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江戶
一年多的時間,大江的南方弘晝幾乎跑了個遍,礙於他親王的身份,但凡到一地,當地的官員必出來相迎。大大小小的官,弘晝見得太多了,像盧光植這樣的巡撫可真非遍地都是,弘晝本以為大清的官不是貪就是橫,離皇庭越遠越是如此,可當他走遍官場時,他才發現自己的認知錯了。像岳鍾琪這樣的人還有很多,弘晝所見到的官員里有三分之一大都是正直清廉的好官,可是好官棘手啊!
官小任你清廉,官大可就不好辦了,弘晝最怕的就是那些認死理不知變通的清官。
過完飯點,弘晝托著腦門,看似在閉眼打盹,其實心中在盤算,他在江寧剩下的日子還有多久。準噶爾的戰場現在正處於白熱化的階段,八旗的主力幾乎都在那裡。此外,京城裡乾隆的令妃新添了阿哥,那令妃素來受皇帝恩寵,再加上皇后體弱並無子嗣,五阿哥和六阿哥的生母又犯了事被關進北三所,如今的儲君位子毫無疑問落在最得寵的八阿哥身上。一個是戰場,一個是皇儲,大清的目光都落在這兩處,至於他弘晝,已經不會有人再去關注。
真是個好時節啊!弘晝心中感嘆,如今他還在等,等蒸汽船的數量超過三十艘,那時候,甭管誰是皇帝,弘曆也好,弘曉也好,毛都沒長齊的阿哥也好,這條濤聲翻滾的江海上只能是他說了算,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內。
海鹽小城比不上如今的江寧,與江寧的最大不同在於這裡有東瀛的商賈,雖是少部分人,但也算是奇觀了。
晌午過後,岸信介一已經等很久了,他很早就來到韓士承的住處,一直端坐在那裡,也不四處張望,看上去很有禮貌,也很有耐心。但這不過是因為身在外鄉,又不知道韓士承的底細。
足足半個時辰,岸信介一才等到珠簾后的身影,一個面龐白皙的青年從側廂房裡慢慢地走進客廳,青年人的動作很慢,邊走邊伸懶腰,就像是午覺剛睡醒。
青年剛走進前廳,就瞧見那裡坐著一人,還是個外鄉人,便急忙走上前去,神情懊惱,也不管對方能不能聽懂,連聲說到:「真是對不起,是我貪睡,讓您久等了。哼!這家奴現在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竟然不知道進來通報!」
「哪裡哪裡!怪不得的,是我自己要在這裡等的,不能責怪管家!」這個外鄉人瞧著紳士,過錯全往自己身上攬。
「真是對不住先生!」韓士承理了理自己的外襟,「在下韓士承,瞧著閣下的樣子不像是本地人,莫不是來自扶桑?」
岸信介一沒有在意韓士承口中的「扶桑」,他學著中原人的樣子拱手,用著極為蹩腳的浙江話寒暄到:「初登貴寶,打攪了,在下岸信介一,來自日本島根,請多指教!」
「多指教,多指教。」韓士承跟著拱手客套兩句,便伸手請坐。他認真打量起這個東瀛人,四十多歲,個子不高,最多五尺,至少比昨天那三個浪人高點。長條臉,眼睛倒是不小,眼眶凹陷,眼珠突出。
「閣下是為了昨天的那個葫蘆來的吧!」外鄉人,不用客氣太多,說的話聽起來比較麻煩,不是很容易理解,倒不如開門見山。
「昨天小林順帶回來一個葫蘆,很精緻,那葫蘆真的很漂亮!」岸信介一掏出懷裡的葫蘆,放在眼前仔細揣摩。葫蘆很漂亮,雕刻工藝更是百里挑一,這是一個值得收藏的藝術品,但他今天不是來買葫蘆的。岸信介一開口笑道:「我很喜歡這個葫蘆,我也曾聽過『買櫝還珠』的故事,我想我還沒有那麼傻。」說完他把葫蘆放在桌子上,往韓士承的方向推了推。
「那您這是買珠還櫝啊!」韓士承仰靠在紅木椅背上,笑得是那麼的肆無忌憚,他本來還以為要費些口舌,卻沒想到談起來這般容易。這兩年裡他和官府、洋夷打了不知道多少交道,從一個不怎麼會說話的儒生變成一個審時度勢、能言善辯的老狐狸,現在的他可以說是弘晝團隊里的首席外交官。
「呵呵!是這樣呢!您賣的不是葫蘆,我自然要還回來,但是那葫蘆里的葯真是太讓人著迷,不知道是什麼?」岸信介一想問的就是你這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糖!」韓士承的話輕描淡寫,他臉上的表情卻是不輕鬆,他直起身子靠近岸信介一,神秘地說到:「是糖,但不是普通的糖,它能讓人神魂顛倒,亦能讓人慾仙欲死。但好東西來得自然不容易,這東西做起來相當的麻煩,要知道,它的秘方只有我有。」
「哦!」岸信介一恍然大悟,他疑惑道:「這麼好的東西一定有市無價吧!」
岸信介一的發音很不標準,多虧韓士承見的人多,聽的也多,理解能力強。韓士承面色由嚴肅轉向無奈,他嘆了口氣說到:「是有價無市!」
「怎麼會呢?」岸信介一瞧著韓士承的表情真實,並不像是在說慌,心中便是疑惑。
「我敢賣么?要是被官府發現了,東西一抄,我還不得陪得個底朝天,搞不好還有牢獄之災!閣下在大清呆的時間短,不了解大清,在這片土地上,商賈的地位低下,即便有理也是無處去說的!」韓士承瞪大了眼珠子,神色驚恐,連忙擺手,口中接著念叨:「使不得!使不得!」
「呵呵!」岸信介一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他尷尬地笑了笑,在這裡他不應該提這個問題,「那不如把這個配方賣給我吧,價錢你可以提!」
看著這個頭上頂著鬏的蠻子,韓士承心中只覺得好笑,臉上卻依舊是為難之色,「誒!不怕你笑話,不是我不想賣給你,只是這東西的秘方需要我親自調配,差之分毫,都會變成毒藥啊!」
岸信介一聽完也為難了,這可就難辦了,怎麼整呢,他那突出嚇人的雙眼緊盯著韓士承,看他的樣子不像是假話。
「誒!不過,我有個好主意!」突然間韓士承眼前一亮,只是一會兒的功夫,他神情又變得低落,遺憾地說到:「大清的官府是什麼情況,我剛剛也說過了,這個東西即便你拿走了,在這裡你也賣不了,即便賣得了,你也賣不出好價錢。」
「呵呵!」岸信介一敲了敲桌子,「在這裡是不行,但是我可以帶走,帶回江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