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禍水東引（二）
進了房內，紀老夫人正倚靠在床頭，身後墊了個暗紫色的紋綉枕頭，臉色有些疲憊。竹芝蹲在一旁，替她喂著湯藥。
紀老夫人畢竟年紀大了，年輕人被那麼一折騰，都受不住。何況紀老夫人這把年紀。
床邊一個梨花高凳，離的床不遠，紀耀光就坐在上頭。
紀夫人帶著紀靈樂和紀靈余進屋的時候，紀老夫人抬眼看了幾人一眼。
「給祖母請安，見過父親。」紀靈余和紀靈樂一起行禮道安。
「坐吧。」紀耀光點了點頭，讓二人坐下。
「我且問你，四丫頭的臉是怎麼回事？」紀老夫人看著幾人來了，推開了葯碗，直勾勾的看著紀夫人。
「母親，已經遣了大夫來看了。」紀夫人站起了身，「說是目前還不太清楚病因，很有可能是感染。」
「感染？」紀老夫人顯然是不信的，前兩日還好好的人怎麼會突然感染。
「許是那丫頭碰了什麼不該碰的。」紀耀光適當的開口，維護著紀夫人。
「四妹這幾天都在院里沒出來過，至於說要碰到什麼東西，也是這兩日外頭送進來的東西了。」紀靈余並不打算息事寧人。
這麼好的機會白白浪費了，豈不是可惜。
「大姐這是說的什麼話，這兩日外頭送來的東西每個院子里都送了。怎麼我們都無恙，偏著四妹出了事。」紀靈樂看著紀靈余淺笑安然的模樣，心中湧現些許不好的預感。
這兩日是從外頭進了不少物什，都是下面的鋪子貢上來的。
「二妹是忘了，這兩日進的物什是差不多都往每個院子發送了，但是有些許東西可不是每個院子里都有的。」紀靈余看著紀夫人，眼中隱隱約約有些許冷意。
「是了，剛剛拿來的白玉金佛還放著。」竹芝想到方才送過來的盒子，說道。
「那尊玉佛是前段時間汝玉軒從大端國運來的，說是精玉打造，不僅雕琢工藝精細，就連拿在手上十分的柔軟溫涼。」紀夫人眼中精光閃過，「想來母親遵循佛緣，這尊玉佛給母親最是恰當了。」
「母親說的是。」紀靈余點了點頭，「祖母一心向佛，心慈仁愛，這佛送給祖母最是合適不過了。」
紀夫人聽著皺眉，這死丫頭，究竟要說些什麼。
「女兒記得近幾日來的一批胭脂水粉里，有一盒十分精緻裝飾模樣的胭脂，說是從遠洋外運來的，極為稀有。」紀靈余並沒有細細去說玉佛的事，只不過把話題挑了開來。
「既然你這丫頭喜愛那胭脂自行去庫房取了便是。」紀老夫人聽了她的話，笑的開心。
紀靈樂看著紀靈余，臉上浮現一絲譏諷。一盒胭脂罷了，居然也能讓她念念不忘。
「孫女謝過祖母疼愛，孫女見過那盒胭脂，顏色鮮艷靚麗，看著成色極佳。」紀靈余笑了笑，話鋒一轉，「不過這盒胭脂已是被四妹領走了。」
「四丫頭拿去用了！」紀耀光聲音一厲，「來人，去四小姐房裡把那盒胭脂拿來，讓大夫看看有什麼問題。」
候在紀耀光身後的小廝連忙小跑了出去。
紀靈樂不以為意的笑了笑，「大姐這是想說四妹那盒胭脂有問題。」
紀靈餘一臉誠摯的道：「二妹可不要大意了，一貫胭脂都是紅花多次搗碾成汁，提色而成，但一般很難保持色澤鮮艷亮麗。若是想要有十分漂亮能量持久的色澤，裡面免不了會加一種原料，叫銀磷粉。這種東西是帶有毒性的。」
「你是說四丫頭的臉就是因為這盒胭脂導致的？」紀老夫人聽了，不禁聯想到了胭脂上面。
「孫女也只是猜測，」紀靈余並沒有直說自己的目的，「這些外院呈上來的東西，府上定是好好的檢查過了的，況且有母親掌管府上，想來是沒有問題的。」
她這話一出，簡直就是把矛頭指向了紀夫人。如果說那盒胭脂沒有問題最好，出了什麼事紀夫人是在責難逃。
紀夫人聽著她這話，不由得眼神深深地看著紀靈余。這丫頭臉上安然淡定的神情彷彿一切都在其掌握之中。紀夫人忽然有著很不好的預感。
不一會兒，小廝帶著大夫回來了，杏兒跟在後頭，手上捧著盒胭脂。
幾人紛紛行禮后，紀耀光便是直接說了，「府醫，你看看這盒胭脂有什麼問題？」
「是，相爺。」府醫從杏兒手中取過胭脂盒，打開，細細聞了一會。聞了之後又是挑出了些許胭脂在指尖研磨，揉開了些許印記。
「回相爺，此胭脂色澤鮮艷亮麗，乃上乘佳品，並沒有任何問題。」他弄了半天，給了紀耀光一個肯定的答案。
「看來，大姐過慮了。」紀靈樂聽到這個消息，心中略微鬆了一口氣。
紀靈余看她眉宇間那鬆緩的神色，淡淡的笑了。這麼早就放鬆是不是太天真了。
「那這裡面的銀磷粉含量如何？」紀耀光問道。
那府醫神色一頓，面露茫然。顯然是沒有想到紀耀光會問這個問題。這銀磷粉向來不是女子家胭脂水粉里的物什，這丞相大人怎麼會問道這個。
紀耀光看著他好奇的樣子，不悅的瞪了他一眼。府醫連忙低頭，從新又是細細檢查了手上的胭脂。
「回相爺，這盒胭脂里的銀磷粉含量十分多，要比普通胭脂里的量多上兩到三倍。」
紀靈余微微一愣，感情一盒漂亮的胭脂裡面含的銀磷粉居然那麼多。
「居然有這麼多！」紀耀光等人也是被嚇了一跳。
「敢問大夫，銀磷粉可使人皮膚潰爛，可是真的？」候在紀老夫人一旁的竹芝開口問道。
那府醫點頭，道：「卻是如此。銀磷粉調色中和效果極佳，但卻有極強的腐蝕力，會對人的皮膚造成一定程度的損害。」
「那會不會毀容？！」紀靈樂突然緊張的問了起來。
紀靈余聽著暼了她一眼，看她焦急緊張的模樣，不以為意。銀磷粉雖然是會損壞容顏，但是要常年使用，而且是要使用大量的銀磷粉才會造成毀容的樣子。一般胭脂里的銀磷粉含量對皮膚是造成不了什麼傷害的。
果不其然，府醫聽著紀靈樂的話，笑著搖了搖頭，：「一般胭脂里銀磷粉的含量是不會造成什麼損傷的。」
聽著這話，紀靈樂才算是徹底放下了心。
「不過，」就在她剛要鬆口氣的時候，那府醫又是話音一轉，「這盒胭脂里的銀磷粉含量實在是太高了，若是對這類東西十分敏感的肌膚，臉部潰爛也是很有可能的。」
說完，房內一乾女子都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己的臉，表情都十分的不自然。尤其是紀靈樂，臉色都青了。要知道，她可是最在意自己那張臉了。
問完府醫幾個問題就讓他退下了，房內一時間鴉雀無聲。
「唉，那丫頭倒也是可憐了。」終於，紀老夫人一聲嘆氣，打破了寂靜。
紀靈余聽著低頭，斂眉不語，心中卻是微微一驚。她還是小瞧了紀老夫人，想必今天的事她已是看出了端倪，只是不想過多去深究罷了。只不過她到底是會懷疑誰，紀靈余卻是一點也拿不準。
「母親，那四丫頭……」紀耀光打探著紀老夫人的臉色，試探的問道。
「過幾日就送出府，去西郊好好調理一陣子再接回來吧。」紀老夫人一臉疲憊的模樣，語氣輕飄飄的。卻是在一瞬間就敲定了紀靈芳的結局。
「兒子知道了。」紀耀光點頭，已是認同了紀老夫人的話。一個毀了容的庶女，留著有什麼用。
「都退下吧。」紀老夫人揮揮手，讓眾人都離開。
就在眾人皆轉身出門的時候，竹芝卻忽然開口叫住了紀夫人，
「老夫人請夫人留下，有事要和夫人商量。」
紀夫人身形一頓，心中長嘆一聲。
果然，要發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