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臨危託孤
第六章臨危託孤
蒙戈末二人早已逃得無影無蹤。
劉欽揭下面具叫聲「恩公」,上前施禮道:「晚輩拜見。」
墨雲臉色慘白,微一擺手,道:「此地不宜久留,先行離去再說。」劉欽應答一聲,扶他上了馬車,一抖韁繩,飛也似地往南頓城奔去。
當城門已遙遙在望之時,他卻突然拐入路旁的樹林,待得車子停穩,便即掀開布簾,鑽入車內。簡易的卧榻之上,躺著一名中年男人,頭臉都是污漬,榻沿處坐了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正瞧著榻上的人發獃,墨雲則正在一旁運功調息。他輕輕叫了聲:「恩公。」
墨雲哈哈一笑睜開眼來,欣然道:「欽兒,剛才多虧了你,咱們幾年不見,沒想到再次相遇是在這種情形之下,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數啊。對了,我們到了哪裡?」
劉欽見他氣色好轉,當下鬆了口氣,答道:「這裡離南頓城只有一里多路了,我怕城門處人多眼雜,便將馬車趕入了樹林,咱還是喬裝一下再進城去。」
墨雲朝他投來一個讚賞的目光,頷首道:「很好,你想得非常周密,正好馬車上有一些現成的衣物,你我趕緊換個裝束。」言罷便迅速行動起來。
一切妥當之後,劉欽背起那個昏迷的中年男人,走下馬車,又故意把頭髮披散下來,並往臉上抹了點泥巴,這才走出樹林,眼見四下無人,便朝身後招了招手。
墨雲長劍一動,斬斷轡韁放跑了馬兒,一手抱起那男孩,往劉欽奔去。
到了城門處,二人謊稱是路過的商賈,在附近受到了盜賊驚擾,言語上倒也沒有露出什麼破綻,守衛們稍作盤問之後,便即放行。
劉欽很快雇來一輛馬車,載著大家往自己的官舍駛去,到了官舍附近,卻又一個人提前下了馬車,在周圍轉了一圈之後,確定已無問題,這才回頭去找墨雲。
他依然選擇潛蹤秘行,帶著墨雲從官舍的後院翻牆而入,這裡是他的地盤,各處路徑那是瞭然於胸的,故而很順利地來到了自家的偏院。
悄悄進了一間卧房之後,他親自去找荷嬸,並吩咐不要伸張,待得一切安排妥當,他滿臉疑慮地問道:「恩公,傷者是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墨雲苦笑一聲,嘆道:「此人是誰,其實我也說不上,我與他只是一面之緣。就在前不久,我收到門下弟子密報,說江湖上有一塊曠世古玉出現,西域修羅教和西羌羅剎教因此大打出手。起初我並不十分在意此事,可後來聽說,連魔門都出動了,這才覺得事非尋常,決定一探究竟,如果是什麼武學異寶,可不能落入魔門之手。」
劉欽詫異道:「魔門?」
墨雲乾咳一聲,似有難言之隱,吞吞吐吐地道:「這個……魔——門……就是江湖上的一個普通門派,行事比較詭異而已。」
「僅此而已?」
「欽兒,江湖上的隱晦之事,你還是少問為妙。」說著望向昏迷的中年人,「我費盡苦心之後終於有所發現,一路追蹤下來正好遇到了此人,但他似乎不是江湖上的人。」
「我瞧著此人,有些眼熟……」
「哦?」墨雲略感詫異,道:「當時,修羅教和羅剎教的兩幫教眾正在混戰,雙方言語中提到了『古玉』二字,我一聽就知道找對了地方。」
「莫不是他們口中的古玉,便在此人手中?」
「我當時也是這麼想的,因為兩教的爭奪對象,正是此人。」
「這就奇怪了,你剛才說他不像江湖中人,還有這孩子……」
「我也很納悶,不過事實確是如此,待我趁亂將重傷的他救起之後,兩幫教眾便像餓狼般追了過來,恨不得將我一口咬死。」
「如此說來,那就是了。」
「我正要挾他溜之大吉,他口中卻一直念叨道:『孩子……』我回頭一瞧,見場中真有一個嚇得痴傻了的孩子,正伏在一名女子身上流淚。」
「唉,這兩幫教眾,真是作孽。」
「我見他可憐,便回頭救人,但同時帶著兩個人,始終走不快,一連逃奔數日,攔截的敵人卻有增無減,若不是你在關鍵時刻出現,我這把老骨頭都要搭上了,哈哈……」
「那剛才圍攻你的兩名高手,是不是西域來的?」
「正是,此二人可大有來頭。使彎刀的人叫蒙戈末,是修羅教四大使者之一,所使的功夫喚作「蝕骨血刃」,是「修羅血煞功」的一支,他的刀氣能滲入人的血脈里,使人氣血不調傷筋蝕骨,端的是非常歹毒;另一人叫火尋都力,也是修羅教四大使者之一,所使的功夫喚作「烈陽開碑手」,此路掌法當真是力道剛猛開碑裂石,乃修羅教的成名絕技,幸好他沒有練成「修羅戰意」這種邪門功法,否則威力更大。」
「那難怪了,甫一交手我就知道遇上了勁敵,因此使了個詐。」
「哈哈……此二人橫行西域多年,那可是響噹噹的人物。」
這時,荷嬸已用熱水將卧榻上的人清洗乾淨,劉欽便湊近瞧了一眼。
「啊……這……不是我同族的劉憲兄弟么!」他有些難以置信,臉現驚愕之色,忽地轉向一旁的男孩道:「你是不是叫劉嘉?」
男孩默默點頭,表情依然有些木訥。卧榻上的人恰在此時微微醒轉了過來,正勉力撐起身體靠往榻沿,劉欽見狀忙伸手扶他。
那人熱淚盈眶地抓住劉欽手腕,顫聲道:「我的兄弟啊,真的……是你,沒想到在我臨死之前還能見到同族的親人,也算老天開眼了……咳……」
劉欽心中一酸,勸慰道:「看你說什麼話來著?你的傷勢會好起來的。」
劉憲苦笑搖頭,道:「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事,你不要騙我了,也不要為我難過,這可能是冥冥中註定的罷,唉……我只希望你能答應……咳……答應我一件事。」
劉欽眼中噙滿淚水,微微點頭。
劉憲這才放下心中一塊大石,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用顫抖的手指著身旁的男孩,有氣無力地道:「他母親已在這次劫難中先我而去了,我不願見他成為孤兒,希望你看在同族血脈的份上,替我照護他……將他撫養成人……咳……他的那幾位叔伯都渾噩無能,唯有兄弟你仁寬德厚、家教有方,只有把嘉兒託付給你,我才……」
劉欽連連點頭,哽咽道:「你不要再說了,好好休息。」
由於劉憲傷勢過重,他很快便撒手而去,劉欽為了掩人耳目,連夜安排馬車,將他偷偷運往城外,守衛們見縣令駕到,自然乖乖放行,加上劉欽言辭得體,謊稱是已故摯友託夢,須得再行拜祭一番,因此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舊墓旁邊又添一座新墳,給人無限的哀思。他回到家中已是深夜,墨雲正站在院子里仰望星空,見他回來便招呼道:「欽兒。」
劉欽上前道聲:「恩公。」順手抱起一旁的劉嘉。
墨雲擺手道:「欽兒你不要恩公長恩公短的叫了,你我今日相遇實乃機緣巧合,這說明咱們確有一段師徒緣分吶,我決定破例收你為關門弟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劉欽大喜,忙跪拜於地,欣然道:「師尊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墨雲微笑著將他扶起,道:「繁雜的儀禮咱就免了,為師今晚就把「天道劍勢」傳授與你,此乃「墨子劍法」的精髓,你看好了。」
說完右手拔劍斜指夜空,左手捏個劍訣往前虛按。這一瞬間,劉欽突然覺得師尊的身軀似乎與天地融為了一體,並漸漸地變大,最後連精氣神都化入虛空合而為一,就像從自己眼前消失了一樣,但人家明明就在那裡,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那麼的玄妙。
他似有所悟,卻道不出個所以然來。
墨雲突然收劍,道:「欽兒你記住了,這「天道劍勢」重在『天道』二字,但凡宇宙間萬物皆同出一源,當歸真於天而取法於道,道者,宇宙間之自然法則也。」
劉欽頓然開悟,興奮地道:「人處天地之間,身存宇宙之內,是天下萬物之一,只要悟透天地之道,便可神歸真天,融入其內,凝萬物之力,就像師尊剛才那樣,精氣神與虛空合為一體,天地間精氣盡為我用。」
墨雲一陣大笑,欣然道:「孺子可教……這便是凝真玄功的真諦。」
「若是此功大成,豈不無敵於天下?」
「哈哈……江湖上教派眾多,修真悟道的又豈止我墨家一家?欽兒你記住,世間沒有天下無敵的武功,只有各放異彩的能人,天地之道的玄奧,又豈是三言兩語能夠說得清楚?能真正領悟多少全看各人的造化,為師也只是初窺門徑,領悟了一點皮毛而已。」
「徒兒謹記師尊教誨。」
「天下任何事物,皆利害參半,成敗得失,皆有因果,就拿這招天道劍勢來說,它雖威力強大卻極耗內力,為師功力全盛之時也只能施展兩次,近日連連苦戰功力受損,今與修羅教二使交手之時,僅使得一次便已力竭了。」
「此招的威力,徒兒已經見識過了,可惜師尊當時的狀態未到巔峰,殺傷力大打折扣,否則修羅教二使絕難擺脫師尊這一套劍勢的牽制,不死也得脫層皮。」
「欽兒話雖不錯,但為師想表達的,並不是這個意思……」
「師尊是不是想告誡徒兒,若沒有必勝的把握,不可輕易動用此招?」
「你明白就好,以後怎麼取捨,看你自己的選擇,尤其是在危難的時候。這是墨子劍法的一式殺招,施展次數的多寡與威力的強弱要看各人對『天道』的領悟境界,境界高的人,天人交融的層次高,內力自然補充得快,招式威力也強大些。」
劉欽狀若深思,臉有肅穆之色,喟然道:「墨家思想主張博愛止殺,墨子劍法也以堅守非攻為精髓,這一式強力殺招的存在,分明有捨身取義的精神啊。」
「欽兒你是心有靈犀之人,多餘的話就不說了,為師這便傳你劍法。」他在院內挑了個地方盤腿而坐,並指了指面前,示意劉欽也坐下。
待劉欽盤腿坐好之後,墨雲手捋鬍鬚,沉聲道:「為師先把心法口訣傳授與你,一會再演示劍招。」劉欽恭敬地道:「弟子洗耳恭聽。」墨雲遂將口訣念出,一一講解。
傳完口訣,墨雲站起身來,緩緩拔出長劍。
就在長劍出鞘的一剎那,它似乎有了生命,長劍隨著墨雲的動作自在地遊走,幻化出無數的光影,正與夜空中的星辰遙相呼應。
他身體的每一部分似乎都與長劍合而為一不分彼此,長劍時而飄忽時而凝練,時而柔和時而洒脫,帶起了無數的氣流,震落了滿院的枝葉。
他的動作越發靈動飄逸,起落間輕若游雲足不沾塵,鬢髮飛揚衣袂翩躚,頃刻間讓人生出了一種幻覺:仿若這劍就是他,他就是劍。劉欽不由看得痴了。
空中的樹葉正飄飄洒洒,轉轉悠悠,墨雲身形亦如那樹葉般,飄然落於院中,收劍之後反手一拋,朝劉欽道:「你來練一遍。」
劉欽接過師尊的巨劍,走到院子中間深吸了一口氣,當下心念口訣意守靈台,照著師尊剛才所施展的招式練了起來。
墨雲突然皺眉道:「欽兒你好像有些氣血不調,過來讓為師瞧瞧。」
劉欽收劍走了過去,嘆道:「師尊法眼不差,去年在濟陽的時候,我與一夥歹人惡鬥一場受了內傷,如今尚未痊癒,再過些日子應該就好了。」
墨雲也不答話,伸出兩指搭往劉欽腕脈,過了片刻,神色凝重地道:「是七絕功,你什麼時候與七絕教的人交過手?」
劉欽點頭道:「連師尊都這麼說,看來對方的身份已毋庸置疑了。」
「你怎會惹上這幫人?」
「當時,濟陽境內有一夥黑道勢力,十分猖獗,后被我剿滅,但是沒有想到,他們的頭目竟然是七絕教的人,來尋仇的正是這廝的師父。」
墨雲皺眉道:「這就是了,這一幫惡魔向來行事毒辣,睚眥必報。唉,你的傷勢非常不妙啊,你『靈台』、『大椎』兩處要穴鬱結嚴重,以致督脈不通氣不固,任脈不暢血不盈,七絕勁專惑人心神延損經脈,起初只傷你靈台穴,而後損及大椎穴,大椎穴既損,進而延及手少陽三焦經,你最近是否時有感覺肩肘疼痛,胸中煩惡?」
劉欽愕然點頭,道:「師尊所言一點不差,可有法子救徒兒一救?」
墨雲嘆道:「要治此傷,必須打通鬱結的穴位,可是以你目前的功力很難辦到,需要一位功力深厚之人運功協助,若不是為師現在也有傷在身……」
劉欽脫口問道:「師尊你竟受傷了嗎?傷得重不重?什麼人有這能耐?」
墨雲淡然一笑:「是一個會使妖火的傢伙,趁我在馬車上打盹時突施暗算,不過他功力尚淺,如此只會害人害己,這會恐怕傷得比我還重。」
「師尊的身體要緊,不用為徒兒的事費神了,徒兒自己想想辦法。」
「欽兒你不要擔心,為師這點小傷,修養十日便可痊癒,到時候再替你療傷。不過這事倒也奇怪,火蓮教的人怎會跟蹤到我?難道他們識得我墨家的暗記?這不可能……」
劉欽訝道:「火蓮教?這又是江湖上的一個邪惡教派嗎?」
墨雲點頭,不再搭話,似乎在思考什麼問題。
這時,劉嘉走了過來,拉了拉墨雲的袖子:「爺爺,我也要學你的劍法。」
墨雲甚感詫異,朝劉欽瞥眼瞧去,後者含笑不語,過了片刻,前者撫掌道:「我看這孩子天生仁厚、穩重,遇此變故也不哭不鬧,頗有男子漢氣概,很合我胃口,哈哈……根骨資質也很不錯,欽兒便收他為徒,幫為師添個徒孫罷。」
劉欽哈哈一笑,道:「弟子正有此意。」
墨雲俯身,愛憐地摸摸劉嘉的小臉蛋,道:「你為何想學爺爺的劍法?」
劉嘉不假思索地道:「我要學好劍法像爺爺一樣打惡人,我要把全天下的惡人打得屁滾尿流,滾得越遠越好,再也不要出來害人了。」
墨雲和劉欽聽得面面相覷,驚詫不已,心下均想這是一個小孩可以說出的話嗎?
經歷磨難之後,不是哭著喊著為家人報仇,而是由此想到了天下人的安危處境,這胸襟是何等的寬闊,氣度是何等的洒脫,性情是何等的仁厚!
墨雲大喜:「己亡羊,而為他人補牢,很好,很好,這孩子天生就該是我墨家的弟子,哈哈……今見你二人,老夫深感吾道不孤,後繼有人也!」
一時皆大歡喜,待劉嘉簡單地行了拜師禮之後,墨雲繼續指點劉欽練劍,這名關門弟子的表現,著實給了他一個驚喜,瞧得他一個勁地點頭微笑。
「欽兒,咱先練到這裡罷,沒想到你資質奇高,這一會的功夫,就把天道劍勢的所有劍招學會了,只是不能融會貫通而已,日後再多加練習便是。」
劉欽上前拜謝,將巨劍還給師尊。
墨雲瞧著這把巨劍,陡然有些悲喜交集,長嘆道:「墨家的一代弟子都不如你,恐怕難成大器,若是我墨家到了危難之時,欽兒你是否願意站出來……」
劉欽有些摸不著頭腦,正不知如何作答之時,院門忽然大開,隨著一陣嘈雜聲,孩子們蜂擁而進,三男二女,帶頭的赫然就是劉縯。
樊夫人氣急敗壞的聲音從後面傳來:「這孩子,怎麼如此莽撞哩,攔都攔不住,不是說了不能進去嘛,真是氣死人了……」
劉欽瞪了劉縯一眼,慍怒道:「這麼晚了還不睡覺,跑這裡來做什麼?」
劉縯見了父親這臉色,嚇得有些緊張,不過旋即又回復了平日的膽大作風,假裝左顧右盼地尋找東西,哂道:「見爹爹還沒睡覺,我們都睡不著,嘿嘿……剛才在院子外玩耍時遠遠地瞧見這裡邊風很大,樹枝晃動得厲害,我就很好奇哩,周圍可沒什麼大風啊,莫不是有個蛇妖啊啥的在這興風作浪……哎呀,好像啥都沒有,可能是我弄錯了。」
「你這小腦袋裡邊,盡裝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聽說書先生講……啊不……咳……聽路人講,我們的高祖皇帝,就遇到過一個蛇妖,還把它殺了,斬妖除害乃男兒本色,在這方面,我不會輸於任何人。」
「住嘴,就你這熊樣,也好意思和高祖相比?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有個蛇妖啊啥的……呵呵……呀呀……」一個稚嫩的聲音突然響起,原來是可愛的小劉秀正在那興奮地比劃,小嘴一張一合,眼珠黑溜溜直轉。
眾人無不莞爾,便是劉欽也登時消了氣,早將孩子們擅闖院內的事忘得一乾二淨,笑呵呵地抱起這招人喜愛的小傢伙,還扮著鬼臉逗他笑。
樊夫人已進得院來,她上前幾步向墨雲施禮,口中道聲「恩公」,而後便教著兒女們喊爺爺。墨雲頷首微笑,指著劉秀道:「這娃娃叫什麼名?生得一副好面相啊。」
劉欽道:「這是徒兒的幼子,喚作劉秀。」
「人如其名,很好,很好。」墨雲哈哈一笑,把劉嘉推到孩子們跟前,引見道,「這是你們父親的徒兒,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可要互相關愛。」
突然多了個玩伴,孩子們自然喜不自禁,劉嘉一下子見到這麼多的兄弟姐妹,也是心情大好,登時言語多了起來,正與大家聊得火熱。
劉欽朝夫人悄悄使個眼色,後者會意,便即哄著孩子們回屋去了。
這時,院內只剩下劉欽和墨雲二人,後者從身上摸出一塊古老的崑崙玉,劉欽一眼就瞧出非是凡品,但見此玉質厚溫潤脈理堅密,雪白的玉身布滿了紅黃交錯的暗紋,表面散發著油脂般的光澤,在手指輕敲之下聲音清脆而洪亮。
墨雲把古玉攤在掌心,神色凝重地道:「欽兒,這是一塊古老的崑崙玉,年代之久遠已難以斷定,不但色澤、質地獨特,且大有玄機,其內蘊藏了一股神秘的力量,我初步猜想……這可能是一位曠古爍今的前輩大師所注入的一道內力。」
劉欽驚訝得差點連下巴都掉在地上,半天才道:「師尊你……你不是在開玩笑罷?注入古玉的內力經歷千百年而不消散,這太過匪夷所思了。」
墨雲把古玉交到劉欽手中,微笑道:「你試著用善念和邪念與它產生感應。」
劉欽接過古玉,只覺入手極沉且細膩柔和,他有些將信將疑,稍一思索后,往古玉輸去一點內力,只這一瞬間,古玉已變得通體金黃光華大盛。
他這才知道師尊所言不假,此玉果真大有玄機,驚嘆之餘盯著它瞧了好一陣,心中忽地生出一股憎恨之情:「你若真的能識善惡,卻又為何害死無辜之人?我那劉憲兄弟正是因為你的出現而家毀人亡,且看我這一指之力能否將你捏碎……」
他這意念剛剛升起,手中驀地灼熱如火,古玉已變得通體血紅霞光耀眼。
這突如其來的怪事,著實將他嚇了一跳,他趕緊收起雜念意守靈台,古玉這才回到原來的狀態,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墨雲笑道:「此玉通靈,定是聖物,然而尋常人得之,反而機緣難料,多半消受不起,說不準還會引來災禍,福澤深厚之人方可據之,以盡其用。」
劉欽將古玉交回墨雲手中,道:「師尊,現在你說什麼,我都信了。」
墨雲啞然失笑:「此玉事關重大,放在我這裡,也是禍福難料,經過這一路上的深思熟慮之後,我決定把它交給一人,如此方可避免它所帶來的江湖紛爭。」
劉欽不由肅然起敬,道:「此人是何方神聖,竟當得起如此重任?」
墨雲神秘地道:「除了他,再也沒有更合適的人了。每年的這月十五,我們會在洛陽的嵩山腳下以武論道,為師明早就得動身赴約,否則就來不及了,但此去洛陽數百里,一路兇險難料,若是被魔門中人黏上,那就糟了,還是先把此玉暫存濟陽比較妥當。」
「要找個隱秘的地方藏起來嗎?」
「不可,此玉似乎有感天應地之能,每當陰陽交替之時,便會光華湧現,就是埋在土裡都無法遮掩,否則我也不會被修羅教追得那麼狼狽。」
「如此可就難了……」
「哈哈,說來也奇怪,只要將此玉帶在人的身上,就什麼事都沒有。」
「哦?那真是神乎其神了,不過放誰身上合適呢?師尊早已有言在先,尋常之人可消受不起啊……」
「我看劉秀那娃娃面相非凡,是福深緣厚之人,就給他貼身帶著好了,在我回來取玉之前,他就是玉的主人,其他人萬萬碰不得。還有,此玉切忌不得示於外人。」
「一切聽從師尊安排。」劉欽想了想,又道:「不過,徒兒有個疑慮,既然此玉珍若異寶,江湖中欲奪之人不在少數,師尊所說的那人靠得住嗎?」
墨雲哈哈一笑:「如果連他都是姦邪之輩,為師認栽,絕不後悔,從此歸隱山林,再不過問江湖之事了。」
劉欽聞言一怔,心中感慨萬千,江湖中能得師尊如此看重之人,當與聖人無異。
「欽兒你坐下。」
劉欽驀然驚醒,依言席地而坐,墨雲突然出指如風,快如閃電般在他胸前、後背各處要穴一陣狂點,噼里啪啦之聲不絕於耳。
一呼吸間,墨雲已點出數十指,隨後掌貼劉欽胸口『膻中穴』,納氣吐聲。
劉欽忽覺舒暢,一時百骸俱輕,受損的經脈間似有一股細細的暖流在行走,這是至精至純的混元真氣,對療傷有奇效,他欣喜之餘忙躬身一拜:「多謝師尊。」
墨雲捻須道:「為師剛才已為你打通了受損的手少陽三焦經脈,不過治標不治本,只能暫緩你的傷勢,若要痊癒,非得打通『靈台』、『大椎』兩處穴位不可。」
「徒兒慚愧,讓師尊耗損了不少功力。」
墨雲拍拍他肩膀,鼓勵道:「欽兒,你已經把「天道劍勢」的劍招都學會了,日後按照口訣多加練習,將來定有大成,為師對你寄予厚望哩。夜已深了,早點歇息罷。」
劉欽再次拜謝,這便回屋去了。
次日清早,劉欽來到墨雲的卧房前敲門請安,但一連幾次,屋內毫無動靜,他便輕推了一下木門,門是虛掩著的,應手而開。
步入屋內,卧榻之上早已人去空空,瞥眼間,見一旁的木几上留有幾片竹簡,他便拾起一瞧,嘆道:「是師尊的筆跡,他老人家竟不辭而別了。」
「欽兒勿念,為師歇息半晚已然精力充沛,恐在此耽擱太久,使敵有所察覺,且心中挂念嵩山之約,恨不能插翅前去,故不辭而別。汝當用心練劍,等我回來。」
自墨雲留字一別之後,一連過了數月,始終杳無音訊,劉欽自是憂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