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我跟你走
時間彷彿凝固起來，空氣也變成實物，每吸一口都會撐開珈奈的喉嚨。
浮蘭從飛槍上跳下來，郊遊一般坐在她的旁邊。如果手裡再拿上一杯新鮮果汁，那就構成一幅經典的春遊圖。
上次被鐵漢打出的傷痕全部消失。無論是浮蘭還是飛槍，都給珈奈一種「嶄新出廠」的生疏感。飛槍緩緩降落，幾乎沒有聲音，只在即將觸地時吹起了丁點灰塵。
這裡離凱魯他們不遠，珈奈還能隱約聽見他們討論該不該破壞卷閘門的聲音。可她沒法呼救。浮蘭只是坐在這，就散發出無形的壓力。
儘管浮蘭根本沒看她一眼，只安靜地注視著向這邊推進的叛軍，但珈奈感到自己的脖子被卡住了。
「上次被你的朋友們拿槍指著，怕他們做傻事，所以我說下次再談。」浮蘭的聲音還是那麼沉穩，跟小時候一樣，「不過我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又來了……你是不是想我了？」
露出溫和笑容的浮蘭完全就是大姐姐的模樣。如果說一個人的經歷會對等反映在眼神中，那珈奈覺得浮蘭至少比她多活了二十年。
問題是在她印象里自己是年齡大些的。
「我——」
珈奈憋了半天才出點聲。
叛軍裝甲部隊的轟隆聲掩蓋住周圍的雜音，隊員們的交談也被擠出珈奈的耳朵。她徹底孤立無援了。
「這次你得跟我回去了。」浮蘭沖她伸出手。
「回哪——要不現在你就跟我回前線基地，我會立刻帶你出澳洲，你只要把一切都告訴他們，那就……」
珈奈說了一大串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捂住自己的嘴。
「你小時候可很少這麼慌過。」浮蘭手依然沒放下，「他點名要見你，所以我來接你了。」
「他……」
不堪回首的記憶又閃現在眼前，那一堆破事來來回回在珈奈腦子裡跳舞。至少她現在有了點耐性，只是感到頭部微微發脹而已。
「不用擔心，他不想把你怎麼樣，因為已經有我……」浮蘭聲音突然低了幾度，隨即又高昂起來，「這些年他一直時不時要念叨你一會。」
見浮蘭進入感傷模式，珈奈偷偷摸摸把手伸進口袋，摸到對講機上的求救按鍵。
本來對講機上只有光禿禿的幾個功能鍵，但不知霍普金斯哪次酒喝多了，非要戈林想法子在上面挖個洞加個緊急求救功能。當時恰巧戴珊不在，戈林找不到幫手在霍普金斯肚子上來一拳催吐，只得在那個醉漢的吵鬧聲中拿起了小圓鋸。而霍普金斯借著酒勁又把凱魯這邊的對講機也折騰了一遍。
珈奈一直把這個升級版對講機當雞肋，可沒想到還真有用上的一天。她精準按下那個後期加裝的方形鍵，沒有打開隊伍頻道——絕不能打開。
憑凱魯的警覺性，他一定能猜到這邊的情況。
「這些年你是怎麼過的？」
珈奈開始拖延時間，而拖下去的後果是凱魯他們來救場還是叛軍先感到把他們全轟上天還說不定，但先聊聊天應該沒錯。
「那地方一直沒怎麼變，基本都還是老樣子。也可能是我一直待在那裡沒動過，所以一些改變也感覺不出來。」
浮蘭似乎是終於能跟老朋友聊天有點激動，直接就打開了話匣子。
「至於奧加，他也一直是那個樣。我教訓過他，菲力也教訓過他，但是好像都沒什麼用。」
聽到那個名字時，珈奈心刺痛了一下。
「菲力本來覺得你出去后要把那裡的事全捅出去，但後來你就跟失蹤了一樣。所以他們做的一些補救措施也相當於白費力氣……路上再說吧，該走了。」
浮蘭把手伸過來拉住珈奈，那一瞬間，少女就感覺自己的胳膊被上了道枷鎖。
「站那別動！」
凱魯總算是出現在樓頂，手裡槍口對準一臉無辜的浮蘭。其他隊員們也紛紛出現，組成扇形攻擊隊形。
趁浮蘭愣神的幾秒，珈奈用力掙脫，也不爬起來，就抱著槍一直滾到隊員們旁邊，沾了一身灰。
「我沒站啊，我坐著的。」浮蘭攤攤手，好像被槍指著的是別人。
「我說別動！鐵頭你用機槍看住她。還有，你的同夥呢！」
凱魯大吼著，如發怒的雄獅，聲音大到珈奈耳朵疼。
鐵漢手裡拎著的攜帶型重機槍晃晃悠悠對著浮蘭。這種幾十公斤重的單兵大殺器不需要瞄多准，因為碩大的子彈會填滿前方每一個空隙。
浮蘭露出不快的表情：「我不想跟你們浪費時間。」
「舉起雙手！不然我無法保證你的安全！」
凱魯喊完又咬牙切齒對著珈奈：「上次我忍了，這次你還偷偷摸摸這樣？！」
「嘿？我怎麼了？我老老實實上來盯著叛軍，怎麼就——」
鐵漢受不了兩人在這種場合內訌，大喝道：「頭兒你繼續審她啊！」
「回頭再跟你算賬。」
凱魯抬起頭，卻看到浮蘭身旁飄起一個黑影。
飛槍尾部噴出藍色火焰，在極短時間內加速到肉眼難以跟上的速度，扯開空氣后擦到了鐵漢手裡的重機槍。
鐺！
沉甸甸的槍管直接被撞彎，帶著整個槍身飛上半空，沖著這邊隊員們降落。
「躲開！！」
凱魯剛喊完珈奈又抓住外牆邊緣翻下去，半路才想起來這裡不是二樓而是六樓頂。她在二十米高的空中抓緊了那凸出的欄杆，強迫自己做了個體操運動員的專業空中迴旋，把自己甩進了窗口裡。
落地的一剎那，她如獲新生，就連五臟六腑的陣痛也如同上天的恩賜。從六樓摔下去，她可以直接轉世變貓。
樓頂槍聲大作。
珈奈玩命往樓下跑。現在她能做的就是遠離這裡，這個狀況，誰也不知道下一步要怎麼辦。
雷祖特和新卡車就在不遠處，現在估計是要強行衝出去，不管浮蘭願不願意。
但外面的車好像有點多了。
黑乎乎的一堆車讓她有點頭暈，密密麻麻擠在另一邊就像是廢棄的停車場。停車場她見多了，但停滿裝甲車的停車場還是第一次看。
似乎是在對她行注目禮，領頭幾輛車的炮塔緩緩旋轉，對準了她。
「我完了？」
輕輕說出這句話，她覺得這個院子有些虛幻。
耳朵聽到一聲巨響，然後世界中充滿了煙霧，淡淡的硝煙味鑽進鼻孔。
原來被炸成碎片的那一剎那還是有知覺的，而且感覺不到疼痛。她正傻乎乎這麼想著，然後被木花撲倒。
「我們放了煙霧彈，快走。」
還沒能接受自己又「活過來」的珈奈被扯著踉踉蹌蹌往後跑，煙霧繚繞中看到了雷祖特的車身，也看到了還冒著煙的煙幕發射器。
「洛米遠程控制的。」見到她還有些懵，木花補充道。
話音未落，白煙這邊衝進一個人影，身手矯健躥到她倆跟前，一個鞭腿將木花掃飛。借著那一腿后短暫的停頓，珈奈看清了來人的臉。
奧加。
沒有遲疑，她舉起夜魔，可貼身的距離不適合長槍當棍耍。還沒等槍口指向那個人，她就看到奧加猛然下沉，接著小腿傳來劇痛，視野一陣模糊后，已經躺在了地上。
咚！
奧加一腳踩在她胸口上，絲毫沒有留力氣，壓得她喘口氣都難受。
「來啊！」
奧加彷彿還是那個大呼小叫的熊孩子，瞪著眼把刀伸到珈奈鼻子前面。那刀刃泛著淡金色的輝光，上面的熱量通過空氣傳導到珈奈臉上。此時此刻，少女腦子裡卻想起了以前自己被一根日光燈管砸中額頭的時候。
這個毛手毛腳的小夥子絕對比他姐姐粗心得多。珈奈左手握住腰部的手雷，想著要不要拼一把。
可奧加似乎沒想過要威脅她或是跟她交涉。
金刀高高舉起，指向天空，像是在宣告自己的殘忍，接著化作一道光，朝她眉心砍來。
珈奈連拉環都不打算拉了，乾脆閉眼等死。
「哈哈哈哈哈哈！！！」
她沒等來那一刀，反而聽到神經病一般的笑聲。
再睜開眼睛，奧加已經把刀扔了，兩手抓住肩膀，笑得直不起腰，最後跪倒在地。
「哈哈哈哈啊啊啊啊！！！」
他在地上滾個不停，笑聲中也混雜有一些怒吼。
「我在路上說的話都等於放屁嗎？」
浮蘭踩著飛槍從天而降，身上沒有一點傷痕。她手裡緊緊抓著著一個握把，指示燈閃耀著亮藍色的光芒。
凱魯他們緊隨其後，卻都灰頭土臉。鐵漢的一條胳膊耷拉在身後，臉色很難看，但另一隻手還是抓著突擊步槍對著浮蘭。洛米慌慌張張跑去扶起被踢到氣悶的木花，不知道該拿槍還是撐住這個氣若遊絲的姑娘。
煙霧逐漸散去，那邊無數炮口對著這裡幾個半殘的輕步兵。
見狀，珈奈鬆開手雷，顫顫巍巍站起來：「我跟你走。」
浮蘭看著另一邊的新卡車，沖珈奈比了個眼色。後者乖乖上去，發動車輛緩緩退出戰場，朝城市另一邊開去。
凱魯大吼，但無濟於事。少女只是按了幾聲喇叭表示告別，接著便加速離開眾人的視線。
「你們回去吧，不要辜負珈奈。」浮蘭一把拎起抽搐的奧加還有他的刀，「下次再來的話就要注意了，我不關心你們死活，你們被炸成灰我也不會多看一眼。」
忍無可忍的凱魯還想罵幾句，隨即就被飛槍吹起的灰塵糊了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