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289.穆鈺歸京臨陽諸王會(四)
「哦?竟有此事?看來本侯不在玉京的時候,這玉京城的天都快變了一個啊。」穆鈺眉峰一挑,沉默半晌後方才訝然道:「不過長公主殿下可是陛下的掌中寶心尖肉,他能得陛下與殿下的賞識重用,那是他的機遇和本事。」
他說罷擺擺手便欲跨步往內庭走去,似是對易子凜投入那小公主的石榴裙下感到不以為意亦或是無可奈何。薛景君見穆鈺此般情狀,忙快步跟上低聲急道:「可是……」
「有什麼好可是的,俗話不是說,良禽當擇木而棲不是么?」穆鈺腳步一頓,回首卻是唇角微翹似笑非笑:「易子凜的想法本侯不清楚,但本侯清楚的是,能讓易子凜投入麾下,可是連陛下跟楚氏都做不到的事兒……長公主殿下年紀輕輕,但本事委實不小,可不得了啊。」穆鈺說罷一嘆,唏噓之下幾分無奈幾分心酸:「再說不久之後,這臨陽城便要成了那更了不得的定國大長公主與錦衣侯的地界兒。此時又非戰時,不興什麼臨陣換將……這日子長了,你們也難討生活,到底是本侯無能,委屈了你們。」
「侯爺切勿妄自菲薄!」薛景君聞言,霎時急道,剖白之言竟是脫口而出:「古往今來,哪有侍從二主之理?當年若不是侯爺力排眾議提攜於我和易子凜,又仗義幫忙安置軍中弟兄家人,我們哪能領的如今軍銜官職?過上如今的日子?定國大長公主雖威名遠揚,可在咱們弟兄心底,是只服侯爺您的。」
「什麼二主不二主?咱們領著軍餉,不都是效忠陛下的么?」穆鈺忙伸出食指抵於唇,示意薛景君三思慎言:「景君,這些話咱們兄弟二人說說也就罷了,仔細隔牆有耳……你可別忘了,今兒來的都是些什麼貴人。」
「是末將失言。」薛景君為穆鈺所提點,忙改口頷首致歉。
穆鈺笑了笑,抬手拍了拍薛景君的背,低聲道:「臨陽軍也算是錦衣侯的舊部,可幾十年過去,就算是親戚,幾十年不見也成了陌生人。沈氏想來接管,落在咱們頭上那是聖意不可違。然如今朝中重文輕武積弱之風已久,就算陛下現在興搞什麼昭武閣大力培植將官,可那些黃毛小子能頂什麼事兒?就算要將其插入龍圖衛,但也一時難以將我穆鈺的兄弟們給換下來。」穆鈺說著瞥了薛景君,挑了挑眉:「本侯的意思,你明白了么?」
「帶兵如帶子,侯爺的意思,末將怎會不知?」薛景君瞭然頷首領命:「屆時一切但憑侯爺吩咐。」
「你我之間,說什麼吩咐不吩咐?不都是為了搏一個好前程不是么?」穆鈺不以為意的笑了笑,他負手大步向內庭走去,可臨至堂前卻腳步一頓,似是嘆惘:「景君,你是跟著我刀槍火海里出來的,知曉我當年是多麼想要謀求一份功名。可如今功名加身,然入京登朝這些年來,我又覺著這朝堂不適合我。若當年沒有入京,或許我與你們這些兄弟、我與……呵,也不是這番光景罷?」
穆鈺說罷卻自嘲一笑,他搖搖頭,抬眼卻是難得遲疑一瞬——中堂至內堂不過兩道門檻相隔二十餘步的距離,可穆鈺卻知,這丈尺之間是隔著一道註定無歸的千仞萬壑。有隱約的琴箏琵琶聲自堂屋裡傳出,並著卷蓬而過的穿堂風於夏末時悠揚婉轉出幾分山雨欲來的蕭瑟。薛景君見穆鈺面色有異,正欲出言勸解時,卻見得穆鈺一面大步向內堂跨去一面自說自話亦不知說給他聽還是說給自己聽:「若我只是個普通的小軍官,那這輩子呆在臨陽似乎也沒什麼不好……這幾位王爺,又有哪個是好相與的……」
薛景君聞言一愣,穆鈺說的小聲,乍然之間他也未聽得真切。然不等他追問,穆鈺便已經叩響了那緊閉的堂屋大門。堂屋內隨侍的琴伎舞婢聽得敲門,頓時歇了一派笙歌燕舞。一名黑衣的啞奴小侍將門自內推開,酒香茶香與女兒香混著冰瓮的寒氣冽冽而出。
穆鈺面帶三分笑意,等著那些不能說話的姑娘們怯生生的垂首而出後方才入內躬身揖禮:「穆某參見應王、寧王、晉王、齊王四位殿下,今日事宜繁雜,不慎誤了時辰讓諸位殿下久等,還請諸位殿下恕罪。」
這大抵是觀嵐亭開門營業以來接待過身份最高的賓客。任誰也沒想到,在這臨陽城外的一處不起眼的別院里,這個皇朝名義上地位權勢僅次於皇帝的蕭氏皇族僅剩的旁系血支的話事人竟盡數齊聚於此。而此時正值夏末之時,本應當在自己封地的忙於檢點秋收之成的王爺們卻不顧封地事宜,也要來此聚首相商要事,可見朝廷給下的壓力已然不輕——穆鈺思至此處,又念及前些日子收到的齊王密信內容,頓時心下已有決斷。
「侯爺可是大忙人,這剛從那北蠻之地回來,一身腥臊未去。前腳剛入臨陽城,後腳便來赴咱們哥幾個的約。都這般給面子了,還說恕罪?要恕罪也是我們幾個不請自來,耽誤了侯爺的回朝述職的公事不是?」應王依舊是一臉富態福相自帶七分笑的,然他嘴上一邊說辭,卻連免禮都未說,便只把穆鈺晾在堂屋的珠簾之後。他一面說著,一面瞥向了居於左上座的齊王:「王弟,你說是這個理兒么?」
「既是舟車勞頓,那就趕緊入內坐著歇一會兒罷。」齊王不著痕迹的眉峰一皺,他於幾位王爺中雖無勝於年長,但封地廣袤富庶且還培養出穆鈺這般得力可掌軍一方的屬下,字句分量自是比空負財富卻無兵權的應王重的多。
「是。」穆鈺恭謹應話,謙卑作態如似當年的王府侍從小廝。他垂首掀簾而入,卻只是離著諸位王爺兩座遠,坐於最遠的右下座以示尊卑有別不可同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