,一直沒有痊癒,現在好像有惡化的趨勢,叫我如何不擔心呢?」
劉欽淡淡道:「這點小傷遲早會好的,嫻都無須擔心,只是那歹人的內功惡毒,可傷人心脈,一時難以應對罷了,假以時日我功力再進一步,傷勢定可痊癒。」
他頓了一頓,又道:「當時我沒能全力接下敵人那一掌以致禍及了洛兒,他因此落下了病根……唉……你平時要多督促洛兒練習那套劍譜,賜書的道長說過,此劍譜所載內功專門克制陰毒邪惡之輩,說不定對洛兒的病根會有奇效。」
樊夫人忙道:「那你也練練那劍譜罷?」
劉欽微微一笑,道:「要放棄當前的內功修練法門,而改學別的,談何容易?這有違武學常理,至少我做不到。我的傷勢至今未能痊癒,是因為當時傷得過重,如果連墨家的鎮派功法都無濟於事,其他功法恐怕也……哎呀,嫻都你為何臉色這麼難看?咳,我剛才的意思是說……我所練的凝真玄功一定可以治好我的內傷,無需其他功法。」
樊夫人這才展顏一笑:「那就好。」
這天,劉欽一家人乘坐兩輛馬車往斜望坡而去,山坡上一處林密草綠的地方,就是季達的安息之地。馬車停在山坡下面的一個拐彎處,大家提著祭品步行上山。
孩子們也都來了,一個沒有落下,小劉秀正騎在大哥劉縯肩膀上左顧右盼哩,這個小傢伙生得惹人喜愛,哥哥、姐姐們都搶著抱,好笑的是小傢伙還認人哩,平時只喜歡給大哥和二姐抱,其他人想要抱抱,則要看小傢伙當時的心情了。
荷嬸抱著劉稷,樊夫人抱著劉伯姬,孩子們一路邊走邊看,說說笑笑,大人們的心情雖有些傷感,但有了孩子們的嬉鬧,一家人倒也其樂融融。
在季達墳頭祭拜完之後,已是夕陽西下的時候,大家漫步下山。
走到半山腰,劉欽忽道:「我想在這停留一會,觀賞觀賞這夕陽下的美景。」說著走向坡道一旁,伸手指著前方道:「嫻都你看,遠處的山林斑斕多彩,在夕陽的餘暉之下是多麼的詩情畫意,嗯……真是一幅美麗的畫卷。」
樊夫人拉著夫君的袖子道:「你想在這多陪會季兄弟罷?咱過會再下山便是。」
劉欽微笑點頭,緩緩走到坡沿處,極目望去,他深呼一口氣,喃喃道:「兄弟啊,我給你選的這塊地方還不錯罷?你看,遠處的山林和大道,是那麼的賞心悅目。」他便在那傻傻地站著,彷彿曾經的兄弟真的在他身旁,正與他一起欣賞著眼前的「畫卷」一般。
不一會,「畫卷」中的大道上出現一輛狂奔的馬車,緊接著,兩道人影閃入眼帘,好像正在極力追趕前面的馬車。
劉欽一愣,自語道:「此地離縣城不過十餘里,難不成光天化日的就來了山賊?南頓縣一帶可沒有什麼強大的黑道勢力啊,什麼人膽敢如此囂張?」
馬車越來越近,劉欽正閉目運功,聚斂視力,睜眼猛瞧之下不由臉色大變,原來趕車的人正是墨雲,後面兩人服裝怪異,身軀高大,一看便知非是易與之輩。
能讓墨家之主如此逃命一般,事情必定非同尋常,劉欽來不及多想,急匆匆轉身朝樊夫人道:「趕緊讓大家上車,速回城裡,途中不得停留,不要等我,我有一件十分緊急的事情必須立刻處理。快照我說的去做,不要多問。」
樊夫人從夫君急促的語氣中猜到,這裡將要有事發生,而且事情緊急,緊急得連解釋的功夫都沒有,若是自己和孩子們在這裡,肯定很危險,甚至還會拖累夫君。
一念及此,她深情地望了夫君一眼,道一聲「欽哥小心」,便果斷地轉身而去,以她與劉欽的感情,在危難面前,任何的客套都是多餘。
「這裡有危險,大家趕緊上車回城。」樊夫人一陣瘋跑,四下慌找孩子。
劉縯聞言跳了起來,凜然道:「我要留下來照應父親。」
樊夫人將剛捉來的劉秀推進他懷裡,喝叱道:「你要負責保護大家,還不快走。」劉縯一臉不甘地抱起劉秀,跟隨大家往山腳奔去。
劉欽見家人離去,遂放下心來,他迅速從身上摸出一個木製面具戴在臉上,旋即展開身法疾風般往大道上的馬車奔去。
這時,那兩道人影已經追上墨雲,攔在了馬車前面。二人都是深目高鼻,打扮怪異,顯然不是中土人士,其中一人耳帶金環,碧眼赤髯,手提一口鑲著寶石的大彎刀,另一人長得面目清秀,但身形碩大,赤手空拳的負手而立。
墨雲哈哈一笑,跳下馬車道:「二位武藝高強,耐力驚人,老夫佩服。你們已經追了我一天一夜了,咱能坐下來好好談談嗎?」
他頓了一頓,望向負手而立的那人道:「火大使意下如何?」
那人怪吼一聲,以十分蹩腳的中土話說道:「你這老頭著實可惡,我說了我不姓火,是火尋,蔥嶺的西邊,那裡有我的家族,成千上萬的牛羊和美麗的姑娘。該死的,跟你說這些幹什麼,識相的趕緊交出古玉,否則別怪我火尋都力掌下無情。」
手提彎刀的人早已吹鬍子瞪眼極不耐煩,朝火尋都力吼道:「少跟他廢話,他可能在拖延時間等待援手,擒下這老頭,古玉還能跑了不成?」
他說完便動起手來,手中彎刀帶起一股殷紅的氣浪往墨雲斜斬而下。火尋都力立刻一掌推出,封住墨雲的退路,二人的配合極有默契。
墨雲真是叫苦不迭,他確是一路留下墨家的暗記,沒想到竟然被這個看似渾噩的老粗識破了,更可氣的是對方出手狠辣,說打就打,霎時間一道凌厲的刀氣已撲面而來。
側面另有一股剛猛異常的勁氣蓄勢待發,似有似無,他不用想也知道是火尋都力在試探自己的虛實,只要自己稍露破綻,對方的掌力將如狂風一般席捲而來。
墨雲不敢怠慢,長劍倏地出鞘架住彎刀,先使一股黏勁把敵人往側面一帶,剎那間凝真玄功猛然迸發,變守為功。這一招連消帶打使得十分漂亮,使彎刀的大漢被一帶一震之下不由身形一晃,正好擋在火尋都力的雙掌之前,二人合攻之勢立刻告吹。
火尋都力怒罵一聲:「蒙戈末,你往哪撞呢!」
被喚作蒙戈末的大漢丟了顏面,十分惱怒,隨著一聲咆哮,手中彎刀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朝墨雲脫手甩出,整個人搶前幾步,合身撲上。墨雲心下詫異,敵人要拚命也不至於把隨身兵器當暗器扔出罷?
誰知彎刀不直接攻向墨雲,而是以一個弧度從側面劃過之後,飛往墨雲的後頸,不但行跡奇詭而且蘊含的勁氣怪異無比,灼熱的氣浪似乎可以鑽進人的血液里,讓人感覺骨頭都被腐蝕了一般,十分難受,練武之人擁有的敏銳觸覺和判斷力都會大受干擾。蒙戈末此時已是滿臉血紅,似乎正在急運功力催發刀勁。
墨雲聽得腦後尖銳的風聲已知不妙,忙側頭避開,剎那間幾縷青絲已隨刀氣而落,他不由大吃一驚,心想之前的交鋒都是小打小鬧,現下見到的才是敵人的真正實力。
蒙戈末雙手不斷擺動,空中的彎刀在他周身轉了一圈,再次改變行跡。他掌心之中似有一股極強的吸力,將彎刀吸了過去,順勢一帶又往墨雲飛去。
墨雲哪敢大意,一劍劈向彎刀,同時真氣猛吐,送出幾道凌厲的劍氣。長劍與彎刀甫一接觸,他便覺一股燥熱蝕骨的勁氣傳了過來,忙運轉內息與之相抗。
就在此時,一股氣浪鋪天蓋地般席捲而至,火尋都力正從遠處劈出一掌,掌風帶起了漫天的塵土和沙石。墨雲見敵人掌力霸道,來勢洶洶,硬接之下必定吃虧,他立刻一個空翻躲往一旁,快要落地之時,長劍倏地探出,在地上一點,借勢往路旁彈去。
彎刀又回到了蒙戈末手中,他貼身追上墨雲,刷刷攻出幾刀。
墨雲手中長劍連環劈砍,將蒙戈末震退兩步,還沒喘上一口氣便覺頭頂罡風大盛,火尋都力正凌空撲出,一掌劈來。墨雲再次縱身避開,一陣巨響從身後傳出,一塊巨石已經震裂開來,碎石上留下了一個清晰的掌印。
墨雲終於知道了二人的厲害,心想如果不能主動出擊放倒一人,在對方的合圍之下絕撐不了多久,唯有使出看家本領『天道劍勢』來搏一鋪了。一念及此,他倏地一個猛退,當下凝神運功,氣沉丹田,似乎連身形都變大了。
二人以為墨雲要跑,想也不想便貼身追來。
墨雲也不慌張,他雙足擲地有聲,突然立定,左手捏個劍訣,在空中划幾個弧圈,右手長劍遊走,如行雲流水,霎時間周圍數丈之內劍氣縱橫,「嗤嗤」之聲不絕於耳,路邊的雜草、枝葉不時被劍氣摧斷。
二人登時被劍氣籠罩,有如身處旋風中心,不斷揮刀、出掌,抗拒劍氣。墨雲一邊發出劍氣漩渦,一邊欺身而上,手中長劍毫不客氣地殺往敵人,原來他的武學修為已經練到了以劍指馭劍氣的境界,不愧為一代宗師,這也是墨子劍法的獨到之處。
他二人苦撐一陣,身上已有數處劍傷,卻兀自擺脫不了墨雲的劍勢範圍,越發心驚膽顫而連連後退,墨雲跟著搶上兩步,長劍所至又是幾道劍氣迸發而出,二人口溢鮮血,再退幾步。突然,火尋都力一聲怒吼,拼著中了兩道劍氣,一掌朝墨雲含恨擊出,蒙戈末見機不可失,彎刀猛然甩出,直取墨雲面門。
墨雲收回劍勢,左手一連拍出三掌,化去了火尋都力凌厲的一擊,同時長劍刺出擊中彎刀,他不待二人變招,陡然俯身一個急轉,手中長劍幻化出一片光影,口中喝道:「劍罡同流!」此招正是墨家孤注一擲的搏命招式,以護身罡氣化作殺敵勁氣,澎湃而出,只攻不守十分驚險,但是劍、罡二氣並用,著實威力驚人,震世駭俗。
這一擊之下不但震散了對方二人的刀氣和掌力,還突破了他們的護身真氣,使他們傷上加傷。此時,蒙戈末和火尋都力心中的震駭實在難以言喻,要知道,他二人都是名震西域的人物,聯手對敵竟然討不了好去,說出去足以震驚當世。
墨雲此時卻是有苦難言,他一連激戰兩天,已到強弩之末。自從一天前救起馬車中的人開始,他經歷大小數十戰,功力耗損嚴重,加上昨晚被神秘人偷襲,吃了點小虧,功力只剩六成左右,當遇上了這兩名西域瘟神之後,情況更加糟糕,真是沒有一刻消停。
此二人武功高強,內力深厚,不使出天道劍勢實在難以對付,然而天道劍勢太過消耗內力,他本想孤注一擲擊倒對方,沒想到對方只是傷而不敗。
他此時功力耗損嚴重,已快到油盡燈枯的境地,接下來已不知如何是好。
蒙戈末和火尋都力似乎也已看出了墨雲有些氣力不濟,四目相投之下同時撲出。墨雲長劍一揮,大叫道:「劍罡同流!」二人大吃一驚,急忙剎住身子,硬把招式收回。墨雲卻只是虛張聲勢,此時哪還使得出劍罡同流?他趁敵人嚇退的片刻,勉強調息一下,心道接下來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二人知道上當,怒吼一聲再次出手。
恰在此時,衣袂破空之聲傳來,劉欽正好趕到,使一招『金雁橫空』截住二人,長劍接連揮出,擊退了對方。他一個轉身向墨雲躬身道:「弟子來遲,請師尊責罰。大師兄和二師兄正在趕來的路上,即刻便到。」
墨雲看出來人所使劍法正是墨家的嫡傳招式,正自納悶中,聽得劉欽開口,便聽出了他的聲音,當下心中敞亮,也不道破,沉聲道:「弩砲帶來了嗎?」
劉欽暗笑一聲,心道你老人家還真會虛張聲勢,晚輩就配合到底罷,他怫然道:「十名弩砲手和五十名強弩手在我出發前就已經在途中了,想必是還沒有尋到這裡。此二人著實可惡,膽敢對師尊如此無禮,大師兄發了誓,定要將他們兩個射幾個窟窿。」
蒙戈末和火尋都力一聽,登時臉都綠了,心道剛來的這人劍法高明,內力不弱,與自己相差不遠,若再加上他兩個師兄的話,這架還怎麼打?
墨家機關術享譽已久,墨家弩砲更是名震天下,如果讓對方弩砲手及時趕到並佔據了各處要津,形成包圍之勢,那就插翅難逃了。
墨雲哈哈一笑,作勢道:「別讓二人跑了!」說完長劍一震,向蒙戈末襲去,劉欽也是刷的一劍,攻向火尋都力。
蒙戈末二人哪敢戀戰,展開身法一溜煙地跑了。
劉欽假喊一聲:「師尊不要追了,救人要緊。」
望著對方消失的背影,墨雲一陣大笑,他步履踉蹌地走向劉欽,身形一陣晃動,差點連提劍的力氣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