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送客東瀛
「江湖?」韓士承納悶了,帶去江湖有個屁用啊,沒有哪個朝廷是由江湖人說了算的。
「不是江湖,是江戶!」岸信介一知道自己的發音不標準,他耐心地解釋:「打個比方,若是把日本比作中原,那麼江戶就是紫禁城的意思。在下如此比喻,您可否能理解?誒,都怪在下,在浙江呆了七年了,連個話都說不好!」
岸信介一口中的「江戶」一詞指的是當下東瀛的朝代吧,韓士承沒有去過東瀛,之前也沒有見過東瀛人,他對那個地方的事情並不了解。
「那裡來錢快不?「韓士承的表情像極了奸商。
岸信介一心中好笑,這中原人果真是掉錢眼了,他臉上卻是平靜,輕輕搖頭。
韓士承又故作疑慮,他皺著眉頭說到:「扶桑不是個小地方么,我聽人說過,那不過是片荒蕪之地,民風極差,都是些目不識丁的蠻人。那裡土地貧瘠,什麼都長不出來,更比不過海鹽小縣城!」
瞧見韓士承如此貶低自己的故土,岸信介一臉上笑容未去,心中卻漸起不悅,即便心中對德川幕府有所不滿,但故土是容不得玷污的,他有必要糾正下眼前這個年輕人的想法。他說到:「怎麼會呢?想是那些人也是道聽途說、添油加醋了。其實日本和大清宗國也差不了多少,耕地、經商、儒術、藩鎮一樣不缺,絲綢、茶葉、瓷器更是應有盡有。要知道日本昔時的街道可比海鹽繁華的不知多少倍啊!誒!」
「竟是這般!」韓士承感覺不可思議,英俊白皙的臉上滿是驚訝,他眼中流露出憧憬,「真想去瞧上一瞧啊!」
岸信介一笑著擺擺手,搖頭苦笑,「罷了罷了,現在不去也罷!」
「為何?」
「難道宗國沒有行乞之人?每個人都能吃飽飯?單單官府,怕就不好招惹吧!」岸信介一的眼睛里還殘留著日本街道往昔的繁榮,「都是過去了,日本現在也不好過,不然,在下也不會來這裡。」
「願聞其詳!」韓士承來了興趣,側著身子坐,依舊坐得端正。
說給眼前的年輕人聽也無妨,不過這麼多年了,終於有個人可以傾訴自己內心積累多年的怨氣了,儘管他並不是日本人。岸信介一捏了捏眉間,微微醞釀一下感情,抬頭望著前方,雙眼空洞無神,緩緩說到:「日本和宗國不一樣,宗國有皇帝,日本有將軍。元祿時執政的是德川家的第五任將軍德川綱吉,和先代們相比,他簡直一無是處。呵呵!」岸信介一自嘲地笑了笑,「在下也就只敢在外頭胡說八道,但所說的都是實話,您沒有見過辛辛苦苦賺來的錢如同廢棄的鐵屑,您沒有見過原本能買一頭牛的錢卻買不起一個雞蛋。」他搖頭苦笑,亦是無奈,他不是旗本,也不是御家人,更不是大名,作為町人商賈,他只能被扣上低賤的帽子。
通貨膨脹,韓士承聽說過這個詞,是從弘晝那裡聽來的,飛快上漲的物價必定會攪的下層百姓苦不堪言。韓士承沒有吱聲,他不關心那裡的百姓買不買得起雞蛋。
「終於綱吉走了,可是將軍府無後,征夷大將軍吉宗繼承了將軍位,我們本以為這是一位仁德的明君,後來,呵呵!我們真是太天真了!」岸信介一轉頭面向韓士承,目光里的譏諷耐人尋味,「這位可是祖宗啊!一上台就是大刀闊斧的改革,可惜他獨斷專橫,財政連年赤字,還瞞著天下人。今年好不容易看上去有點起色,米價也稍微正常了。在下又回到了日本,本以為生活能重新回到正軌。呵呵!貴谷賤商,變本加厲。武士欠了町人的債,非但不還,反而更像受害者,我們敢怒不敢言!」
韓士承聽得認真,腦袋飛速轉動,尋找話里有用的信息,他無法確定東瀛的政治體系,但可以肯定,最近的幾年老百姓過得一定不怎麼樣,上層與下層的矛盾一定很深。另外,岸信介一提到了武士借錢不還,這說明政府是替武士撐腰的,這又是一個什麼樣的畸形社會?
韓士承試探地問到:「武士是多大的官,比我們的知縣還大?那讀書人呢?他們官大么?」他問得很小心,似乎是很忌憚官府,很怕這裡的知縣,典型的被官壓怕了的代表。
「武士是一種身份,在下怎麼解釋呢?」岸信介一想了一會兒,「就像是這裡的侍衛一樣,武士的最高身份是征夷大將軍,差一點的就是大老、老中,包括大名的身份其實也是武士。」
「什麼是大名?」韓士承接著提問,他就像個好學生。
「大名啊!」岸信介一也是個好老師,他沒有不耐煩,回答得很耐心,「大名就像是宗國的土地主,有自己的武裝勢力。」
「那你們那裡像大名這樣的人多麼?」韓士承這麼問主要是想對東瀛的武裝力量有個大致的評估。
「多啊!兩百七十上下!這是封藩的,沒有封藩的,但有實力的,還有很多人!」岸信介一半眯著眼,牙口緊咬,他對這些人恨之入骨。
「閣下似乎是對大名有些不滿,我看您也是有武士跟隨的人,為何要懼怕那些土地主,莫不是他們的打手比較多?」
「小林順他們不過是懂些武藝,還算不上武士,武士和您所說的打手沒有等價的關係,武士是打手,但打手不一定是武士。」岸信介一停了一會兒,這些糟心的事情影響他的心情,甚至會影響他的判斷,他打算就此打住,因為他今天來的目的不是這個,「大名不過是有塊封地的土匪罷了,他手下一千五百人還是有的!」
這個難度係數有點高啊!先不管岸信介一所說的真實性,倘若這是真的,那麼,東面那塊彈丸之地的軍隊數量對韓士承他們絕對是壓倒性的。
「閣下可有在聽!」岸信介一抬手在韓士承的眼前晃了晃,自己正唾沫橫飛呢,怎麼這個中原人發起呆來了。
「抱歉!有點吃驚,這和海邊那些魚販說的可不一樣!抱歉!」韓士承尷尬地摸摸鼻子,他是真吃驚,不是裝的。
「那這葯,您打算怎麼賣?」
韓士承豎起五根手指,「咱們五五分,您看如何?」
岸信介一嘿嘿笑,「這怕是不妥吧!」
韓士承開口就要盈收的一半,這不是開玩笑么,這大老遠的來回一趟日本,他還賺個鎚子啊!
「這東西是寶貝,我要是能自己賣,就不會找旁人了。另外,您看我和您做生意,那也是要擔風險的啊!這要是被那知縣知道了,搞不好我這腦袋得掉啊!」搭線的人是韓士承自己,現在你上鉤了,我再不漫天要價,這不是傻么!
對啊!岸信介一心裡嘀咕,你也知道要找別人,還要找外地人,除了我你還有得挑么?他保持著慣有的微笑說到:「您看這樣,一兩貨,在下給您二百兩銀子,您看成么?」
韓士承立刻瞪直了眼,別過頭去,不開心地說到:「您去搶吧!我這藥材和研磨的人力加起來都不止二百兩!」
「那您開個價!」岸信介一看韓士承不開心便退了一步,只要不是抽成,價格可以談,畢竟售價是他說了算。同時,岸信介一也不想這生意黃了,他看到了商機,還有比商機更遠的前程。
「剛剛那個價,我要黃金!」
岸信介一聽完后冷不丁地挑眉,十倍的價,但他有難處,「要不這樣,我們都再退一步,一百兩黃金,成不成?還有啊!這個黃金不好搞啊!要不您看這樣,在下盡量給您帶黃金,要是不夠,您看銀子,金兌銀,我給您一換十一,不,一換十二,可成?」
韓士承很為難,他低下頭認真地考慮利弊,大廳里安靜了很久,他才開口:「可以,不過我有個條件!你得帶我的人去日本,我是做藥材生意的,搜集各地的藥材是我的喜好,這對我來說也是商機啊!」
帶個中原人在身邊一定會礙事,尤其是他的售價,岸信介一皺著眉頭說到:「這會不會不方便?」
「您放心!我知道您顧慮什麼,等一會咱們立個字據,你賣你的,我不干涉,這總可以了吧!」韓士承信誓旦旦地保證,「再者,這種東西只能流通在上層社會,平民百姓可玩不起,那上層社會對於我這個外鄉人來說是那麼好進的么?」
只要不干涉,不違約那就沒問題,岸信介一點頭,「可以!」
「但是,您得保證我的人安全!」
「這個一定,閣下放心,絕對少不了一根頭髮!」
「成!」韓士承伸手臨空比劃,「那咱們立個字據唄!」雖然這字據沒什麼法律效應,但心裡安生。
「這個人和路易斯不一樣!信得過么?」岸信介一走後,嚴祌慢悠悠地從珠簾後面走出來,方才韓士承和岸信介一的談話他全聽到了。
「不需要信得過,王爺說了,錢不重要,只要那倭寇把東西帶回東瀛就行了!至於和倭寇同行的人,我會挑些機靈點的,前備用處的人如何?「韓士承邊說邊拿起桌子上的葫蘆,仔細擦了擦,迎著亮光,瞧著葫蘆上是否還遺留有蠻夷的塵埃,看似漫不經心,卻是憂心忡忡,」那蠻夷之地,豈可相與?「
「怕什麼?緬甸好相與?哼!若不是人手不夠,我能走得更遠!「嚴祌不以為然,在緬甸他看到、學到很多,他對社會有一種全新的認識,」沒有什麼東西是火藥解決不了的,一炮不行,那就兩炮,兩炮不行,那就十炮。王爺說的,口徑就是正義,射程就是真理。沒錯,這就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