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再見
珈奈一個人開雷祖特有些不適應。
這些鋼鐵怪獸由大名鼎鼎的風神公司設計製造，出廠時行車電腦里就塞了不少自動駕駛程序，而風神公司派遣到中轉基地的工程師們會根據士兵們的反饋對程序進行二次調整，再由接受培訓通過風神總部考試的技術士官在前線基地實時跟進。
即使珈奈躺在駕駛椅上睡大覺也不會耽誤雷祖特朝著預設的方向前進，順便還能掃除前方一切可以掃除的障礙。這裡沒有交警也沒有交規，只要頭夠鐵，那就哪都能去。
可她還是雙手握緊方向盤，汗水粘糊糊的，彷彿又變成很久以前第一次開車上路溜達的小姑娘。
她已經默認浮蘭會和那些叛軍在一起了。
浮蘭那次踩著飛槍如天神下凡一般把她嚇得不輕，加上以前那種奇妙又奇怪的關係，讓她覺得在下次見面時不知該說些什麼。有點像即將與網戀對象見面的純情女生，心裡亂糟糟的。
面對奧加她可不會糾結，那個小胖子即使長高變瘦也不會改變在她心裡的固有形象，使她能夠站在長輩的角度與之交流。
但是浮蘭好像又有點像是她的長輩……珈奈不喜歡跟自己年齡相近而又太過老成的人。
她想象著在大地上奔騰的叛軍裝甲部隊上空飄著英姿颯爽的浮蘭，一覽無餘望著這邊狼狽逃竄的小隊。那一定很愜意。
「再往前三百米有棟小樓，我們在那等你，有情況。洛米會把坐標發到雷祖特裡面，你跟著開就行，快點。」
小隊頻道里凱魯的聲音有些慌張。
能讓這個見誰都板著張臉的模範士兵慌張的東西是什麼？浮蘭他應該已經見識過了，再去除一些無關選項，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他爸。
大敵當前的珈奈突然傻笑了一聲。
「笑什麼？拉肚子把腦子也拉出來了？」
「差不多吧。我現在過去。」
沒空陪凱魯鬥嘴，珈奈調整方向徑直撞開一堵磚牆，在煙塵瀰漫之中加大油門，朝著那棟小樓進發。
幾分鐘后，五個人就都縮在小角落裡商量下一步行動。
「我們剛走沒多久就發現了叛軍，他們的行進路線剛好對準我們的目標，所以這次算是失敗。」
作為隊長，凱魯主動宣布任務失敗。但他臉上沒有半點懊惱的樣子，好像在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洛米他們也都面無表情，看不出一丁點負面情緒。
不僅僅是他們，整個聯合雇傭軍團都籠罩在一股消極的情緒之中。
前段時間有個吃錯藥的小隊公然造假，根本沒去任務地點拷數據，只在荒郊野嶺轉了圈就拿空硬碟回來交差了。在大廳公告牌打出對這個小隊的處罰公告后，大家都以為芬蘭迪指揮官要拿此事好好教育一番他們。可沒想到高層似乎不是很在意，只是給每個人的郵箱里都發了封不疼不癢的信件。
上次因為兩個小隊鬧彆扭導致人員損失，芬蘭迪大發雷霆；這次有人消極怠工，芬蘭迪根本不管。
有人想到的是軍團非常以人為本，而另外一些人開始揣摩其中的深層原因。一時之間謠言四起，連「已經取回的數據中有威萊爾的光屁股照片」都成了一派。
凱魯這邊到沒有太關心具體是為什麼，他只在意一件事：以後有了更安全的路。
只要有一點不對勁，他就立刻帶人回去，再也不回頭。那個想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的青年消失了，蹲在這的只是一個有不少心思還畏首畏尾的小隊長。
「那我們還在這幹嘛？回去啊。」珈奈在地上畫圈圈快畫睡著。
「等洛米，他發現點東西，叫你回來也是說這事的。」凱魯指著那個凝視天空的青年。
珈奈從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假裝出來的憂鬱氣質。洛米還太年輕，強行扮老成只會出岔子。難道他的青春期現在才來？
木花也覺得洛米哪根筋又搭錯了，輕輕給了一腳才讓他靈魂歸位。
「別鬧。」洛米像驅趕一隻煩人的小動物一樣沖木花擺手，目光依然停留在窗外。
珈奈看到木花的身體開始發抖，腰帶上的金屬搭扣叮叮直響。這個把溫婉刻進骨子裡的姑娘本不該氣成這樣，但洛米的行為著實有點過分。
見多識廣的鐵漢見勢不妙，手急得亂動，但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辦。這個壯漢的老婆不像木花這樣心思細膩，而他也不像洛米這樣憂鬱。
終於，在木花加重語氣叫洛米之前，憂鬱的青年伸手出去接住了一架無人機。
「聽好！我們有麻煩了！」
突如其來的嚴肅宣告，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珈奈第一個看向凱魯，但後者只是搖頭：「讓他自己說。」
「我現在可以正式宣布叛軍有了隨時行動的空中力量。」洛米從無人機的卡槽里取出一張存儲卡，「這片天空不只屬於我們了。」
存儲卡插進小電腦中，所有人都看到洛米才拍下的錄像。
數百輛戰車浩浩蕩蕩在荒野中馳騁，鏡頭拉高之後，上空出現幾個軌跡奇特的黑點。
「那是固定翼無人機，高級貨色，跟我這種玩具不是一個檔次。」
畫面里的鏡頭迅速遠離叛軍，而畫面也閃個不停，雪花般的噪點鋪在上面。
「那幾架無人機裡面一定有電子戰型號，我的機器被干擾了。幸好那邊沒想要對付我，不然根本飛不回來。」
洛米咔咔幾下拆開自己的無人機，取出主板認真檢查。
「有幾個部件快被燒毀了。總之，只要有他們在，我們的情報來源就會減少，以後可能沒法上天給你們探路了。」
「把他們打下來不就解決了？」珈奈不想失去一丁點戰場視野，這對狙擊手來說太過重要。
「雷祖特跟新卡車都沒帶專用防空彈，只憑那幾發通用導彈屁用沒有。」凱魯連連搖頭，「並且我再強調一遍，我們單槍匹馬跑到這不是為了跟幾百門坦克炮硬碰硬的。想送死你請自便。」
「那……我們走？」珈奈開始想念前線基地里的冷飲。
「沒錯，走，這條情報已經夠交差了。」凱魯紮緊背包，「本來我還想著這裡的競爭會很大，結果完全就是比誰更垃圾的地方。信不信就憑這條情報能讓我們在上面的評價上升一個檔次？」
「別人不行也別把自己的要求降低啊。」
珈奈不想讓凱魯太過驕傲——勇於進取、事實以身作則的凱魯才是好凱魯，混成兵油子那樣的凱魯就是個廢物。
在其他人都有點小得意時，洛米當頭澆下一盆冷水：「我建議我們一直躲著，躲到叛軍走掉再撤退。現在走太危險。」
「原因呢？」遇到不同意見的凱魯立刻認真起來，「叛軍一定會被城市地形阻礙，如果等他們跑到跟前，一旦被發現那必死無疑。」
「現在跑是百分百的必死無疑。」洛米抬起手上發黑的零部件，「兩台車是大熱源，這城裡也只有我們這兩台會動的車。他們的察打一體無人機在天上打我們就跟拳擊手揍小朋友一樣。」
「我想起來了……」凱魯以前上過的理論課迅速浮現在腦海中，「精確制導炸彈。在軍團當野人當久了，我都快忘了還有這東西。」
小隊又被空襲的恐怖嚇到了。
珈奈舉起拳頭：「那我們就騎自行車回去，怎麼樣？」
其他人連吐槽她的心思都沒有，讓想要活躍下氣氛的少女有點發悶。
「騎自行車之前先把兩台裝甲車藏好，都過來。」凱魯不想繼續在這浪費時間，「找個方便跑路的大屋子，把車開進去偽裝好。洛米你現在還能上天偵察嗎？」
「可以，但能飛多久我也不知道。我是小麻雀，他們是猛禽，我能活多久全看他們什麼時候想收拾我……順便再暴露一下這邊的位置。」
「那就珈奈你上，找個視野好的地方幫我們盯著。」
「我就知道得是我，你們沒了我一點事都辦不成。」
珈奈哼著小曲出了門。
……
樓頂的世界依然有點寒冷。
電影里狙擊手演的都是在懸崖峭壁之間或是摩天大樓頂，或英俊或火爆的狙擊手帶著沉著自信的微笑扣動扳機，看到目標被擊殺后再瀟洒地離開現場……哪會像她這樣像個傻子一樣趴在破樓頂，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心裡盤算著什麼時候才能喝上口熱湯。
她縮緊脖子，盡量減少從領口鑽進來的寒流。那股冷空氣會順著幾層衣服的縫隙在她全身轉上一圈，帶走由牛肉罐頭和過期麵包給予她的熱量。
冷下來吧！她這麼催眠自己。
只要冷下來，說不定她就能在紅外攝像頭裡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成為獨特的「隱形人」。
在她朝隱形冰棍的目標邁進之時，頭頂的空氣出現些許紊亂。大腦被涼風吹得有點遲滯的珈奈沒有注意到自己旁邊多了個人——這代表著她如果再去考一次狙擊手職業技能考試，那成績絕對是不合格。
「我暫時沒讓它們過來。」
熟悉的聲音在上方響起，珈奈獃獃抬起頭，看到蹲在飛槍上好奇地看著自己的浮蘭。
思考一會，少女擠出了個尷尬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