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井泉崖三午出世 蜈公嶺先知崩天

井泉崖畔微風悄悄送來，清風拂面，老譚一時清醒過來，想起剛才之事，喜悅之氣從心而來，心裡暗暗歡喜。只是幼子一出世受不到父母的庇護，受如此磨難之苦。想起此事，心裡頓生難捨難割之情宜，不竟失聲痛哭，祖上積德如此淺薄，叫我兒如何安心立於世上，一個人孤苦無依，何不讓人傷心。正思念此事，卻不料想起先知的話來，此人雖是一介木匠，卻如此神通。了解的事情可是不小，不知有何高人在背後指點他。老譚對先知並不了解，只知是一個小南山方圓內聞名的木匠，手下徒弟眾多，卻對他的背後之事知之甚小。江湖傳聞久矣的雕人令興許他也知其一二，莫非他也是忠良之後，有著濃厚而複雜的血源背景……老譚想到此處不竟不寒而慄，打了個哆嗦。

再說先知夜間趕路，去河邊做木匠活，早已與東家商量妥當，於是與徒弟抄近路，從蜈公嶺返界斜走林間小道。便可在荒嶺之上尋捷徑直到河邊大路。工夫不能耽誤，於是便三更天走路，也是迫不得已的事。走此荒路才不到一個月的工夫，不料草木長勢如此之快。點著竹片火把，在這深效荒野之中。尋不到路，眼見雜草天高地深，織交密布，荊棘遍地交錯，樹林叢生遮天蓋地，身處坑高坡徒夾隙之間，前進則找不著路，退而不見來時之路，左側深坎高坑，右面一片荊棘斜坡。人生如遇此劫，人不死也殘，真有常言道：「叫天天不應，呼地地不靈。」欲罷不能，來回幾次，慌亂於草莽之間。原路返回之徑早已淹沒於草叢之中。返來轉去又回到原來的地方。正納悶迷茫慌神之時，思量深山荒嶺之處。如此三番二次來回奔襲，勞神廢力困泛累極至際。莫非倒路鬼擋路，鬼怪趁機靠近，試機搗鬼，尋機下手，要了性命。深山內，此等靈異之事時有發生，思到此處，不由得渾身發抖打顫，汗珠如豆粒般滾刷而下，太陽穴處針扎般刺疼穿過，背心發涼。正此時，聽得沙沙聲傳來，似沙子落在樹葉上的聲音。此時深更過後，山寧林靜，月暗星淡，和著幾聲凄涼的猛禽尖叫，令人心驚膽寒。一時細聽之下只有草叢處昆蟲鳴叫彈奏之聲，別無其它亂耳之音打擾。先知隱約有不祥之樂在耳邊響起，餘音不絕，隱隱約約，若有若無。如此等待，更令人膽顫心驚，心惶恐不安。預測鬼怪就隱伏於身邊，悄然靠近。先知師徒三人靜聽良久，又是無聲無息的，一陣清風吹來，草葉翻轉，黑影蠕動，讓人擔驚。隱約哪個黑角落，蹦出鬼怪，正在疑神疑鬼之時，樹葉飄動忽晃之影，四處轉動。突的又是一陣沙沙聲，頓時傳來，心跳得直撲口裡蹦出，忽而又靠近了，就在身邊。先知聽得真切，定下神來。鬼迷心巧般，一時又神仙點發，觸動神經，突然恍然大悟。只是因一時迷了心巧，著了倒路鬼的道，深陷迷魂陣內。此陣方圓幾十里，一旦踏入，無門可出。陣內機關重重，任由本事通天徹地的法師，也無能為力。非弄得人困累飢之際，這時必喪陣內，屍首全無。一陣清風拂過，頓時化為烏有。先知是個得道神機高匠，深受祖師不傳絕藝，靈算妙指，鬼魂附身已去，神智已清，神指一招，斜縫間視天空暗淡星座位置，心知此處是亂撮山，還當誤入哪個神仙府邸，著了迷魂八卦陣。別無其它怪物作亂。先知定下神來，手指一掐，二徒弟分席而坐，跟隨師傅席地盤坐，吟咒鳴歌語，閉目養神，暗暗發力，頌天地開尊之神，鴻勻老祖顯聖之靈咒，太上老君敬請仙駕，元始天尊法駕屈尊降旨。一時靈神，鬼怪不敢近身，迷團漸解，障路迷氣已散，神出路現。路順著指示方向。於是踏平雜草，斬盡荊棘，步向前十來余丈。二徒弟緊跟其後，其路僅容一隻腳板路過。不料這一狹窄之地竟容留出幾條生命，從這方寸之間走出了人生命運之路來。眼見得前面視野寬闊，心內壓抑之氣一時得到放鬆，開朗起來，舒淌起來。果真尋得此路是能通向河邊大路的。橫過此處略顯寬闊，心也稍微平息下來。正要邁步，一陣清風急過，迎面撲來。竹片火把突的息滅了，煙影全無，似有怪氣沒驅走、散盡。繼續做梗，還是附近又來了手段略高的妖怪鬼魔來了。剛出魔掌又入妖道，怎耐世道坎坷風險如此之多，讓人防不勝防。一個不小心，陰溝翻船。深山之效，絕不留情，絕不懷有僥倖之心。不取你的性命，至於死地，是決不罷休的。心間怦然心跳，心臟若從嘴內跳出。先知黯然，也摸不清頭腦來。一生夜行拂走，哪個深山老林，荒效野村，凄涼悲荒之地沒去過。也並不見得有什麼聲響在做怪施法。當年年青氣盛，火焰高漲，氣若懸河之境界。鬼神見而避之。只能怪自已，年老體衰，火焰氣勢低了。小鬼小妖也敢擋道擺譜，伸手布陣，障顯魔法，顯示障眼迷巧之陣,不自量力之輩。先知也是頭回中了此道，心想今晚無當惹怒、闖遇何方神聖，在此阻攔闖事。幸而有二個徒弟做伴，相互有個照應。心底的火焰與氣勢頓時火冒三丈有餘，神機顯露。不露一二手真功夫，枉為人師，不展示一二技藝法術，天地之間不知有正氣存在。徒弟見得師傅出手做法，氣勢如虹，也壯起膽來，相互靠在身旁，做護法之狀。先知正要拿出火鏈取火，隱約間一黑影順山坡而下，其勢兇猛。先知法眼相看，鬼怪明顯現身，膽大枉為，不知輕重。又見剛才之身手，看得真切，聽得確實。魔法決非弱者之氣，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必萬分小心應戰。此時，再放眼而看時，這黑影高聳於出路當中，其形猙獰，更有蠢蠢欲動之勢，鬼魁張牙舞瓜於不遠處的路中，擋住了下山的路口。此時月黑星蔽，四面風起，呼聲八面而來，天將傾覆，地裂山崩，傾雨忽至。倒是出呼先知的意外，沒料到還真有點事發生。不知何方高神擺譜，不知哪府仙洞下凡，方可催動咒語，畫符拐絕之絕技。用盡看家本事，先知無法，拿出當年祖師相傳之技，二徒弟總算開了眼界，如此之絕技，生平未見，真是生平險中見了師傅壓底絕技，也了了此生之願，開闊了眼界，此技江湖中失傳已久，世人傳頌扭轉乾坤之神技，此時意欲重現江湖。端顯道家高深莫測之法力，施法無邊，普法無量。先知端坐，閉目養神。從斜刺里仰望天空烏黑一片，漆黑縫隙間一道雷電閃過，撕開一片光明，直閃而下。先知見得，時機已到，反手接住閃電之光，藉機閃電不及掩耳之勢撲向黑影，頓時化做十倍金光，如晴空霹靂，四面八方，鋪天蓋地。黑影化整為零，瞬息間，幻影全無。先知心驚，遇上對手了，上蒼可憐，耐何今晚要命喪於此不可。心下悲涼而起。此時月已復明，見到天空中那繁星點點，神靈星宿歸位之所在，且明亮閃耀。先知視星座的方向席地而坐，教徒弟坐於旁，暗自催動咒語，果見靈驗之咒，感應天地人神合一。瞬間手掌化風聚於凌空之上，厲聲辟空，化一道金光直衝凌掌而去，那黑影躲避不及，反射過來，先知早就料中，分掌而發，掌力加大，四面凌空，分散而聚，避空而雷鳴電閃，四面而來，天鑼地網般，正中那黑影正身，那黑影開始搖擺緩動，吱裂欲散之勢，崩潰在即，隱約有聲。先知見勢順手從身後拿出一把鑿子，咬破手指，點血在鑿子上畫了個符會，飛射過去，火紅之光頓時化為神網從天而散落，那黑影見事不妙，化清風為無形之勢，疾風而去。只聽得「哈、哈、哈「的一連三聲，從空間傳來，其黑影隨聲勢飄遠它遁而去。點燃竹片，重新看時路當中無影無蹤。並無可疑之處，先知急於趕路，二徒弟緊隨其後，先知也沒來得及細思，雖然是捏了一把汗，盡了九分力。只猜是一般小妖鬼怪從中搗蛋，蓄意玩鬧捉弄之意。自己也老了，力不從心。於是讓道繞開，從旁邊穿了過去。走了一個多時辰，天已微微放亮，徒弟緊繃的心也鬆了下來。方才覺得內衣汗濕。這時才敢大聲喘著粗氣，如夢中驚醒過來，散了元神。不多久直穿到河邊大路上，東方略顯曙光靄氣。聽得遠處公雞已經大鳴。折通了一個晚上，留了一條性命。息了竹片火把，腳下踩著的石板路清晰可見。

先說，這沿河岸邊有一個財老倌是周氏族譜中頂頂有名的人物，本名喚做周先能，他們這房系在周氏族譜里排行第六，因顧名喚之六房裡。這裡沿河，水流平淌，利於船隻上下貨物，伐樹放排遠走城中販賣。又因此處沿道空闊，山勢稍平，龍脈縱橫相交，八方山脈融貫於此地。周先能通曉風水，深理於易經。一方面便於經商貨運，又因看上了此岸邊風水，於是花了價錢買了下來。因子侄眾多，想在沿路修建九個廳堂，縱向兩個廳堂，間隔有通道街亭的木房，兩側面是青磚紅瓦飛檐峭立，而略高出屋檐。這建式潮流正統，高檔大雅之氣。原本想請外地大師工匠來修建，生意人眼裡是會精打細算的。思來思去還是請先知合算，此人妥當，徒弟眾多又技術好，能堪當此任。這事給他做包能圓滿完成。早先前就發了紅包請柬，因此深更半夜趕路下來。先知也早就聽得此人，后常與之交往，是個有錢有勢而精明的生意人，見過世面，流轉多處古城、名景、帝都皇城之地。生意流通布及幾個省城。這方圓里很有名聲，善長心計--常常穿著草鞋從人家肚板上來回一趟，而使他人毫無察覺。當事人事後發悔，也不知是逢年哪月的事了，深知無法追回了，只能痛惜懊腦，掏胸自悲的份了。周先能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多處建築房舍，處心積慮多年。與先知師傅交談半日，房屋之大，策劃之新，精工之良。也是先知手藝以來未曾所見。怎耐先知多年木匠生涯，隨師所傳絕藝深藏未展，今日必有所得，以舒展平生之志。這房屋非得一年半載完成不了。於是早先就選好了這天時吉日，趕早下來，在先能老爺親自陪同下，先知師傅察看地形，其餘先知二個徒弟及先能幾個大齡兒子相隨。遠遠相望，卻見得一座單獨的小山頭聳起於眾嶺前，看時猶如一龍頭張牙瞪目，有鱗有角，其氣有吞吐江河之勢。蹬上山頭，先知怦然心動，暗暗稱奇，沒見有如此風水。果真一條似龍似蛇之山陵，捲曲奔勢徐徐而來，鱗片分明，活靈活現，是時草木驚風，日月昏暗。有奔江騰空而叱吒風雲之意。又因深臧於二面青山群嶺之內，四面樹林相互擁抱，其頭目視東方。見得如此，先知良久未語，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來，暗道：不好。果真有此神靈在此鎮壓做怪，今反其天道而行之，有損陽壽。心內怦怦直跳，不意再看，以免有傷神靈在天之靈。先能看罷山勢地形，正要回頭，看到先知視而不語，心中不知何意。於是主動攀談與先知交換了意見，探其心思而說：「先知老兄，您看看屋場該如何定向，怎樣定基，不知師傅有何高見，給愚弟拿個主意。」先知想了想開口說：「兄台也是明見的人，見過大世面，我等山野粗夫，久居荒野之地，未聞大世面。深得老爺不棄，抬舉有三，實感榮幸之至。我若說出來，可不要見笑智淺，還望指教。」先能笑了笑說：「老兄也是爽快之人，見多識廣，今日何顧吞吞吐吐，有話但說無妨。」先知只是沉默一時而言：「還是先進屋內酒肉相待，慢慢商量，所謂智者千謀，必有一誤。聚眾之智，可見集思廣益，於中擇其善者而從之。此事事關重大，恐誤老爺大事。必深慮之，非一言二語所能詳解。」先能見得如此，必有深意。於是漫步而下，一路並不交談此事。

進屋二人分主次相坐，其餘二徒弟相陪，四子分長幼而坐。先知平日並不擺顯師傅資格，今日在先能老爺面前擇上首座而坐。端上酒席，只顧勸酒品嘗，先能果見過世面，必揣測先知肚內藏有乾坤。不能追急甚遠。大將之才必不急功近利，必慢慢揣測，端詳才能知其一二。酒過三巡，先能只顧勸酒，長子隨父生意多年，其心靈已通。酒量不提，勸酒之術也非浪得虛名。結交生意場上的朋友多半酒肉知交，不醉不知其心，不碰杯不知其情深。先知雖有徒弟三人，展轉于山澗貧寒之區，遇貧困之戶，裝做不飲食酒肉。食菜尖筷，吃飯看鍋。徒弟多年相叢，教導有方，行事說話看主識心，必不能隨意而來。緊尊師命之言，必不毀祖師教規。今日見得師傅如此，便放下心來，只顧勸酒、吃肉。慢慢相交而歡，興趣交談濃厚鄉情，談及山外城中之事，涉及帝都人情事故。不覺酒醉飯飽，天漸下黑，撐燈時分，早就有人端上洗臉、洗腳水前來侍候左右。一醉而睡，醒時方才覺得是零晨已來，雞叫三遍，先知酒意早醒，酒量決非常人所知。只欲意三分醉，點到即可，哪來五分量，重任在身，顧試探東家有何心思。擔心的事情果然靈驗，此處風水，八面臨風，氣勢磅礴，出將入相之地，擁有乾坤之意圖，其愚意深遠，切不可言傳造勢，從中胡言點測天意，只可意會間，慧眼相識，切不可言傳之理，若懷不臣之心，到時紛紛爭執，而臣之不臣，君之非君，如遇亂道取義之輩，深懷不軌之徒。其後代絕難持久，唯恐非其主不可守之地。不如隨意擇一平地，相安相生，必可利其久遠，而有其百益，而無後害之意。

第二日早晨，早飯必是酒肉滿桌，原客相陪。酒席間，先知這才開了口說：「不知老爺怎麼建築，意欲如何安排新房理事，給愚弟出個題目，好替您出力謀劃一下。先能也說得誠恐有加，謙卑的說：「凡事都聽兄長按排，只是給予說個明白，凡事通過氣，商量一番，才懂得師傅所為何事勞神，為何事操勞。」先知也不客套說：「這屋場真乃風水集聚之地，生平未從見過，此龍脈擁相乾坤之勢，其意識不可擋。貴人必齣子孫之中，其前程不可限量。這裡方寸之間，千萬不得動土，以免傷了神靈之氣。昨日觀看地形，已胸有所思。這地勢多一分則滿，減一分則溢。不知兄台意下如何？」先能聽得其聲，並不喜怒於心，任其家勢財力，故交權勢遍地。子孫之輩早圖官府朝庭之上。而見先知師傅仿若鬱郁之言，不得暢所欲言，甚是不快，但不知者不怪，只得聽其慢慢講下去，不妨細聽有何深藏之理，因而顧做納悶問：「不知老兄意下如何？但請一一教悔。」先知也是禮數有加的人，只推說教悔不敢，建議可以提一提，而說：「必不動土地，就寬闊處建，積土填石，抬高基腳地勢，順應山勢方向。兄台您看如何？」先能聽了又看先知蒼桑的臉上布滿皺紋，眼而深沉，思慮多時才說：「不知能容納九房建地否？」「兄台多慮了。」先知插口，而不加思索說:」這地平之界看時不寬敞，實際量時可是足夠的。」先能雖將信將疑，聽得先知這話也就放下心來。這屋場地基關係當代的鴻運，利在子孫後代飛黃騰達，永世萬代的，所以隆重，也講講排場。

吉時一到，馬上開工，先知丈量了一下屋基左右寬度，用石灰標記了屋場的形狀和方向，動了幾個小石頭擺在一起，焚了三柱香，念動咒語，上啟蒼天，下敬了土地公、土地婆三杯酒。放炮，敬天地之神。這時上酒設祭，擺設三鮮。先能當下心中暗喜，地基不動土得省多少工錢，酒飯不算。這細算盤下來，也是不少數的。這日有酒有肉，儘管吃喝，每桌每人又分發紅包，是謂開門紅，請來做事的人都飽吃飽喝一天，點一個卯，算一天工錢，這可是當地規距，大戶人家顯擺闊氣，其意是讓做事賣力的人，充心充意為主謀划儘力，幾個錢在哪裡就賺回來了。做大事不捒於小節，是乃先能高明之處。

先能已把房子設施，構思細節說給了先知，互相通了氣。先知計算按排的多少根房梁，多少根柱子，幾日下來，報給先能需多少數目的木材。這雖與其它房子構造有所不同，但做工手藝是一樣的。只是工程浩大，也是先知從師以來第一次遇到。因此不能含糊，比平時更要盡心儘力，對自已和徒弟的要求也高了許多，先知千嚀萬囑，教幫手們精工細做，精益求精，可千萬不能壞了名頭,失了師傅的體統，以後如何在木匠行業混下去。大夥都知道輕重，所以做事也格外用心，又加之工錢兌現，當然不用細說。

這房先是用四方青石平定地基四方，高路面四個台階，中間黃土青石填平，平整后，立放青磚平於地基青石。每朝門都是青石台階而上，大門兩側立青石石獅，四方走廊相通。經木材選料，鋸料，下墨，鑿孔，過刨，拼接。立大門，這立大門又得選良辰吉日，門正中間書寫：「紫微高照」四個大字，九扇大門都貼上四個大字同時立上，主人家又得送大紅包給先知大師傅，以示住屋百事順受，子孫興旺。立大門后，斗框架，各柱調平，立於腰鼓形青石上。兩側青磚牆砌到與橫樑相平，打木銷加固。雖歷經歲月，也能保持著房子的平衡。二層樓面不高，只用於收放貨物穀倉之用。基本落成后，這又是紅包，又是擺酒。雕樓花窗，朱門寬闊。完全竣工之日，也得選擇吉日，故而做延工磨時，精細製做，或分派別的事情，或是加班加點，必趕在當天午時前完工。這得大操大辦，選個良辰吉日，請花鼓戲團演唱，舞雙龍戲珠之舞戲。親朋戚友，遠近鄰舍，同行故交都來祝賀。一向以來，本地人做為東家宗旨是：讓客人歡喜而來，盡興而去。決不能讓客人心懷埋怨之心，不利於後世子孫發達昌盛。

各個觀賞，各有品味。房屋長大而正方，二面青磚聳立，中間各青磚牆相隔，地基青石相圍，每柱朝門都有石階而上，亭門兩側青獅而立，雕樓花格鑲上，栩栩如生，大門相對河岸，四面八方空闊有餘，風景相映，河水相伴。當真是方圓幾十里已找不到第二家了。先知聽得大家的談論，其中有省城來的貴客來訪，也稱讚有嘉，稱風格新潮，格式古樸，大而雅氣，卓而不凡，更兼手藝精湛。先能陪伴而心內暗喜之，談及河畔風景，山林陪襯，更有水陸之便，談及本地鄉俗人情，來客各個讚賞，品嘗鄉土之菜，本地廚師拿手之作，幸然開胃，只是動用了本山水之情和做鄉情濃郁之氣。先知聽得說話討論聲和所觀來客臉色歡悅之氣，心裡總算是落了塊石頭。一邊吃了酒席，一邊分了一些紅包錢給大家，徒弟們也相互推辭、承讓，客套一翻方肯接收。是夜都算好工錢，結了賬，大夥向主人家道了別，都歡心而去。先能看在眼裡，喜在心頭，這千百年的好事，就得讓大家舒心滿意，千萬不能留下怨言碎語。特別是象先知大師傅得象神一樣供著，凡事都得聽從依之。萬一來個明堂陰招，房屋上動個手腳，暗地裡在柱子裡頭鑿個符會，畫個陰符，這些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且歷代已來傳說得極奇靈驗，家人居在屋內不得安心靜養，生意仕途不暢通等等。所以先能也只請先知來做，也是另有原因的，師傅進門之前就向家人嚀囑過這些事，對師傅要恭敬客氣。見得自家年青後人都還懂規矩，識得大體。建房大事也圓滿完成，雖然開銷不小，但一輩子幹了一件稱心如意的事，總算沒有白活。客人來了見得建築風貌新時，格式雅氣，庭院寬闊，風景宜人，先知內心也多有體面之意，日後在外也好，出了名聲，行事說話方便。在家也罷，更不用說了，如若沒事，一有事來，振臂而呼，而幾十里方圓之內直奔相聚，沒有不敢為歡聚而誤了工時的。

這又是一年春節來臨，眨眼工夫時。多事季節，更是如此，歲月不饒人，白髮摧人老。先知已兩鬢蒼蒼。由於一身好手藝，妻媳勤儉持家，兒孫聽話、勤懇。這日子也過得有滋潤起來。每年頭祭祀日子就來，張羅了好些日子，齋戒、供果、禮品備齊。法師明天進門，不得殆慢，以失禮節。每年一小祭，每三年一大祭。今年輪到大祭，所以比往年格外隆重些。這敬神一刻也不敢殆慢，誠心誠意。半月前就開始齋戒，焚香沐浴。啟告蒼天之靈、地皇之母保佑全家老少，逢凶化吉，事事順利，身體安康之意。

第二日九時正：儀式開始：貢果、香茶一應供上。大鑼大鼓已齊，亭外，主持道長道帽高聳，道服整齊，相貌端莊。口中念念有詞。向天拜了三拜。起身吹響三通號角，小道焚香，主持點了聖符，鳴炮。大鑼大鼓響起，主持左右分立三道士，隨著呼和著主持，呤唱，跪拜。三通鼓后，完畢。回屋廳堂里才開始祭祀家主菩薩及周氏祖宗。上書天地國親師位。貼於正神框之中，左右書上：金爐不斷千年火，玉盞常明萬歲燈，地神框之中書上：土地神位。左右書上：龍神借問誰家好，土地還言此宅高。紅紙黑字，敬三天神。祈求上天和家主祖宗保佑，家人平安，來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忙完幾天敬神禮節，細數冬月寒天，年關已過，正月里來，雨雪交加，先知一覺醒來，不覺天已大亮。睡了個早床，閑下幾天工夫，人就生懶惰了。看了看正在廳堂做木匠活的大孫子，才知道自已是老了。該是年青人的世界。該說的話已經說過了，該教的已經教了，兒子也好，徒弟也罷，一視同仁，只要問的都儘力傳授。說句掏心窩的話，技藝當然想盡傳自已的子孫，讓下一代有一個討飯的飯碗。雖然深得真傳，活也做得像模像樣，怎耐天性如此，沒能潛心鑽研，開拓進取之心。自古來雖有師不傳絕技者也不少，但更有的是徒弟創造力太差，心術不正者，總不敢想超越師傅者，卻一門心思專想師傅不傳絕技。只道師傅真有什麼靈丹妙藥，神技絕學，深藏不露於心，不輕易相教。而自已從不思量旁通類推，向更高層次，更深領域的追求。熟不知「青出藍而勝於藍，冰水為之而寒於水」的道理。

這蜈公嶺十來戶人家，都是周氏祖先所傳下來的血脈，至今還沒出五服，鄰里近舍，血脈相連。先知稱不上長者，但有長者之風，說話公道，又加上鄰舍內有他二個徒弟，能工巧匠，對他的話說一不二，聽之從之。自已家勢又好，逢年過節，來親朋戚友相訪，有向他借油、借鹽、借錢的不少。因此在這蜈公嶺他說話是相當有分量的。不論是夫妻爭吵，還是鄰里不和。都是先知出面公斷解決的，大家無不信服。這日空閑里，先知帶著大孫子上山挖筍，雖春雨過後，竹林里筍還未冒去尖來，這可是挖筍的好時機，不容錯過。看竹葉的長向，觀竹鞭的走勢，細看竹葉堆里，毛草叢中，荊棘林裡面的地表面上小小的裂紋，如花形狀，經驗者一看便知筍埋地下多深多大。但更要看山向背陰背陽，土質如何。上等好筍肥大脆嫩。一根煙的工夫，先知帶著孫子尋了一根大筍，教孫子如何開鋤，這可有不小講究，省時又省力，又不會挖爛筍，不多時一根粗大筍冒去頭來，左右開鋤，慢慢斬去兩邊黃土，不料筍深而大，黃土地土質雖松，但土層里到處是根莖交錯，堅硬如鐵，振得雙手發麻，手酸背痛，熱汗直流。先知在旁並不幫忙，只是幫他擦擦汗。幸虧歲月里早就磨練一副好身手，充足了一副好耐力，加一把勁，加一把油，喘幾口氣，工夫不負有心人，這筍裹著一層黃土探出頭來，剝去黃土，輕輕的用刀砍掉連接竹鞭處的筍，筍莖有菜碗大，均稱、齊肩膀深。爺孫倆滿臉堆笑，小息一下，便上路回家。路上下了幾點小雨，山陰里路面青苔上如沫了油，卻也鍵步如飛。拐幾個小彎，轉幾個小道就到屋背後。放下筍來輕輕去皮，井水邊去黃土，清洗一下，上貼板輕輕一切，喳喳作響。一塊五花臘肉開水清洗后，切開一片片的，炒致微黃，放筍大火炒到七、八成熟出鍋。便當是晚餐，全家人十來口圍成一桌，喝酒吃飯，品其筍脆鮮嫩甜夾有臘香味道，其味香濃相宜。

春雨綿綿，披衰衣、帶斗笠，一年的生活，一年的盼頭，一年的生產，就在這幾天里，時辰里爭分奪秒，搶先播種，一時不差一時，落地生根，像豐收的喜兆。可偏偏在這節骨眼裡，哪家不爭氣的年青後生聚在一起打牌聚賭，先是聽吵起架來。先知哪裡肯放下手裡的活去料這等事情。早先前就說過這事，挨家挨戶說過賭博之事，大家都嚴令禁止，異口同聲的。這下只又鬧的是哪曲戲。先知正想得生氣，也沒支聲，只顧得幹活，天黑之前干不完也得摸黑做。熟不知農活靠的是天老爺吃飯，哪容得你偷閑做懶之意，你騙它，它騙你，卻不知一分耕耘，一分收穫。土地上大家忙得顧不上伸腰，連呼吸聲都屏得那麼緊，這農活是粗活，卻也是技術活，下手准，快，巧。有時兩人配合，有時又分工細作，哪能分心留意。山野里忙得不可交，院子里又哭喊聲振地而來，小路上一位老媽哭喊而來，見得是鄰家啊嫂。先知聽得是這麼回事：這年青人平時也是親戚朋友，鄰里鄰舍的。這一上牌場，便是上了戰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一日一夜的交鋒，總得分個勝負。錢來得艱幸，去得挺快，這一言不合，或是搗鬼抓得正著，這輸紅了眼的狼，恰等此千載難逢的機會。不是尋機拚命，就是找機要錢。火氣縵廷，***已開，肉博開場，拳腳相加，正值年輕氣盛，恰逢火上澆油。先是桌子櫈板一起上，這裡頭觀戰者親里有親的，利益關巧相連。幫有幫凶，便連成一片，亂成一麻。吃了虧的，輸了錢的，架上刀子斧子鳥銃，來一起拚命，卻見得傷是傷，殘是殘，傷痕遍地，哀聲連天。先知見過這架式，幸得沒傷及人命。這等事情就算死幾個也是白死了，上告官府哪家都得力不討好，還得陪上銀子供上錢。鐵板訂釘的事。就算先知早到，非得三頭六臂也來不及。這些年輕人的世界里先知的背影已遠去，想當初想拜先知為師而被拒之門外的內心創傷陰影雖早已散去。如今卻苦苦掙扎在生活的生死邊緣線上，這呼天天有不應，呼地地不靈之地。年青人嚮往著美好生活，追求著妻兒滿堂，尋求了衣錦還鄉的夢想。一輩子的光景傾刻間就此化為泡影，痛呼、悲呼。先知默不作聲的走開了，其心波瀾壯闊，此起彼伏。

小溪嘩嘩的流水聲，伴樂於在這四面八方的青山之中，樹木天高地深，相互聳立，只露得井口大小的天空，和著炊煙裊裊。坐在柴火旁，煙熏得眼淚直流。伴著蟋蟀的彈奏聲，這晚夜色真濃，黑夜漫漫，其夢也長。但得回首探望時，其鬢已斑，何愁孤枕長夜。

天剛放晴，千絲萬縷陽光從葉縫裡針刺般傾來，樹蔭里到處散落著光柱，地氣朝升。鳥鳴聲聲，牧童吹笛，樵哥放歌。山綿延起伏，水源源不斷。山之間路通處會架起一座石板橋，水之上路交處也有橫放幾根樹木，稱之小木橋。來往方便，利於村鄰交往。這小橋都是個人自願修建，花幾工便可。平日里路過路窄處，或是不平低洼處修修。修路架橋做點積德行善之事。這裡的人是講究這一套的。日後會得好報，子孫發達。

這不說起，井泉崖老譚家真得生下一個胖小子。也不容易，這可是哪輩子積的德，接生婆剛從他家回來說起這事。更聽得接生婆說起這小子生辰如何：「卻聽得會算的說起是三個午時，這個生辰八字可是難得的，日後說不定還有點出息。」這鄰家長鄰家短的事只道是傳得來也傳得去，說一說就算過去了。午時喝得酒時，大家又說起別家事來，你看這事還是不少，有得說。泉水井邊，放下腳盆，拿去水桶里的臟衣服，就在一大青石板上，三家五家的，洗洗衣服，拉拉家常，敘敘往事，談談時事。也別有一番意境。

春風拂面意猶寒，

暖陽輕灑滿人間。

但問仙家何出處，

卻聞隱士此山中。

夕陽西下里，石梯路上，沿蜈公嶺而上。人影三三二二而去，聽得哀聲連天，鼓鑼齊鳴，螺號聲聲，炮竹連連。前日里聽得先知得病，不料這麼快就走了。正值花甲之際，卻招霜雪來臨。人內皆言：「此處先知木匠師傅已去，恐怕難尋第二個師傅來為村鄰做傢俱，建房了。」眾皆黯然不語，有婦人哭泣滿面，其聲不堪者，行人無不為之慟心，惜時往事，歷歷在目，不意歸天如此。有損陰德。

先知的過世，是一種悲慟，是一種力量，是一種失算，更一種鞭策。而三午的出世卻是意味著新時代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