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今天天氣好晴朗

天色向晚，圓荷向背。

一場秋雨拉開了秋天的序幕。才剛立秋的天氣，風便再無帶著暑氣，略微清涼了少許。

藺守之披著彩霞，背著夕陽的斜影，踏著芳草暮色而歸。

半個月了，在他無微不至的靜心照料下，莫離兒終於走出了痛失雙親的陰影，也認清了自己已失明的事實。

雖然她依舊每天寡言少語，但至少她肯進食了，也願意接受自己的照料。

這樣，他便足矣。雖然他每天扛著大包，和著水泥搬著磚。

但是這些辛苦比起離兒臉上浮現的笑容都不值一提。

他每天最高興的事情就是帶著離兒最喜歡的糕點回到家。

為了給她補充營養，他和疾風等人每每和著鹹菜就著饅頭混混度日就是為了能省下幾個錢。

踏進門檻，他將菜品交給了綉珠綉雲，便去自己搭建的浴棚沐浴了。

他不願著一身臟臭去面對離兒，故他每每回到家第一步便是將自己清理乾淨。

沐浴完還不等發乾，他便輕步來到離兒的門外，敲了敲門。

「是藺大哥么？」離兒略微抬首，對著點，這個時候都是他在敲門。

「嗯。」

「進來吧！」離兒簡短的說道。

經過這麼些天，時間漸漸撫平了她的痛苦，她也清楚地認識到人死不能復生，也不能讓剩下愛她在意她的人陪著她一起疼痛。

尤其是在這個國家動蕩的時候。

至於失明，她知道這是短暫的，只要她心裡有光，慢慢就會好的。

「眼睛可好些了。」藺守之推開門來到離兒身邊拉了拉床帳。

「不覺得刺痛了。」離兒半坐半卧在床，她什麼也看不見只是憑著聽覺本能的感覺他的氣息。

「餓了吧！」說著藺守之已將蓮蓉糕從懷裡掏出，今天他故意換了個口味。

只是北玄的糕點鋪終究沒有南雀做的正宗，雖然他都是挑最貴的買上那麼僅有的兩塊，也依舊有時不合她的胃口。

藺守之輕拿起離兒的手將蓮蓉糕放在她的手上。

離兒憑著觸覺輕嚼了幾口。

「嗯，好吃。」

「你愛吃？」藺守之喜笑顏開。

「這是蓮蓉餡兒的。慕雲最是愛吃，雖不是很甜，卻越咀越有味道。也不知她如今怎麼樣了？」

藺守之不願提及關於慕雲的事，害怕她再次傷心。

「你若愛吃，明天我依舊給你買。」

「藺大哥。」離兒突然輕喚。

「嗯？」

「我想吃桂花魚了。」

「我這就去給你買。」

「不用，明天再說吧！今天的飯已經下灶了。」

「那好。可還有想吃的？」

「暫時沒有了？」

「嗯……嗯……」

離兒聽著藺守之接連幾聲嗯，便知他有話要說。

「你可是有話對我說。」

「大夫說除了放鬆心情還應帶你多見陽光。」藺守之抿著嘴似有為難。

「綉珠說這幾天一直下雨。」

「明天不會有。」藺守之眼睛一亮。

「是么？」

「嗯，明天我帶你出去。」

「不了，我想我還是不去了，我這腳自滑落山坡至今也沒全好，外加眼睛也看不見。就不給你們添麻煩了。你們去吧！」離兒帶著三分的傷心和五分的無奈低著頭小聲的說道。

「有我在。」這句話由他說出頓時溫暖了離兒的心靈。

離兒再不好拒絕只得先暫時推脫過去。

「明天再看吧！」說完。綉珠便將飯端入屋中。

藺上將的苦，她和綉雲疾風都看在眼裡。

他每天起早晚歸，把好的都留給了夫人包括她們。

每五天買一隻雞或鴨分四天吃。可是他為了省下口糧一口不曾動過。

甚至說，他吃的比追命都不如，追命還能啃著骨頭拿雞湯和著米飯，而他每天只有一個饅頭分三頓留著鹹菜。

他計劃好每一分錢，刨去供奶娘的錢，剩下的全部用在夫人的身上。

不僅如此，他身上的麻衣縫了又縫，補了又補。如今已是破舊不堪，可是他卻依舊省不得扔。

夫人的身上至少也有五六件上等的珠釵，隨便一件便可夠吃穿用度半年的，可是他偏偏熟視無睹。

他收治的馬匪也有金庫，可是他全部上交給當地的官府換得八十畝地，然後將地分給馬匪。自己卻不留半分。

疾風沒有屋子住，又逢秋雨綿綿。

他便親自搭建了兩間小屋。一間供疾風居住，一間當了浴棚。

這些苦他從不與人說包括與他親近的人，更不讓她們給夫人說。

所以直到現在，夫人依舊不知道她吃的每一粒米，呼吸的每一口氣都是用藺上將的和著性命的汗水換來的。

然而因無知，夫人依舊揮霍無度，過著從前錦衣玉食的生活。

在夫人的認知里，藺上將怎麼會缺錢，她什麼都不知道。她一直活在一個被藺上將親自搭建的幸福里。

夫人何其有幸能遇到這樣的好男人。她不知夫人究竟為何總是距藺上將千里之外。

帶著苦澀和應有的心疼，綉珠識相的關上了門。

「快些吃吧！」藺守之先是舀了一碗湯用勺勻起吹了吹。

「我不想喝雞湯了，有些膩了。」離兒別過頭。

聽完，藺守之又端起一碗米飯，夾了一些土豆絲和幾塊雞肉。

「那吃點飯吧！」離兒吃了幾口，便不想再食了。

「給追命吃吧，我飽了。」

「再吃些！」藺守之輕勸道。

離兒搖著頭也不說話。

「那歇下吧！」藺守之不好再勉強，便換綉雲把飯端下去，綉珠去打洗腳水。

他也知道，最近苦了綉珠她們，她們每次吃的都是離兒的剩飯但是卻從不抱怨。

但是他已無暇細想，他將離兒抱起放在椅子上，擼起她的鞋襪將她的腳浸泡在盆中。

起初，離兒非常羞澀甚至不願。但是在他一再的堅持下，她便也沒再拒絕。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離兒紅著臉。藺守之突然頓了一下又繼續輕捏著她的腳並不打算回話。

離兒等了許久無音繼而問道:

「你不介意么？」

藺守之先是一愣而後疑惑上臉。「什麼？」

「就是……就是我曾經對不住你！」離兒忽然低下頭，掰著手指。

「不介意。」藺守之也低下頭有些苦澀。

隨後藺守之將離兒抱上床，和著內衣便與離兒一同歇下。

離兒已習以為常，習慣了他胸膛的溫暖，就不想再忍受孤獨和寒冷了。

「為什麼？」離兒既而說道。

「睡吧！」說完藺守之便將離兒摟在懷裡合眼睡下了。

離兒聽見他均勻的呼吸知他不會再回答自己不得已也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當第一縷陽光透過簾帷，藺守之便已整裝待發。

離兒也在綉珠綉雲的幫助下梳洗完畢。

「今天果然是個好天氣。」綉雲連連贊道。

「誰說不是呢？這樣的天正適合出去踏青呢！」綉珠附和著。

「夫人，待綉珠給您更完衣，我們就可以出發了。」綉珠堆積著滿臉的笑容。

「真有這般好？只怕……。」離兒略帶憂傷低下了頭。

綉珠自是知道離兒在擔心什麼連忙接起:

「夫人，大可放心，一切有藺上將在呢。再不濟還有我們啊。」

「你們還得照看詩兒，是我給你們添麻煩了。」離兒不禁自責。

「夫人若是覺得給我們添麻煩了，那就趕快好起來，振作起來。」綉雲本就是個嘴快的。

綉雲看綉珠已更衣完畢便出門告知藺上將。

藺守之這才進門，他特意曠了一天工就是為了帶她出去散散心。

「可準備就緒了？」

「嗯！」離兒溫情的回語。

說完藺守之已然上前抱起莫離兒。

「將軍，這……不好吧。」離兒本以為是綉珠綉雲攙扶著她走，畢竟她只是眼睛受了傷，腿傷已無大礙。

「這樣快些！」

「藺大哥你快放我下來，這一路上都有人看著呢？」

「無妨。」離兒見他並沒有放她下來的意思，只得折中:

「你背著我，你也會省力些。」

「也好。」

於是迎著陽光向著白雲，他們來到了一處寒英谷。

這裡綠樹蔥蘢，草地上盛開著不知名的黃色小花，時不時飛幾隻蜻蜓，又或蝴蝶盡情的在花朵上撒歡，還有那蜜蜂成群結隊。

離兒聽到了風聲，是那樣的柔，她雖看不到，卻能清楚地感受到，風的柔和，她似乎看到了萬紫千紅的世界。

樹上的金蟬開始張起了嘴巴。雖已立秋，但依舊是夏日的跡象。

「夫人，你頭上有蝴蝶。」綉珠一邊舞著手一邊驚叫。

「在哪？在哪？」離兒也露出了難得的笑容，她躲閃著。

藺守之輕步上前輕捏起離兒頭上的蝴蝶，另一手拿起離兒的手把蝴蝶放在她手上。

離兒清楚地感受到蝴蝶的翅膀在她的手掌盡情地抖動。

她忽然一鬆手，蝴蝶便從她的手間飛走。

「綉珠，今天的天藍不藍。」

「藍，是那種湛藍中還泛著青色，還有那雲朵一堆一堆的。這一塊，那一塊。」

「對啊夫人，那太陽公公一會出來，一會又躲起來偷會懶兒！」綉雲也抬起了頭跟著綉珠附和。

離兒聽著她們所說就好像是自己親眼所見頓時詩情大起。

「淺玉藍綾碧海天，

雲花堆雪間相連。

才將日影徘徊去，

又送陰涼一徑阡。」

「是的，是的，就是夫人形容的這個樣子。」

綉珠一邊鼓掌一邊對著離兒說道。

藺守之看到離兒臉上浮現的笑容，心頓時一暖。

有多久了，他看的最多的就是離兒的眼淚，那時的他是多麼心疼。原來自己的喜怒哀樂都是建立在離兒的身上。

她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自己的心。

「夫人，那邊有一條小河。」綉雲從遠處跑來。

藺守之識相地抱起了離兒便向小河走去。

正好她想吃桂花魚，來到小河邊，藺守之將離兒放下，離兒便在綉雲的攙扶下來到蹲在小河邊，用手輕觸水流。

離兒調皮地隨手一潑也不知打濕了誰。

「哈哈，誰濕了。」

「夫人，你潑了將軍一身濕。」綉珠略微有些尷尬。

離兒頓感懊悔，知錯的低下頭。

「對不起。」

「這樣就不用道歉了。」說完，藺守之用水沾濕的手一揮，水珠便灑在離兒的臉上。

離兒頓時用手一遮。

「你好壞。」

藺守之暖心一笑便將做好的竹竿拿捏在手叫上疾風下河插魚去了。

一旁的綉珠聽到詩兒在哭連忙從奶娘手中接過。

「詩兒怎麼又哭了。讓姐姐抱抱。」

「夫人，不急著一時，還是緩些時候再穩當的抱。」綉珠擔憂的說道。

離兒覺得綉珠說的在理也就沒再堅持。

一個時辰過後，藺守之已收穫了七八條魚。他們坐地野炊烤起了魚。

藺守之將所有的刺挑下，然後遞到離兒嘴邊。

「夫人好香，我都好久沒吃過這麼香的飯了。」

綉珠才剛出口便被綉雲用眼神打住。

綉珠頓覺口誤。

離兒卻未被驚疑，只覺這魚肉甚是好吃。

吃完飯，藺守之和疾風又插了幾條魚，便覺風有些涼了，於是帶著離兒踏上歸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