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衣食逼迫
「您真的不走了么?」勸的人是黃月英。
「不走了,人老了,也該歇歇了。」池陽君鬚髮皆白,雙眼卻充滿慈祥:「我已經活了九十年,安逸富饒享受過了,艱險困苦也遭受過了。活,也活夠了。」
池陽君乃董卓之母,董卓死前將其送到郿塢,避過了長安大劫。宮崇也不至於對一個喪子的老人捕害,就任劉協和黃月英去瞞她。
「可是太傅讓我務必把您帶回長安,時間緊迫,暗已備好馬車,求您別讓暗因此為難。」
「孩子。」池陽君摸著她的頭,就彷彿是最親近的長輩。「你還只是一個孩子,不該承擔這麼多,給仲穎寫信說的……你呀……」
「敵兵降至,如果您有什麼想要說的,直接回長安對太傅說吧!」
摸著她頭的池陽君微微一笑,彷彿像照顧幼嬰的母親一般。
「人終有一死,老毛病犯了,我先去幫他探探路也沒有什麼不好。」
——
宮崇已把寫好的信寄出,沉思著,手指輕叩了幾下黃月英送來的竹簡。劉協觀他空閑下來,連忙湊過去。
「董卓輸的原因……是不得人心么?」劉協問道:「只要我們號召百姓,萬眾一心,是不是就能抵禦住韓遂和馬騰?」
宮崇搖搖頭,道:「不對。」
「我覺得就是這個啊。」劉協道。
「那太深了,忘記了表淺。」宮崇說了一句讓劉協聽不懂的話。
「什麼意思?」
想了想,宮崇道:「如二人對弈,非善者贏,而是子多者贏。」宮崇解釋道:「遠慮才是戰略,近憂則是戰術。」
劉協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自己想問的:「可是,更擅長下棋的人自然是能在棋盤上擺上更多的子啊。」
「問的好。」宮崇道:「可若是有一個搗亂的替他走出了臭棋呢?「
說完,站起身,繞過被震驚到的天子劉協,宮崇走到門外把已經來不及細看竹簡遞給了親兵侍衛,吩咐他們將其頒發到黃龍各個部門去照令執行。
——
長安本來是一個貧苦卻安寧的小縣城……呃,其實是大城。
「這……這麼點?還是粥?」天天光靠著一口濟災糧殘喘的老頭眼睛都快瞪了出來。
「行了,行了。」發粥的客店老闆催促道:「」最近要備務戰事,我們還要擠出時間把將士們的飯菜做好,為了節約時間,以後發粥不發米。別在這站著了,還有別人的呢。「
若說是為了擠時間,原本可以拿生米去客店換等量熟米的規矩改成換成粥了,也並無不可,可是……
「這和是粥是米有關係么!」老頭氣得直哆嗦:「你們這明顯就是缺斤短兩了!」
客店老闆急了,伸著脖子、揮著手:「你憑什麼這麼說!我告訴你,愛換不換,你出去打聽打聽,全長安,所有的客店都是一樣的,有本事自己煮飯去!」
老頭臉色又紅又白:「你……你……你……」握著胸口忽然就倒到了地上。
——
旭日初升,西涼的將士們縱馬奔騰。領頭人有兩個,一個身體洪大是馬騰,一個身材略瘦是韓遂。
那有著洪大身體者,面鼻雄異,道:「糧草不足數日之需,文約(韓遂字)總算是肯打上一仗了!文約是那種不到最後一刻都不肯發兵的人啊。」
韓遂只覺得馬騰這話說的,像是在警告自己不要耍小心思。於是回道:「有琢磨我的心思,不如都留在如何奪城殺敵上。」
「是是。」馬騰也不在乎韓遂那陰陽怪氣的語調,一路上這麼過來也都習慣了。
韓遂這個人吧,心思複雜、難以捉摸,固被人起外號為「黃河九曲」,就是說他心思跟繞來繞去的黃河一樣,你甭想整明白。
韓遂也意識到是自己多想了,便補充解釋道:「天下之事反覆無常難以預料,自然是要謹慎些。」
在韓遂心中,董卓雖囂張跋扈、小肚雞腸,是自己的手下敗將,但卻在長安輸得不明不白。為今之計,只有先拿下郿塢,再謀長安,你我二人才有與那些諸侯逐鹿的機會。」
馬騰雖還有不明白,但不願再碰了他的雷,索性不再提。
那是一座烏墨濃重的塢堡,由農夫二十五萬人築成,地理卻遠沒有長安重要、經濟也遠沒有長安繁榮,卻有著等同於長安的城防水平。
韓遂乾脆捨棄了輜重,與馬騰各自領著本部的精銳先鋒,直取郿塢的塢門。
塢堡厚實地過分,騎兵用來攻城簡直是糟粕天物,攻下郿塢,無疑是突如其來地奇襲最好。故此,韓遂此次欲蓋彌彰遮掩自己的目的,
「韓遂……韓遂打進來了,快跑啊!」還有曾經董卓的兵卒,或許董卓在「黃河九曲」身上輸了幾次,對韓遂有了陰影,又跑又跳地潰敗得不成樣子。
「還有我西涼太守馬騰。」馬騰提刀下馬,長呼短喝卻硬是沒有人在意自己,感覺自己簡直不能更生氣了,忽然又聽到。
「韓遂放火燒糧了,快跑啊,快跑啊……」
好的,他突破了自己生氣的極限,責問士卒是誰腦子被驢踢了竟然放火,亂鬨哄地一片自然一時半刻也找不出兇手。
兩軍交鋒,自然無暇救火,火越燒越大,灼目逼人,馬騰只好再登上馬駒,道:「撤,快撤,全軍先撤出塢堡。」
火光在牆內照耀發光,染的老人的白髮有些金黃。
她其實早就意識到自己的孩子已經不在了,即使所有人都瞞著她關於董卓的事情,可她九十年來的一雙眼卻未曾渾濁,尤其是得知「天子祭天」之後,她就肯定了她始終懷疑卻又始終不敢去相信的可能。
化作火獸的糧倉四濺出火花蔓延大地,奔逃的人馬擁擠踩踏嘶叫啼鳴。
知子莫若母,仲穎那樣的人,又怎麼會被別人逼得做出一個交代?他不逼著別人把家當都交出來就不錯了。
池陽君望著東方,眼神透著慈藹,不知怎麼,她又想起了兒時的董卓。他玩弄著木劍:「娘,我要行俠仗義,成為一名大俠!」
——
「池陽君執意如此。」黃月英道。
宮崇猜到必會如此,也不驚訝:「雖然有些不近人情,但是……」
「哦,攝政之人果然冷漠。」黃月英故意噎他,頓時二人之間就瀰漫了一股子火藥味。
「兩位愛卿,先以大局為重,莫要傷了和氣。」這幾天,二人關係,全是靠天子劉協協調的。
「諸葛暗,老夫可是因為信任你和你的能力,才把最機密核心的任務交代給你的。」宮崇拍拍桌子,一副「痛及我心」的表情。「你就這麼報答老夫?你的良心何在。」
「呵呵。」黃月英道:「挾恩圖報尚且無恥,我幫你做事,你還反過來向我勒索,簡直就無恥至極了好嗎?」
劉協:「莫吵莫吵,吵架不好。」彷彿是為了找回君主的威嚴:「吵吵嚷嚷的,想要把長安百姓置於身後嗎?」
「是,我跑了一天了,宮老先生也該運動一下身體了。」黃月英用小爪子磕磕桌子:「總是坐著,會發胖的。」
劉協:「諸葛暗,正事,正事!」
黃月英:「我沒開玩笑,有個正事兒還得請宮老自己跑一趟。」
宮崇:「哦?何事?」
黃月英:「許多流民上報客店沒有拿等量的熟粥來換生米,甚至……」她注視著宮崇的雙眼:「長安城裡開始有謠言說黃龍已經糧草不足了。」
那眼神分明在說「這機密你不是說只告訴我嗎?」
「竟有此事!」宮崇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若是讓百姓以為他們糧草不足,田裡的糧食無人打理,已失郿塢的事兒一旦被人們知道,那才真的人們也不得不惶恐了。
「我在這裡,是因為我還沒回來。」黃月英眯了眼不再看,她也忙了好久,清閑一下也是應該的。
如今就更在理了,如若這件「貪污」沒有被整治好,就告知人們郿塢已失無疑是災難。她既然「還不能回來」,那麼這事兒就不可能讓她來處理。
「我來辦。」天子劉協淡淡道:「宮老之前傷了腿,不便出行還是我來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