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柴村
虞縣。
日頭居中。
午時。
寬闊平緩的一條柴河旁，有一小村莊，柴村，三十餘戶。
此時本該是生火做午飯的時間，村子里卻異常的安靜，連雞鳴狗吠之聲也無有，亦是無有一處人家的煙囪有炊煙升起。
由於昨日下了場雨的緣故，村頭的泥巴路上也就多了處處的爛泥潭。
泥濘的土路拐進了一座雜草茂盛的小土坡，通向其它地方。
遠處。
走來二人。
男子粗布坎卦，一張飽受風霜的老臉，挑著扁擔，兩頭筐里是今年新下的稻米，手掌滿是繭子。
女子穿著灰藍色的粗布麻衣，鬢髮已白，手裡提著個籃子，放著三十枚雞蛋。
「她爹，算一算日子，女兒就要生娃了，女婿家怎麼也不派人通知一下咱。」
女子擦了一下額頭的汗珠，她語氣有些埋怨，「回家，回家。她爹，你給評評理，天下哪有這樣的親家。咱女兒嫁過去了，除了幾個月前通知了一回懷娃的消息，就啥消息也沒了。感情咱閨女給他老柴家生孫子，那孫子就不是咱外孫了？」
男的早就習慣了女子的嘮叨，不急不慢的說道，「女婿家就在前面，你捨得回去？」
女子悶悶不說話，從土坡后繞出來，女子已經能遠遠瞧見柴村，不由又笑著說道，「她爹，你說咱也沒打招呼就來看閨女了，會不會給親家嚇一跳？」
說到這裡，女子又催促道，「走快點，再晚了可就趕不上他老柴家的中午飯了。」
男子無奈，說道，「別急，路滑，再給摔倒嘍。」
見女子挑眉。
男子說道，「摔倒也不要緊，你籃子里的那籃雞蛋可是不禁摔。」
女子才放緩腳步。
不大會。
二人來到了村頭。
村頭路口旁有幾塊石頭，一個瘦小的老頭正坐在石頭上，拄著根樹根做的拐杖，也不睜眼。
女子看那老頭，很老，臉上皺紋像是老樹的樹皮，枯瘦的手上布滿了老人斑，一動不動，也不睜眼，也不見胸膛有任何的起伏，像是個死人。
女子心中有些不安，更怕那瘦小老人突然睜眼，也就不敢多看，低聲對自家男人說道，「她爹，我心裡咋有種不安的感覺？」
男子說道，「可別瞎說，待會就要見到閨女了。」
女子便走在男子身邊。她看到旁邊一家，矮牆院子里，一個女人正拿著一個簸箕，手裡在撒著什麼。
應該是在餵雞，女子心中想到，不過她未看見那院子中有老母雞，連小雞仔也沒瞧見。
女婿家在村的另一頭。
又走過了一戶人家，女子回頭，那院中的女人依舊在撒著什麼。
迎面走來兩個勾肩搭背的年輕人。
年輕人臉上有醉意，還笑著，只是沒發出一點聲音。從村另一頭勾著肩搖搖晃晃走過來。年輕人也不去瞧女子與男子一眼，徑直向前走。
眼瞧就要撞上。
男子拉著女子退到街道一側，給倆年輕人讓開了路。
二人回頭望向那倆醉酒的年輕人，後面面相覷。
女子緩緩回過身，卻貼面撞見一人。
鼻子都快挨到了一起。
也不知這人何時出現在她身後。
女子一時被嚇到，尖叫一聲，手中盛放雞蛋的籃子掉落。
男子聞聲也回過身。
是個二十左右的女子，挺著大肚子，臉上皮膚有些許的灰暗，正站在街中間。
「閨女。」
男子有些驚訝。
女子後退一步，也瞧出對方是自家女兒，又見碎了一地的雞蛋，一時心中有氣。正想說幾句這閨女怎麼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自己背後嚇自己。
女子卻瞧見女兒正直勾勾的看著她，眼珠子一轉不轉。女子便一句責備的話也說不出來，最後也只憋出了一句，「女兒，你的臉色不太好，沒事吧？」
女兒卻默不作聲，而後轉身向一戶人家走去。
「這娃，也不知道問一問咱累不累，渴不渴。」
女子小聲抱怨。
女子和男子匆匆收拾了一下摔碎的雞蛋，撿回幾顆未壞的，回頭再看去，已經瞧不見了閨女的身影，忙往女婿家趕去。
大門開著。
二人走進院子。
女子沖屋子喊道，「親家，看誰來了。」
又對男子說道，「咱閨女咋了，不會有事吧？」
女子想到方才見到女兒時的樣子，心中的不安更甚。女兒和她的關係很好，且是個愛笑的，怎麼方才見了爹娘，什麼表情都沒有。
屋裡沒有動靜。
「親家？」
男子又喊了一聲。
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沒人？」
男子嘀咕一聲，放下扁擔，對女子說道，「你在門口等著，我去屋裡看一看。」
女子左右看了一眼，說道，「一起去。」
進了屋子。
有一股水腥味道。
男子走進內室，拿手提起床上被子，被子上有了霉斑，皺眉道，「怎麼像是被水泡過？」
咚~
咚~
咚~
外面突然有鼓聲響起。
二人心驚，連忙從屋裡走了出來。
走到大門處。
聲音是從幾十米外一棵大樹那傳來的。
大樹下有口井。
「聽聲音似乎是從井中傳來的。」
男子說道，不過他也不敢貿然上前去看。
女子忽然拉了拉男子胳膊，「你看那。」
男子順著女子手指的方向看去，來時見到的村口曬暖的那個瘦小老頭，正拄著拐杖走來，向那口井走去。
瘦小老頭走到井旁，拿著拐杖，一頭跳了下去。
「咚！」
「咚！」
「咚！」
又發出一串似鼓響聲。
二人還未從震驚中回神。
又有一人走來，這人女子見過，是村頭一家院子中餵雞撒食的女人。此人也來到井口旁，一頭扎了下去。
「咚！」
「咚！」
「咚！」
女子臉色大變，她方才在街上還看到了女兒，可女兒轉眼就不見了蹤跡，「女兒！不會的，不會的！」
一面說著，女子向井口跑去。
男子忙跟上去。
井中很暗，連水的顏色似乎也是黑色的。
卻很平靜，似乎從未有人跳入井中。
二人趴在井口向裡面瞧著。
井水出現了波動。
一團白花花的東西從井水中浮了上來。
是一張人臉。
女人臉。
閉著雙目。
「不。」
女子大叫，「女兒。」
話音才落。
幽暗井底中，那張水面上的臉突然睜開了雙眼，直勾勾的看向趴在井口的二人。
……
禾余縣。
稻香村。
午夜之時。
張自道來到稻河旁，他此番前來，已經無了什麼要超度水鬼綉娘與李屠戶的心思，世間妖魔鬼怪那般多，多兩個鬼便多兩個鬼罷。
「不過綉娘與李屠戶不現身，莫不是認定了貧道會超度他二人。」
張自道自語，「也罷，不見便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