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道州四姓
「當今世上言劉者稱道州」。道州劉氏,在各支劉姓氏族之中無疑是最顯要的一支。
據「劍樂府」中珍藏的史料記載,樂逍遙一生中拜過一百零八位老師,涉及各行各業,且無一不是其行業中的佼佼者。在「廣成劍首」樂逍遙還未獨步天下之時,劉家祖上劉清陶正是樂逍遙一生中唯一的一位劍術老師。
劉家延續至今,早已不能比當年顯赫。好在劉玄很小的時候就得溫天竹器重,後來溫天竹成為華清之地唯一的江湖盟主之後,更稱讚劉玄為「江湖夜雨十年燈」。
劉玄倒也不負眾望,年不足三十在江湖中就已經罕有敵手,更得「水鑄」蘇慕容鑄劍相送,在江湖上已隱隱有當年江湖盟主之風。
張小閑隨著兩人來到來到劉府門前,略一眺望便能看到府內亭台樓閣層層疊疊,山石木林之上氤氳之氣淡淡繚繞,終究是源遠流長的世家與尋常士族大族相比終究是氣象不同。
算起來這還是張小閑第一次來到劉府。他與舒默分別就在道州,所以他一直都很排斥進入這片地域,看到別人歡樂又難免不會勾起些許離別之情呢?
所以當年他「神指」有成,要踏上去尋找舒默的道路把兒子交給劉玄撫養時,也都只是在鏡月湖前相別。
這時有一小僕走出,略帶疑慮地看了張小閑一眼,見劉玄並沒有如何避諱,才小聲稟道:「剛剛史先生來了,正在書房等候。」
劉玄聞得史先生三字心中就開始變得沉重了起來,他雖然喜歡把江湖上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攬,但卻並不喜歡麻煩。
張小閑說他是活在自己的江湖夢中其實並沒說錯,他喜歡的江湖簡簡單單,快意恩仇,更可一笑泯恩仇,不喜歡太多的陰謀和算計。
但不喜歡並不代表就沒有,有時候劉玄也笑自己的虛偽,一邊擁抱著黑暗,一邊又奉承著光明。
五國時期,晉國之內共有劉、史、趙、龐四大士族,幾乎一半的官員,六成的軍隊,九成的土地都在四大家族的掌控之中。五國後期龐家次子龐染因與趙家一女子賭氣而叛逃出國,後來官至宋國上將軍后更是連番領兵入侵晉國境內。
放肆到如此地步,晉王也拿龐家毫無辦法。
四大士族之中,劉家歷來在兵部聲望極高,又以武學世家的身份屹立於江湖,在朝野兩邊都擁有的複雜關係網和絕對的實力也就奠定了劉家的超然地位。
後來溫天竹成為江湖盟主之後致力將國家之間的恩怨與江湖隔絕開來,那時的劉家已是今非昔比,與其它三大士族在朝堂之上的博弈更是力不從心,在當年只有十餘歲的劉玄撮合之下,撥弄晉國命運數百年之一的劉家也終於走下舞台,成為一個純粹的武學世家。
當年的劉玄也絲毫沒有料到,此舉讓劉家在晉國破滅之後在四大士族中受到損傷最小,再次一躍為道州最有名望與實力的世家。
劉玄將佩劍交給小僕,回過身來沉聲道:「那福伯您先和小閑去見小晚吧,我去會一會他。」福伯點了點頭,抬手對張小閑說了一個請字。
張小閑不知那位史先生是何方神聖,但看劉玄的神色就知道是個麻煩貨色,自己一身的事兒絲毫頭緒都沒有,也就甭想著去替劉玄分憂了,當下拍了拍劉玄的肩膀,向著福伯所示的方向走去。
看著好友孑然一身的背影,劉玄在心中暗嘆一聲,轉眼又恢復了一個當家之人應有的樣子,輕聲道:「你先去忙吧,我一個人去便好。」
小僕低頭一禮后即刻退下,劉玄還未到書房,就看見那位出自書香之門的史先生正向著自己走來。看樣子史雲修確實是個儒雅可親的讀書人,但劉玄卻清楚地記得曾今此人的一句話,就使得宋晉兩國無數兵民遭受連年戰亂之苦。
劉玄見得這位少年時期無話不談的好友便停下了腳步,抬手一禮,面無表情,道了句:「世兄,好久不見啊?」
史雲修嘿嘿一笑,走到劉玄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稱讚似的點了點頭,熟絡道:「國破之後為兄憂心如焚,一直沒能得空前來探望一二,實屬抱歉啊!」
劉玄轉過身,立在迴廊向外望去,面無表情,淡淡道:「回想起來,我們四人也有二十多年沒有一起聚過了吧?」
「呵呵。」史雲修一愣,到底是個心思活絡之輩,乾笑了兩聲立馬將話題轉移開來,說道:「我剛才在府里看到一個十來歲的小子在練你們劉家祖傳的『三兩波紋醉』,莫非是你徒弟嗎?我看此子面如滿月、眼神靈動,若是培養得當日後成就絕對不凡。」
一見史雲修仍舊是有意迴避當年之事,劉玄也不想做步步緊逼之人,也就作罷。這時面目之上才有點笑意,瞥了史雲修一眼,似乎是看不上史雲修的眼光而輕蔑道:「你說他不凡,那只是因為沒見過他爹罷了!」
史雲修眼眸之中閃出一抹亮光,他會稱讚那名少年,絕不僅僅是源於奉承。
那少年不過十來歲光景,就已經將放在華清江湖之中都屬於最上層步法之一的「三兩波紋醉」學到十之一二。這本就十分難得,更難得的是,那少年學會的十之一二之中僅有一分形似,而有五分神似,這便說明此子對於這門步法的領悟度遠遠在熟練度之上,會形成這樣的情況有兩種可能,要麼此子疏於練習,要麼此子悟性極佳!
二者之中,史雲修更加傾向於後者。
但看劉玄的語氣,此子與其父親相比似乎微不足道,這讓史雲修也不由得好奇起來,心中一動,若將此人也拉攏到麾下不知能為反抗景和的大軍增添幾分力道?有此一念,史雲修脫口而出道:「那是何方神聖?」
劉玄眉目之間的笑意更盛,道:「若是有緣,我不說世兄日後也會見到;若是無緣,我說了世兄費盡千辛萬苦也見不得。」他說完也沒想著給史雲修再糾纏的機會,腳步已經開始向著書房移動,「世兄且來喝杯茶吧!」
史雲修緩緩跟上,一邊說道:「你什麼時候也信緣分了?」
劉玄一嘆,「一直都信,只是世兄不知道罷了!」
史雲修知道劉玄是又想起了龐染與趙家的那位女子,這麼多年他的心中對三人始終心懷愧疚,也不願再提當年舊事,此刻劉玄如此一說,他便啞口不再言語。
在書房落座之後,劉玄將茶具擺開,用燒沸的水過了一遍,煎茶的過程其實十分繁瑣,但他悠然以對,「世兄如果心裡有話,可趁此都說出來,大家也好痛快一些。」
劉玄這話說得十分透徹,透徹到讓史雲修一聽便知道此行目的十之七八已是不能夠了,他略一思量,還是開了口,說道:「記得高祖立國時,我國尚小,任列國魚肉而不敢言語。後來得我等四族先祖鞠躬儘力輔助才得以立住根基,隨後獨佔中原,應對四方強敵。才有那萬家興盛,百姓安康。想如今晉國破滅,眾人不念亡國之恨,報君效忠,這麼些年我常以此為痛。」
這時茶已漸沸,氣息如蘭從紫砂壺嘴升騰而出,縈繞四周。劉玄提壺斟茶,霧氣綻放結頂,於眼前繚繞。
「我相信世兄當我晉國忠君愛國之典範,但我也能感受得到,世兄的這份忠誠並不純粹。」劉玄放下紫砂壺,提起一杯放在這位童年摯友前,淡淡道:「我劉玄雖生在晉國,然常以劍者自居,目光所及之處名為江湖。一方土地姓甚名誰,天下百姓屬誰庇佑,其實與我無關;人單力薄,也懶得去管。世兄飲些茶水也就回去吧,我們道不同,切莫讓那點微末的情分就如此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