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崔絲塔娜
男的邁進一步說,「多謝,老傢伙,我們不餓。」
「老傢伙?」崔絲塔娜嬌嗔地露齒而笑。「人家還是個小姑娘呢。」
男的眨了眨眼睛,她似乎在他的臉上覺察到一絲迷惑。
「這個老妖婆是個瘋子,」女的一邊說一邊斜眼瞅著她,似乎不太理解自己所看到的景象。女的想,無論這是什麼,總之一定不是她的真正形態。
「你們確定不嘗一口魚嗎?」崔絲塔娜一邊問,一邊又咬了一口。「真的很美味呢。」
「我們確定,」男的答道。「但我們會拿走你身上的所有錢幣。還有那門炮。我猜這玩意能拍出個好價錢。」
「你們想要偷走我的轟轟?」崔絲塔娜一邊說,一邊捕捉到了自己兩側的動靜。「你知道嗎,我覺得這事兒幹不成。」
「不成?你只有一個人,我們是兩個,」男的說。「而且我們比你高大。」
「體型並不能說明一切,」崔絲塔娜說。「而且你們是四個。為什麼不讓你們那兩個強盜弟兄出來呢?或許他們餓了。」
女的搖搖頭。「他告訴你了,就我們倆。」
「哦,拜託,」崔絲塔娜說。「你覺得我是怎麼當上突擊隊員的?我當然知道你們有兩個朋友正躲在草叢裡用弓箭瞄著我。你們從北邊過來,從一百碼以外開始分頭走。我左面有個胖子,右面有個瘸子。」
「老人家您耳朵真靈,」男的說道。
「我說過,我不老,」崔絲塔娜說。「以約德爾人的標準,我真的很年輕。」
男的目瞪口呆,他認識到崔絲塔娜的真正身份。
終於有一個她毫不費力就能讀懂的表情了!
崔絲塔娜低頭向旁邊翻滾,兩支黑羽箭矢從矮草叢中呼嘯而出,從她頭上略過。她抄起轟轟,塞入一發炮彈,向右邊的草叢開火,贏得了一聲痛苦的慘叫。
「炸飛嘍!」她一邊大叫,一邊跳向最近的一棵樹,向更高處跳躍。崔絲塔娜踩在了一根中間高度的樹榦上。另一發箭失飛馳而來,重重地扎在距離她頭頂一掌寬的樹皮上。
「嘿,你的速度對於人類來說很快啊,」她一邊說,一邊將轟轟的拉杆拉出,填充一串新彈藥。她迅速躲到另一根樹榦上,這時另一名弓箭手從草叢中站了起來——那個胖子,破綻太明顯,簡直輕而易舉。崔絲塔娜翻著筋斗,在樹榦之間跳來跳去,開了兩炮。兩發炮彈全都擊中了他肥碩的大腿,胖子哀號著倒了下去,箭失豎直向上被射向高空。
「噢,別這麼孩子氣,」她笑著說。「我只是擦破了你的皮。」崔絲塔娜跳到了篝火旁的空地,那兩個最初露面的人類刀劍出鞘,向她沖了過來。他們可能是人類之中速度快的,但是對於崔絲塔娜來說,他們簡直就像木頭人一樣笨拙。
「是時候表演高空飛躍了!」崔絲塔娜一邊大叫,一邊將轟轟炮筒中的所有彈藥一同對著地面射出。她發出了一聲狂野不羈的嚎叫,從兩個人類的頭頂飛過。即使是在空中滑翔的同時,她也不忘填充彈藥。她落到一棵樹的主幹上緩衝反彈,穩穩落地。
她正好降落在強盜的身後,輕盈地笑了一聲。
「轟!轟!」
崔絲塔娜放出兩記火炮,兩個人類痛苦地叫喊起來,全都臀部中彈。女的一敗塗地,拍打著自己的褲子,因為火藥將它引燃。她設法站了起來,逃到了草叢中,後背還冒著火。男的身體扭曲地摔倒在地,看見她給轟轟上膛,無力地向遠處爬開。
他正做出某種手勢,崔絲塔娜覺得他可能認為這是某種形式的魔法保護。
「你不是老妖婆,」他說。
「我一直都說不是,」崔絲塔娜說。
男的張嘴想要再說些什麼,但他還沒說出口,胖子射出的那支箭終於落回地上了。它插在了男的的胸前,他向後仰身倒下,面部表情極度不耐煩。
另外兩名強盜拖著受傷的肢體,以自己的極限速度落荒而逃。她放走了他們,一邊開心地笑著,一邊收拾東西,最後踩滅篝火。
「我只是想吃完晚飯度過安靜的夜晚,」她自言自語道。「但少了四個強盜出來作惡,還不算壞。」
崔絲塔娜將轟轟甩上肩膀,再次啟程出發,一邊吹著歡快的口哨,一邊尋找更多等她取名字的星星。
而另一個同樣是一位約德爾人仙靈女巫——露露。
璐璐是一位約德爾女巫,最著名的能力是召來夢境般的幻覺和奇異的小動物,小仙靈皮克斯就是她雲遊符文之地的夥伴。璐璐可以突發奇想地重塑現實,改變世界的本質結構,改造這個平凡的物質領域中任何讓她感覺是限制的東西。雖然其他人對她的魔法頗有微詞,往好聽了說是一種異象,往難聽了說是一種危害。但是璐璐始終認為,一點魔力的啟發對任何人都沒有壞處。
璐璐一直都是個熱心的約德爾人,總是對別人關愛有加。她活在現實中的同時,也活在自己的古怪異想中。有一天,她正在物質領域中遊盪,突然遇到了一個像是折翼的小鳥的東西。她當即跑過去想幫忙,可小鳥卻突然變成了一個淘氣的小仙靈。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小仙靈就抓住了她的手杖飛走了。璐璐開心地笑起來,追了上去。
那個仙靈把她引向了森林深處。他們一起踏過巨石,鑽過倒地的樹榦,繞過古老的圓石陣。仙靈衝進了一道瀑布後面的洞穴,璐璐也跟了上去。它在前面搖搖擺擺,總是差一點兒就能夠到。
他們沿著洞穴走啊走。璐璐在彎曲的樹根和發光的蘑菇之間磕磕碰碰,不知何時,在她不知不覺間,他們穿越到了精神領域。他們周圍的環境變得越來越奇怪、越來越扭曲:上下顛倒、前後對調、大小互換。
最後,似乎過了永遠那麼遠以後,璐璐終於抓住了小仙靈,然後她發現,他的名字是皮克斯。
皮克斯的小手打了個響指,然後把璐璐的手杖變成了一根螺旋形狀的法杖,再扔回給璐璐。法杖上長出了樹葉和花朵,讓璐璐笑逐顏開。於是,因為對調皮、玩鬧和自然的共同熱情,兩人結下了永遠的友誼。
皮克斯領她進入了奇幻仙境。
璐璐的家鄉班德爾城就已經是一個奇特的魔力之地,不存在邏輯、時間失去意義、物質領域的自然法則根本不生效。然而奇幻仙境是一個更加離奇的地方——這裡早在約德爾人出現以前就已經存在很久了,或許班德爾城就是從奇幻仙境中誕生的呢。這個充滿原始魔法的地方一直隱藏得很深,從來沒有任何約德爾人發現過……直到此刻為止。
在這裡,璐璐自身的魔法變得狂野十足。她喜不自禁地發現自己可以任意改變周圍物體的形狀,也能改變自己的形態。在她亢奮的想象力作用下,任何東西都變成了現實。
璐璐不知道皮克斯把她帶到這裡是因為他覺得遇到了相似的靈魂,還是單純只是想要人陪他玩,還是奇幻仙境出於其他目的需要她前來——但她立刻就愛上了這裡。她的生活變成了無盡的創造與玩耍,她很快就遺忘了所有其他的存在。
當她終於回憶起來的時候,感覺如夢初醒。
她發現自己回到了物質領域,不知道剛剛過去了一天,還是一千年。讓她驚喜的是,她發現有一些新學會的能力和她一起回到了這裡,她可以讓小東西變大,把東西變成自己喜歡的顏色,還能讓生物不由自主地睡著。皮克斯永遠都看不膩的,就是她輕揮法杖把巨大的野獸變成小巧的青蛙或迷茫的松鼠。
雖然很快樂,但她還是開始懷念起奇幻仙境。她決定回到仙境去,但她意識到自己已經不記得路了。皮克斯幫不上忙,他表示自己也忘記了路,但也可能是他還沒在外面玩夠。
璐璐沒有在意,還是出發上了路。她可以肯定,回到奇幻仙境的路一直都在變換,所以無論走哪條路都一樣正確。於是她乾脆隨時隨地、隨心所欲地選擇方向,甚至只要看上去好玩,她就不惜以身犯險。她的足跡遠達廣至,而魔法、破壞和災禍似乎也總是隨行而至。
在德瑪西亞,她從無聊的歷史課堂上解救了一群孩童,帶著他們來到附近的一片牧場。她設計的遊戲到頭來把孩子們都變成了毒蘑菇。整整一個月期間,他們的父母和當地民兵苦苦找尋卻徒勞無獲。雖然這不是璐璐的本意,但卻也同樣好玩。孩子們最後回到家,和大人們說起了這番經歷,卻沒一個人相信。
在弗雷爾卓德的無主之地上,兩個敵對部族在衝鋒交戰的瞬間,手裡的武器都變成了鮮花。一場惡戰立刻成了一出混亂不堪的鬧劇,只是因為璐璐覺得這樣好玩。而最近,她正在艾歐尼亞開心地迷路,與葵林的夜明常紅花嬉戲,跟影流的弟子玩惡作劇——因為她覺得他們實在是太嚴肅了,對身體不好。
雖然璐璐想要回到奇幻仙境,而且十分想念那裡,但她現在也很幸福,因為每一天都有更多冒險和遊玩的機會。
再說,她已經意識到,奇幻仙境一直都有一部分在她心裡,她到哪裡,哪裡就是仙境。
怎麼說呢,班德爾城有人到來實在是讓人意想不到,畢竟班德爾城與世隔絕,而且每一次有約德爾人出來也都是十分的小心翼翼,不怎麼暴露在世人的面前。
說道這一點,其實當初崔絲塔娜和露露就做的不怎麼好了,而且當初這個故事還是崔絲塔娜最為清楚。
崔絲塔娜:
我來給你講講我林子里的這片空地。
在一個晴朗的夜晚——啊,就和今晚一樣——月亮又圓又大,皎白的月光打在星形樹葉上映出絲線般的絨毛,夜間盛開的瑟綸花把我的空地變成一片神奇的仙境。
路過的旅人可能會在風中捕捉到遙遠大陸的氣息。縹緲,卻是撩人的綿意!沙漠中的香辛、烈日炙烤的岩氣、浪尖上的咸腥,全都混在高地冷杉常青的樹汁清香中。你可能會覺得如此婉麗的描述太過古怪,恐怕只有無可救藥的情種,或是相思成疾的詩人才能說出口。你的想法沒錯,但這些字句卻並不會因此而摻入半點虛假。
既然我們在談論風雅——一個有藝術氣息的靈魂如果來的時間剛好,可能會看見森林華蓋下斑駁的月影輕輕舞動。他們的眼睛可能會隨著那舞步環顧四周,逐漸感知到樹叢之間光與影的和諧奏鳴,或是水池波紋的交融相和。此間的景象彷彿就要構成某種門扉通路,但似乎又差一點才完整。
可是無論這些光影如何旋轉,永遠都無法融匯成完整的形態。準確地說是幾乎永遠。畢竟,這些土地上的魔法難以駕馭——這也是有原因的——而且從不會對任何人展露自己的秘密。我們自然之靈總是會被這種地方所吸引。魔法滋養我們,我們也反過來滋養了魔法。在世界各地都能找到我們的身影——只不過在某些特定的地方更容易找到,但只要是有魔法開始匯聚,估計你就能找到像我一樣的精靈。
不謙虛地說,我所居住的這片空地擁有最豐富的魔法,在這片被凡人稱為諾克薩斯的土地上無處可以媲美——前提是你要知道如何觀察。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居民都已經忘了,怎樣真正的觀察。但也有不一樣的人,應該說是一整個族群,從未忘記。他們被稱為約德爾人,而且確切地講,他們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許多約德爾人都是我的朋友。
現在正有兩個約德爾人走來。聽起來她們是想要回到同胞們的身邊,但她們的「鑰匙」——不知道有沒有更好的詞來描述——好像出了點問題。沒有鑰匙就沒法找到回家的路。你知道,她們要走的路並不在這個世界的表面。路線也不是直線,和這裡的居民走路的方式截然不同。她們走的路扭曲纏結,就像一個解不開的死結在原地瘋狂地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