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引蛇出洞

出征前夜，吳將軍舉辦了盛大的宴席。在這裡的所有將士都分到了一大塊烤肉和馬牛羊奶釀製的飲料，整個遠丘堡連帶周圍十數里地也被篝火燈燭的光亮填滿，不圖什麼奢華精緻但求鼓舞士氣凝聚人心。只可惜規定了不能喝酒，畢竟先行部隊明天就要動身出發，不能因喝酒而誤事。與外面的簡單隨意相比，內堡里宴會廳倒是裝點氣派了一些。大紅燈籠掛著，鮮艷布料纏著，勉強算是張燈結綵綾羅緞綢。一些口無遮攔的傢伙甚至開玩笑說吳將軍這是把夫人的嫁妝都拿出來布置了。對這些言論吳將軍則一笑而過，一來他不在乎別人開開自己玩笑，二來今天還在嘻嘻哈哈的眾人，過幾天可能就要永眠於沙場了。將軍出征百戰死，壯士一去不復還，這話不是說著玩的。也因此宴會中稍微瀰漫著一股傷感之情，不是面對戰爭的消極，而是決絕臨別時的不舍。孟炎一行人圍坐在桌邊，多少也被這傷感之情浸染到了。

「誒……」王郎緩緩嘆了口氣。他是眾人里最「純潔」的，沒經歷過戰爭，沒直面過死亡，因此很容易就被這股情緒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面對桌上的菜肴好像也失去了胃口。「這是啥宴席啊，整得喪喪氣氣的……」他擺弄著筷子道。

「這不是喪氣…相反這是在『聚氣』。」瑪蘭旋即指正道：「等你經歷過敗軍之兵的境遇后，你就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喪氣』了。」

「行吧，總之這『氣』挺沉重的。」王郎又深呼吸了下。

「阿彌陀佛。王兄，小僧倒是可以傳授你一些吐納龜息之術，方便隨時調整狀態。」面對這滿桌的紅白大肉，善陽選擇靜靜打坐同時轉動著手中佛珠。

「小和尚，你說的倒是輕巧。你見過『大場面』嗎？」王郎反問起來。

「王兄指的是誕生無數冤魂的悲慘場景嗎？」得到肯定答覆后，善陽平靜地回道：「小僧見是見過…但終歸是不好的回憶，或許沒必要再提打擾各位用餐的興緻。」他這麼一說，其他人的興緻反而被吊起來了。「你就快說吧，小和尚。」阿蘭蒂催促起來，她這稱呼方式毫無疑問也是跟王郎學的……

「阿彌陀佛。」然而善陽還是搖了搖頭。「冤魂已散，逝者安息，過去的就讓他們隨風而過吧。九泉之下他們若有迴響，恐怕也不會希望自己被當做供他人聆聽的故事。」

善陽的話讓眾人靜了下來。是啊，誰會希望自己死後還被他人消遣談論呢？

「這裡就善陽師父最小，但看來人家覺悟是最高的嘛。」孟炎笑著評價道。

「不敢當，不敢當。」善陽則謙虛地擺擺手。「佛曰：不妄談，不誑語，不惡言。小僧只是謹遵教誨而已。」毫無疑問，這是來自佛之善面的教誨，正所謂教人向善孜孜不倦。

「你們的佛，也教導過你們去超度亡魂吧。」王郎接著問道。看他樣子倒是已經輕鬆下來了，一番談話終歸是有效果的。

「那是自然。靈佛引領我們愛澤萬物，逝去了肉體的亡魂，自然也在其中。即便對方生前還是想要置我於死地的敵人。」

「這可真豁達。那接下來的戰死者和他們冤魂恐怕成千上萬，你準備怎麼貫徹自己的佛道呢？」王郎拋出了一個略帶尖銳的問題。

「是不是可以做大規模的法事，一次超度一群那種。」阿蘭蒂啃著雞腿接上了話兒。

「可以是可以，但以小僧的修為，無法支撐起那樣的法事。」頓了頓，善陽給出了答案：「我會儘力而為。不求超度所有亡魂，但求不愧於我的佛心。」他的回答讓王郎不禁拍起手來。「好啊，小和尚。好一個『佛心』…」

聽到這兒，孟炎不禁產生了一個問題。這個世界里…到底有沒有「靈魂」呢？他想了想，答案似乎是肯定的。像舊王亞瑟，不就是被神格化固定住的「靈魂」嗎？既然七神能通過某種方式將意識剝離出去單獨存在，那麼有理由認為所有其他生物的意識也可以與肉體分離。再者說，遊戲中還有死靈法術，現實中雖然孟炎還沒見到過，但也確實存在，如果想要它們生效的話，那不可避免就要涉及到「靈魂」層面的操作了。至於起背後的運行規律…這事兒恐怕得去問七神了。

「如果我死了，還請善陽師父務必超度我的靈魂。」朱天奇的請求將孟炎拉回到現實中。「說啥不吉利的話呢，天奇。」瑪蘭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但話已出口，在座眾人不由都開始思索起自己的歸宿問題。畢竟刀劍無眼，戰爭無情，特別是像孟炎和王郎這樣的普通人，恐怕一不留神就消逝在這個世界上了。

「放心吧，我會照顧好你們的。」這時阿蘭蒂笑著點破了沉默。

「難不成…你要幫我收屍啊。」王郎旋即自嘲起來。

「嘛嘛嘛，照顧死人也是照顧啊，不收你錢就完事兒了。」

「我靠，你可真是夠狠……」王郎哭笑不得地被噎住了。

「安啦，你先在遠丘堡好好獃著就是，危險一時半會兒也還落不到你頭上呢！」瑪蘭笑著接上話。王郎不隨先頭部隊出擊，他留守在城堡里肯定暫時也是安全的。

聽罷王郎沒回話，而是略帶憂心地問向孟炎：「說到這個…孟炎先生，你確定你也要跟過去？咱倆可是手無縛雞之力，安全第一啊！」

「放心吧，王郎。」孟炎則平靜地回復他：「我心裡有數。危險肯定不小，但這樣做值得。」

「那就隨你吧……」王郎便也不再追問，低頭吃起飯來。

出擊部隊要趕在太陽升起前動身，因此肉吃飽奶喝夠以後宴席便也很快結束了。回到房間后孟炎感到一股莫名的沉重，讓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七神曾經忠告過自己，千萬不要靠近深淵祭壇，然而現在自己卻是主動在朝那邊跑。想到這兒孟炎心裡跟著打起退堂鼓，王郎的話也重新浮現進腦海。真的…值得嗎？孟炎知道自己可以申請留守，吳將軍和趙參師不會因此而說些什麼的，畢竟自己是普通人趕路都拖後腿的那種。但內心深處，孟炎總感覺自己一定要過去，不然恐怕要追悔莫及……心慮重重下，孟炎自然也沒怎麼睡好，拖著一副疲倦的身體在凌晨被瑪蘭喚醒，隨便收拾一番後跟著部隊踏上征程。

動身後，孟炎也知曉了部隊的全貌。出擊人數共一萬人，從30，40，50級的征戰軍團中各調三千外組成一支混編軍團，外加一千玄甲軍作為將領和法師集團的近衛力量。征西軍的規定是20級和以下軍團每500士兵配一位練習法師，30級軍團每300士兵配一位低階法師，40級軍團每200士兵配一位中階法師，50級軍團每100士兵配一位中階或者中高階法師，因此出擊部隊里一共有五十五名隨軍法師，可謂財大氣粗。這也是讓瑪蘭最震驚的地方，想當初在德蘭公國像樣點的大軍團都才能論個來分配法師，到了游宋直接按人頭來分配，大概這就是天朝上國幅員遼闊人才濟濟的優勢吧…

整支部隊的總指揮毫無疑問是吳將軍，副指揮是趙參師。再向下則是吳將軍的四個副將，每人分管混編部隊中的兩千人小軍團。之後還剩30級的部隊一千人，就交給了瑪蘭作為遊動力量隨叫隨到。遠丘堡到黃昏隘口本來就沒多少路，所以部隊直接按照準戰鬥陣型集結前進。具體陣型是經典的「新中老」，30級的部隊在最前面，40級居中壓陣，50級尾部殿後。這也是符合戰術和戰略的布置，戰術上來講弱部隊在最前方當炮灰，後續部隊全力輸出，最後老手壓底壓陣。戰略上來講，前面的新手只要活下來就大概率能晉陞到後方，畢竟實際戰鬥是升級的最快方式。這樣一場完整戰役結束后低級部隊恐怕就沒編製了，死的死掉活的晉陞，然後從駐防/後備軍團里再拉出一批重組，以此來維持向上輸送的晉陞渠道。這個世界的殘酷性也在於此，畢竟中堅力量永遠是中高級部隊，所以低級部隊不得不犧牲數量來換取向上的質量和效率。至於瑪蘭，她現在需要帶領這一千機動力量遊走在最前方，為大部隊偵查開路。當然她並不孤獨，來自草原騎兵的斥候隊伍會很快加入進來，他們才是隊伍真正的眼睛，也是探查敵方情報的主力。分好部屬后，孟炎的小團隊也不可避免地暫時拆散了。瑪蘭和朱天奇趕往前方指揮部隊，阿蘭蒂和善陽作為法師臨時編入了尾部的法師集團，孟炎則留在隊伍中間跟著吳將軍他們。

「引蛇出洞，就在今朝。」彼時，吳將軍也把這次行動的名字想好了。「引蛇出洞」，直白明了。「希望引出來不是太毒的蛇吧……」孟炎咂咂嘴嘟囔道。望著前方已經出現在視野範圍中的黃昏隘口，孟炎產生了一股說不出口的莫名恐懼，因為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到底…是誰引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