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尊長邀攔
傳聞商湯順應天命征討殘暴的夏桀,建立了商王朝,然而他接手天下之後,隨之而來的是突如其來的旱災。
炎炎烈日晒得大地乾裂、河水乾涸、草衰樹枯,更別提什麼收成了,人們都在飢餓中掙扎。餓殍遍野,民生哀怨。
(《管子》:湯七年旱,民有無糧賣子者。)
即使商湯教民打井開溝、引水灌溉,但大旱天災並非是人力可以對抗的。
於是設了祭壇,史官們受商湯之命虔誠地祈禱於上天,說了六條責備帝王的罪過。
但即使苦苦哀求,旱情也越來越嚴重,商湯命人在三足鼎前占卜,得到了啟示——天下還存在著種種罪惡,是上天在降下懲罰,需要以人為犧牲,祭拜蒼天才行。
商湯說:「如果萬民有罪,身為君主理應由我一人承擔,如果是我一人的罪行,請不要加之給他人。祈求上天不要因為我一人的無能而降災禍於天下,令百姓受苦受難。」
史官當時很悲觀,或許得不到雨,連這一位仁君也要失去。他們眼中,夏朝曾經的王公貴族才是最合適的祭品。
商湯不顧阻攔,執意要坐在祭台上,願意被火活活燒死,從以達到感知上天的效果。
——
宮崇:「此次地動,若推究緣由,陛下可知其果?」
大災大難,是上天的憤怒。好似商湯說出過的,都應當君主承擔。
劉協:「朕么?」
宮崇:「陛下和諸葛暗。」
劉協想起了自己陰差陽錯給黃月英安排了太史令的官職。
「這只是巧合而已!」劉協抓住宮崇的袖口。
「宮老,你信天么?」
「陛下……」宮崇嘆了口氣,道:「這不是我信不信天的事情,這是世人信不信天的事情。」
「那我不信,你不信,天下人也都不信不就好了嗎?」
宮崇:「陛下,你是天子啊,不信天……誰信你?」
「天。」劉協喃喃道:「這世上真的有天么?」
「陛下,慎言。」宮崇:「多半是有的吧。如果沒有,那商湯就會被燒死了。」
——
眼看火舌就要燒到商湯了,白日清空突然來了一震轟鳴,頓時烏雲密布,傾盆大雨瞬間降下。範圍之大,一時遍布全國各地,自然也熄滅了祭台的火。
百姓無比歡呼雀躍,感謝著上天降下的這場雨,感謝著給他們帶來希望的商湯。
——
「哦。」劉協有些不耐煩:「那是不是也需要我去找一位巫師用龜甲占卜?」
宮崇知道是惹他不悅,拱手道:「陛下息怒,崇絕非輕視陛下、崇敬鬼神,而是若不滅消謠言,難免天下民心潰散。」
劉協·:「你有何計?」
「陛下不需知道。」宮崇站起來,接過親兵遞過來的拐杖。
「送天子回安定館。」
「是。」
劉協沒有掙扎,站起身來,在士兵的團團包圍下走出房院。
彷彿徹底放棄了一樣。
——
她靜靜地注視著木柱上的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清冷無情,絲毫不管站了很久的老人。
「司馬暗,老夫也是無能為力,天災橫禍,我也是要給百姓們一個交代。」
黃月英就像聾了一般,毫無反應。
宮崇繼續道:「你難道不願意為了天子而犧牲么?你跋山涉水跑到長安,難道不也是為了幫助天子?」
黃月英毫無反應,一邊的荀攸卻瞪大了雙眼,心道:我在這,你跟誰說話呢?
「也罷,無論你願還是不願,事已至此,別無他法。把他帶出來。」
宮崇最後一句是對牢頭說的。
「哈哈,那個……帶不出來呀。」牢頭苦笑也似乎是覺得好笑,道。
宮崇一時忽略了他的不敬,問道:「如何帶不出來?」
牢頭:「這小子往鎖芯里填了泥,鑰匙根本塞不進去,所以根本開不了鎖。」
宮崇有些氣急,伸出手指著她:「你,你,你,你竟然……」
黃月英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但同樣的表情,再看總覺得充滿到了嘲笑和不屑。
「哈哈哈。」笑的是剛好在黃月英鄰旁的荀攸,他道:「現在諸葛暗出不來了,你怕是給不了長安百姓一個交代了。」
「那荀大人願不願意做個交代。」宮崇只是略微皺了皺眉。
(宮崇背面牢里的董承對荀攸做了一個息聲的動作,示意:公達快,不要在作死了。)
「啊?要殺要刮不是悉聽尊便的事情么。」荀攸根本沒有被宮崇嚇到:「拿誰做交代不都是你做決定的事情嗎?
幹嘛還一副假惺惺的樣子,什麼我知道你是願意犧牲的,這麼深明大義乾脆直接犧牲自己不就好了?」
(董承:完了完了。)
怎曉得宮崇認真地回答道:「黃龍內部結構複雜繚亂,只有我才能夠壓住,即使是諸葛暗,怕也率領不了組成雜亂的組織。」
荀攸眨了眨眼。
(董承在宮崇背後十指合攏:求求公達你別說了。)
「那你這編製體系真差,還能怪誰。」荀攸冷嘲熱諷:「當初太傅一直因為西涼兵御下不嚴而頭疼,你這麼縱容兵卒也當是世間罕見了。」
董卓士兵雖然孟浪猖狂,但對哪怕高一級的將領來說,使用起來簡直揮臂如使、指哪打哪,軍令如山,整個軍隊簡直就是董卓的一言堂。
源於黃巾賊的黃龍分支,即使填加了真龍天子,也不過是大點的匪徒集結隊,內部的意見甚至要決定黃龍的走向,現在又夾雜著士農工商的抗董分子,調控起來簡直不能更麻煩。
荀攸想說「天子的歸屬地終歸是朝堂,你們一雜亂的起義軍,簡直是兩個極端,怎麼講的起忠君報國?」但還是忍住了,說:「天降災禍,你應當頒布法令維持秩序,救援災民,穩定民心,而不是把寶貴的時間用在這種不知所謂的推脫責任上!」
或許是太久沒涉及政事,荀攸一下子陷入了熱情澎湃的狀態。
黃月英看向房間西邊,面向他。
「敗狗。」
荀攸停住,愣了一下神沒反應過來。
「敗狗。」黃月英很「體貼地」重複了一遍。
荀攸瞬間石化。
黃月英「滿意」了他的反應,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即使荀攸他能說出許多黃龍的缺點漏洞,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他們就是敗在了如此內部繁雜如此難以調控的軍隊上。
十幾路諸侯都被他們弄得一鼻子灰,但偏偏死在了黃龍這裡。
宮崇倒是不嘲笑他,反而道:「既然荀大人如此熟諳此事,崇誠求大人能夠出山頒布法令助崇一臂之力。」
被打中了三寸的荀攸面如死灰地搖頭。
宮崇說得好聽,幫忙立法,得罪人倒是有多少得罪多少,好處能得多麼少得多麼少。明擺著把他當消耗品用,他又不傻。
宮崇還想說什麼,卻有來人突然打斷。
「不好了,不好了,宮大人,天子,天子那邊出事了。」
宮崇連忙支著拐杖一瘸一拐地去處理天子那邊的事情了。
(董承拍著胸口呼出一口氣。)
「要去看看么?」說著這樣話竟然是那個牢頭。
(董承:!)
黃月英稍稍皺了眉。好似在懷疑這個人到底在圖些什麼,明明一開始對自己有些兇狠。
荀攸已經因痛而掉線。
「沒什麼好驚訝的。」牢頭拿鑰匙開了鎖,鎖芯里根本沒有他所說的泥。「自比甘羅不是么?」
黃月英瞭然,他是參加過那場會議的人。
「聽到你的罪名時,我真的很想笑……」牢頭搖搖頭。「若你是天災的來由,那我們是什麼呀……」
司馬暗做的不過是他們想做的事情而已。
關押著重犯的牢籠就這麼開了門。
——
黃月英走後。
董承:「可以把我們也放了么?」
牢頭不解:「你們是逆賊,我放你們幹什麼?」
——
「陛下,請你回房。」把劉協團團圍住的侍衛道。
「我出去逛逛。」
「陛下請不要讓我們為難,沒有宮老的命令,陛下不得出安定館。」
劉協只好從小刀鞘里拿出那把青銅匕首。
「陛下。」侍衛們面面相視,也只好拔出自己腰間的刀劍出來……
誒,拔不出來!
無論侍衛們用多大的力氣,自己的刀劍就是邪了門地拔不出來。
劉協把匕首伸出去:「上面有毒的,不要靠近我哦,離我遠點。」
一個小孩兒就這麼硬生生地用一把匕首在一群壯士中間逼出了一條路。
「快去找宮大人!」
——
黃月英二次入獄時,簡直就想咒天罵地,看著那個鎖,黃月英已經意識到在許韶眼裡,自己是多麼可笑無能。自己是多麼廢物才能任人魚肉到這種地步。
看上去她偽裝得沒有絲毫表情,但她其實一直處於「自己扎到自己三寸」的狀態。
就好像輸了就是輸了,自己錯了其實怪不了別人。或許是天災巧合地波及了自己,但也是自己弱小太過不堪一擊。
她那兩聲「敗狗」不僅僅在罵荀攸,也是在罵自己。
牢門開了,她去哪?荊州黃家,青州黃巾還是去看看傀儡天子那裡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她根本不知道。
可突然。
「天子在西門,讓大家都過去。」
「哪有那個時間啊,龍翻身後這麼多事兒。」
「聽說天子要效放商湯把自己作祭品來慰藉上蒼。」
她聽不下去了。
——
西城是被災難破壞最大的地方。
在天子的努力號召之下,逐漸有百姓圍成圈。
劉協一人站在殘缺的城牆的一塊上,說它一塊主要因為它從城牆上塌下來變成了近乎三稜錐的藝術建築。
劉協怎麼上去的,站在那個尖上,毫無形象地大喊。
「麻煩你們告訴更多人,讓他們來這裡。」
「陛下!」兩鬢蒼白的宮崇從人群中擠出來:「太危險,陛下你先下來。」
「宮老……」劉協嘆了口氣,對下面的人海喊道:「蒼天在上……」
「陛下你先下來!」不只是宮崇,也有許多百姓想要救下這個「內心脆弱」的皇帝。
「我知道自己無德無能,但請上蒼不要用天災懲罰天下的無辜百姓。」
悶熱的天,突然聚起了烏雲,隱隱有電光在雲層里乍現。
「顯靈了,顯靈了……誒!」底下的百姓剛看到陰天卻又馬上發現天變晴了。
「陛下!」宮崇急得要死。
劉協低頭看著人海,即使大地變黑了一小會兒也沒讓他注意到頭上。
「我也知道一直以來,因為我的緣故給大家填了不少麻煩,就當給大家賠罪了……」
人海寂靜了,他們自己也不可否認地把過多過錯都歸在懦弱無能的天子身上,但其實……
「如果我也想商湯那樣獻祭而不死,求大家寬恕朕的罪過。」
「陛下你沒有錯,你別這樣。」
「對呀,陛下沒有錯的,是老天的錯,與陛下無關。」
「是老天瞎了眼,陛下你不要放棄,你死了我們怎麼辦,你不能不負責任啊!」
「……」
劉協笑了笑,寒月刃雖然不滿,伴隨著隱隱低鳴還是刺向了劉協的胸口。
怎知……
「不要命了么!」聲音從上方傳來。
人海們都驚呆了,竟然有人從城牆上跳了下來,懸之又懸地跳到三稜錐的尖上。
寒月刃被人奪去,本想著歡喜地叫兩聲,怎知考慮周全的黃月英迅速地把它甩出了手。
「陛下。」宮崇老人家終於鬆了一口氣,如願以償地嚇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