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扁鵲兄弟
「至於診金,也請安小姐不必掛心。你們那位老丁總不僅是貧道多年至交,這雲清觀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有丁氏家族的大功德。丁小哥近年來也為此地的建設出力頗多。貧道為丁氏員工診治實乃略盡綿力的回饋而已,又怎能收取診金?」
說罷,李道長舉起茶盞輕抿一口,慢條斯理道:「再者丁小哥說的什麼工傷鑒定、醫療制度,在雲清觀可不適用哦!貧道這裡既沒有醫院的三甲頭銜,也沒有挂號發票,沒辦法讓安小姐走那些流程。所以嘛,」他話鋒一轉:「不是工傷也須得按工傷來算,安小姐萬萬不用和此人客氣。貧道藉此也可以還份恩情,豈不美哉!」
老人家談吐實在風趣,安逸忍不住抿唇笑了,只是覺得有些事情似乎被偷換了概念。但她剛才被老闆氣到大腦缺氧,連分析能力都變慢了。
正當她思忖著該如何答覆,李道長並不想給安逸時間去細想:「貧道為您做出的診斷結果,其實丁小哥聽了也不妨事。安小姐今日偶有小恙,身體倒也無大礙。而貧道本就推崇與擅長的是將養之法,『在『治』和『養』上更偏重於『養』。皆因幼年時曾讀過扁鵲三兄弟的故事,貧道深以為然。哦,安小姐知道這個典故嗎?」
「扁鵲兄弟?」安逸努力回憶,最終只能訕訕笑道:「我只知道海爾兄弟。」
「噗~」旁邊小道長一時忍不住笑出聲來,被師父瞪了一眼后強行忍笑卻渾身抖動個不停。安逸面色發窘:完蛋,看來自己露大怯了!
受了警告本想做個安靜美男子的丁鴻實在看不下去,決定下場解圍:「這個故事是講:魏文王問扁鵲,與他的兄長相比,誰更精於醫術?扁鵲答曰大哥最好,二哥次之,他最差。文王問為何你最有名氣?扁鵲答:『我大哥治病,治病於病情發作之前的時候,由於一般人不知道他能事先剷除病因,反而覺得他的治療沒什麼明顯的效果,所以他的名氣無法傳出去,只有我們家的人才知道。我二哥治病,是治病於病情初起的時候,看上去以為他只能治輕微的小病,所以他的名氣只能在我們鄉里流傳。而我扁鵲治病,是治病於病情已經嚴重的時候,治療手段用了很多不可思議的大手術,自然以為我的醫術高明,因此名氣響遍全國,遠遠大於我的兩位哥哥。』」
「丁小哥講得極好。所謂事後控制不如事中控制,事中控制不如事前控制,可惜多者均未能體認到這一點,等到錯誤的決策造成了重大的損失才尋求彌補,有時是亡羊補牢,為時已晚。「李道長繼續詮釋。
安逸聽得頻頻點頭:「多謝李道長為我解惑。受教了!」
忽覺身側如芒刺背,安逸發覺自己漏掉了感謝某人!雖然對這個強橫自負的人她還是氣兒不順,可小職員又哪有底氣和老闆慪氣。
「也謝謝老闆的講解,屬下才疏學淺給您丟人了。」
語氣誠懇,但耷拉著小腦袋瓜子里誰知道又存的什麼古怪心思。丁鴻卻也再次確認,這女人不敢也不願與自己眼神對視。在她心裡,自己真的有這麼可怕、可憎嗎?丁鴻只覺心煩氣躁,眼眸深處多了幾分惱意。
安逸低垂著頭默默等待回應,怎麼沒有動靜?鬱悶至極偷眼望去,見老闆只凝視著自己,根本沒有開口答話的意思。
還在為自己剛才激烈反駁他而生氣嗎?看樣子是了。安逸趕忙收回目光,不自覺身體微縮。
李道長此時大笑出聲:「不丟人不丟人!不知道這故事的大有人在,正如貧道也不曉得那個什麼海爾兄弟是何典故。」
「噗~」這次被逗樂的除了小道長,還有安逸。至於那個人嘛,依然如石塑般安靜。
氣氛總算緩合了過來,李道長言歸正傳:「安小姐當前最大問題乃是心脾兩虛與心肝血虛癥狀兼有,換句話說,也就是一般的血虛癥狀與心肝兩臟癥狀同時存在。」
「很嚴重?」丁鴻突然插口:「兩種病症並存?」
李道長無奈:「急什麼,貧道才剛起了話頭而已。」早知如此還不如把他轟出去清凈,深吸口氣繼續解釋:「倒也不必驚慌,臟腑之間本就互相資生、制約。當某一臟或某一腑發生病變時,在一定的條件下可影響另一臟或另一腑,有時也相互傳變,這取決於兩臟腑之間的關係。具有表裡、生克、乘侮關係的臟腑容易發生傳變,反之則較少。」
見安逸一頭霧水、不明所以,這反應本在李道長意料之中,來此看病的人大多如此,雖然他已盡量說得淺顯易懂了。
「好吧,那貧道就用最平白的話從頭講來:體質的形成包括先天因素、後天因素及其它。而安小姐天生體寒,體質一旦形成很難改變,但也不是完全改變不了,只是非常緩慢。體寒主要表現貧血,臉色蒼白,手腳冰涼,體質弱,性格易內向,多愁傷感,念舊,抑鬱。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平時喝些紅糖水,食用大棗之類的補血食材。」
「還有多做運動。」丁鴻語氣略帶責備,這自然是對安逸說的。
李道長饒是修身養性的得道高人,對於這小子兩次三番的打斷也心頭火起,閉氣默念口訣才穩穩沉了情緒。換做旁人自己早就甩手而去了,但念及故情,只是給了丁鴻一記眼神制止他的造次。
「運動本是不錯,偏偏安小姐是氣虛體質,想必平日總覺身體動力不足,氣息短淺、語聲低怯,神疲乏力,不耐勞累。因而抗病能力弱,抵禦寒、風、暑邪能力也弱。因此只能做適度運動,以微汗為宜,大量出汗本身就是對身體的一種損耗。」
安逸使勁兒點頭,對李道長欽佩不已,同樣也向老闆印證了自己之前所言非虛。而丁鴻沉默無語,只覺得這女人的身體真是麻煩極了。
「再說回剛才提及的並存之症。心脾兩虛證是由心血不足,心血虛,心失所養,則心悸怔忡;脾為氣血生化之源,主統血,心主血,兩者在生理病理上均有聯繫......」
知道大師已在用語上盡量簡明扼要,可安逸仍然聽得費力,漸漸已湧上困意。強忍住打哈欠的衝動,轉念想到身邊老闆也和自己一樣昏昏欲睡吧?好奇望去,但見老闆微蹙眉頭,聽得全神貫注、目不斜視?!安逸頓覺羞愧,千金難求的機會請到大師為她診斷,可自己居然心不在焉,簡直是塊朽木!
想及於此,安逸立即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全情投入到李道長的講解中。
當安逸端坐聆聽之時,丁鴻卻略側過頭,用眼角餘光掃了她一眼,暗自搖頭:就憑你對中醫這一竅不通的水平,還想轟走我?真是胡鬧。
「不知安小姐對貧道說的可否理解?」李道長接過小道士為自己新換的熱茶,潤潤已發乾的嗓子。
不等安逸開口,丁鴻已代她回復:「我這位秘書對中醫了解不多,想必也就能聽懂十之一二。大師不必為此顧慮,我先幫她記下,過後再慢慢傳授。請您繼續。」
李道長聽聞此言,微點點頭,端起茶盞假意又喝了一口以隱去唇邊笑意。
安逸只輕輕嘟嘴,神色如常。丁鴻挑眉,意外於這女人的平淡接受:你不是只刺蝟嗎?你的刺呢?剛才只是想旁聽而已,就已經要衝過來把我紮成篩子。如今自己表明替你記錄病情,還順帶挖苦了你,反倒沒有抗拒?這是臣服於我的權威之下了?
臣服?當然不是。安逸是因為老闆說得情況屬實,辯無可辯罷了。確實聽不懂能咋辦?
「安小姐的病症雖大半屬於天生體質,但後天因素對身體的影響卻也不小,包括飲食、勞動、婚育、情志等。還有諸如年齡、社會關係這種非人力能改變的其它因素,皆是現階段急需調理的重點,否則後患無窮。」說到此處,李道長又探身再次觀察:「請問最近是否失眠多夢、眩暈健忘、面色不華,食欲不振,腹脹便溏和神疲乏力?」
見安逸緩緩點頭,李道長不由說得語重心長:「兩種病症互存確實並不多見,多由飲食不節、或思慮過度、勞倦傷脾等原因引發暗藏身體內的隱病。請恕貧道直言,安小姐務必不要仗著年輕而揮霍、透支身體。如想身心自然和諧,須用靜修養生、飲食調養、四時起居、精神調理之法來固精、固氣、固神。其中『眠、食』二者尤為要務,而睡眠充足有利於保養體內陰氣,是重之又重的大事!切記切記!」
安逸面色複雜的看著對面長者,只覺自己彷彿玻璃般被瞧了個透。那一句句分析都直中要害。最近幾月的頻繁鬧病,她對自己的身體也存著擔憂,也想調理。可惜,現在她的重中之重是對女兒未來的籌劃與無法控制的憂思,半分力氣也使不到自己身上。
「聽懂李道長說的嗎?這些話不需要我的解讀吧?」
安逸機械的點點頭、又搖搖頭,即刻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趕忙回答:「嗯嗯,聽懂了!請道長放心,我一定做到!」
丁鴻和李道長對視一眼,面上都是無奈。如此沒有誠意的回答,怎能騙得過他們二人?
不知道這答覆能不能騙得過她自己呢?丁鴻心中凈是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