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 山雨欲來之妖族篇(一) 017 守界石柱

卷一 . 山雨欲來之妖族篇(一) 017 守界石柱

飯沒吃完,桌子上的豐盛佳肴還冒著熱氣;然而吃飯的人卻已經走了。

無鋒看了看那些他為之精心準備的菜式,不露聲色的心中暗嘆,然後又開始拾起筷子有一口沒一口的嚼著。

「左權使實在不適合與人閑聊。」

百無聊賴間,一陣溫和中帶著一抹笑意的聲音從他後方傳來;無鋒夾菜的手一滯,停在半空。

「嗯,好像都是他愛吃的。」

那聲音的主人絲毫沒有什麼敬畏的意思,依舊打著笑語。

「怎麼,藥渣子曬完了,老相好也見過了;閑著沒事來看看我這個將死之人?」

那人輕笑一聲,坐在無鋒對面,杵著腮幫子看著滿桌几乎動都沒怎麼動過的菜肴。

「想吃?」無鋒看了他一眼,那人沒回話,他遂而對著一旁的侍女道:「拿雙碗筷來。」

「你們好不容易聚一次,又是這般不歡而散。也怨不得那孩子恨你怕你,多虧了你這張不饒人的嘴。」

「恨就恨了,反正那個賤人的種,我看著也不順眼。」無鋒皺眉。

新置的碗筷已經放到琉玥面前,然而他並沒有大快朵頤的打算,仍舊「盯著」那些熱氣漸漸散卻的菜肴發獃。「可你別忘了,他也是先王的兒子——你親大哥的孩子。」

「這幾百年間,你歷盡千辛萬苦尋他,不就是怕他流落在外受了什麼苦么?如今他就在你身邊,你還是不給他好臉色看。」

無鋒的神情開始變得冰冷,帶著一絲嘲笑和譏諷:「對,我是那麼想的,所以他現在才能站著跟我說話。可是你不覺得么?他長得太像那個賤人。」

「阿鋒,是你自己覺得他像霍泉蓮;除了你,沒有人覺得他像他的生母。要我說,他的相貌更像先王。」琉玥有些悵然的說道,「我知道你對霍泉蓮深惡痛絕,可但凡龜縮在這裡的殘兵舊部又有哪一個不恨那個女人的?可他們也都不曾遷怒於少主。就算你想撒氣,你折磨了他三十多年也已經夠了,你難道打算一直這樣下去?」他自嘲了一下:「你知道前幾天是他該行成年禮的日子么?」

無鋒的手,在剎那間抖了一下。

「我本來想給他慶賀的,但他自己一個人跑到遼戈的墳前去了。你啊,只知道祭奠亡者,永遠都不知道珍惜眼前的人。」

「琉玥大人,你這眼睛瞎了比不瞎還要好使,想必『心眼』已經練至通天境了吧;方圓百里想看哪兒就看哪兒。敢問,我在你面前,可還有秘密可言?」

琉玥「看著」無鋒,只覺得自己苦口婆心了一翻,對方依舊是油鹽不進,當下長嘆一聲無可奈何。

「我放不下,你也不必勸我。遼戈和雪鳶的死我記著,你也別忘了自己是怎麼瞎的。」無鋒淡淡道,「我累了,你要沒什麼事就請回吧。」

說著,不等琉玥起身,無鋒自己便已經抽身離去。

「少主性子隨他的父親但也像他的母親。」琉玥看著無鋒的背影幽幽的說了一句,那人沒有任何反應,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聽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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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看一看有什麼遺漏的東西嗎?」

墨霜在屋外看著朝自己這邊走來的冰葯提醒了一聲。

「沒有了,就算是有,我相信你也會幫我收著。」冰葯望著男人含笑道。

墨霜不由自主的別過臉去,「走吧,去偏僻的地方我載著你直接飛過去。」

「嗯?天色還早,不如我載你好了?」

「請小宮主別打趣我。」說罷,墨霜直接引路朝前行。

「你說,我怎麼跟主母交代這次的事情呢?你……你走慢一點,我快跟不上了。」女子有些哀怨的看了眼前面男人的背影;不知怎麼的,她總有一種錯覺——每當自己想要跟這人好好說說話,這人似乎就有一種如臨大敵的緊張和抱頭鼠竄的落魄。自己,當真有那麼可怕么?

「對不起。」墨霜身子一僵,立刻調整了速度。

「真是的,你比我高那麼多,一步還要跨那麼大。說,你是不是存心的,想早點兒趕我走?」女子嬌嗔。

「我……沒有。」墨霜突然間覺得自己好像被女子的三言兩語逼到了一種無比窘迫的境地。

「好好走,慢慢的走。」

「好。」

冰葯終於能輕鬆的與之並排而行。相比於墨霜那藏在面具下不知是何神色的臉,這女子倒是顯得頗為高興;一路過去,手上的花束「日益壯大」,走得幾炷香的功夫,手裡的芬芳已經滿滿當當。然而不過片刻卻又有些愁雲密布起來,她看了看身邊如同行走木頭一般的人,不由分說的將手裡的花束一股腦的全塞過去。

墨霜顯然被這種猝不及防的舉動給置了個愣神。

「悶葫蘆,我就要回去了。」

男人沒吭聲。

「無鋒終歸還是不信我。」

男人沉默。

「對了,你還是沒回答我,我怎麼跟主母說?本來她是想用結親的辦法去籠絡饒家人的,可你……」

男人終於開口了:「這件事我保小宮主無礙,只要我能見到主上。不過,這件事也與左權使無關。」

「我知道了。」冰葯微微嘆息,「你還真的怕我出賣他么?我都在他和母親之間調停了這麼久,你也不放心我?」

「我信你。」墨霜堅定的道。

「有你這句話,我心裡好受些了。」女子嘴角微翹。「你幫哪一邊呢?我一直都想問你這個問題。」

「小宮主何必問一個沒有選擇的人會去幫哪一邊?」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將蓬亂的花束整理著,「其實對我而言,站在任何一邊都沒有太大的差異。」

「我以為,你是絕對站在左權使這邊的。」

「不,我只是不得不站在他這邊。」墨霜笑了笑,低頭看著不過才到自己胸口稍上一些的俏麗女子,「你知道,他待我並不好。」

「那,如果主母待你好呢?」

男人微微搖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另起話頭,「小宮主很聰明,選擇了中立。」

「聰明?」女子收起笑容,面色漸漸沉浸下來。

「是啊,外面有很多人說您蘭質蕙心。中立,可能會處於沒落,但是有時候也是一種自保的方式。」

「我沒有想要自保。」

男人看著此刻神情有些嚴肅的女子笑了笑,「那些都是外界對您的評論。但我知道,您沒有這麼自私。」

「我很擔心他們,可是他們從來都不肯為對方退一步。」冰葯黯然,「我很害怕。」

「怕什麼?」

「我老是會夢見百年前的那場動亂。有時候在白天,我甚至會看見火光衝天的場景,還有大殿里血濺玉柱的場面,還有……無鋒那張猙獰可怖的臉……」冰葯垂目看地,地上芳草青青,透著一絲泥土的腥香。

「你知道嗎,大殿里的第十二根柱子上的那條血線還在,都已經印到裡面了,怎麼擦都擦不幹凈。」

墨霜深吸一口氣,他想說「這些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與你無關。」;然而話沒出口便被自己硬生生的吞了下去。他想著,即便是自己心裡這麼想,但也不能用這樣的話來安慰這個女子;於是當下只得拐了個彎說:「琉玥大人曾說過,天道輪迴、因果循環。我雖從不信天道,但因果,我是信的。」

「是我主母錯了,她應該償還。可是我又捨不得。」

說著,冰葯不自覺的環住了男人的虎腰,將頭埋進了他厚實的胸膛。這麼一來,本要為自己說錯話而另尋出路的墨霜是徹底的僵硬了;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應對,就如同不知道自己舉在半空打算把整理好的花束還給女子的手,現在應該怎麼放一樣。

兩人的動作僵持了許久,冰葯似乎才發覺到有什麼不妥,趕忙的輕推了墨霜一把,紅著臉將頭別過去。

「……不早了。別難過。」男人似乎是在斟酌詞句,但是揶揄了半晌只擠得出這麼幾個字。

「走吧。」冰葯這次倒是走得快,直接躥到了男人的前頭。

這裡山很多,荒山野嶺的地方更是數不甚數;二人輕鬆的找到了一處可以說得上是鳥不拉屎的地方停了下來,稍作歇息后,墨霜再度化了形態直接載著女子升空而起,飛往妖族所在之地——鵬砂大平原。

在鵬砂大平原的黒龍丘以西、松霧崗以南的長嶺結界內,二人又花了些時間走走停停,解除繁瑣的結界障礙,這才在接近日落十分到了那令人熟悉又陌生的妖族領域——幽寒境。

看不清的清冷綠色,被濃郁得不辨方位的霧氣所遮蓋;一處隱約可見的洞玄前端,屹立著一排高聳入雲的頂天石柱,從遠到近約莫有十多根,不過再遠些的,也都基本看不見了。石柱的材質很普通,在潮濕陰冷的環境下布滿了攀爬而上的紫紅色、綠色的藤蔓,貼面長著的還有一層絨毛般的小青苔。不過,饒是這些柱子都已經被四周瘋長的野草佔了地盤,也依舊遮蓋不住柱子上深沉而神秘的圖騰。那圖騰的刻槽實在太深,以至於陳年的風沙和苔蘚都無法將其掩蓋。

「這些『守界石』在左權使離開后就已經荒廢了。主母換了新的方式。」冰葯看著男人伸出修長的手指在那些個陳舊的「老功臣」上細細摸索,不由的出聲解釋。

「守界石」,顧名思義守護的是妖族的領土,捍衛的是妖族的土地;除卻外面重重的關卡外,這是妖族最後一道進入幽寒境的屏障。

他知道,守界石總共有三十二根,每一根都刻有一種法印;每一根,都會含著摧枯拉朽的力量,抵禦外來的入侵者。而三十二根守界石排列在一起,又相當於一個強大的法陣;控制這個法陣的人,同樣需要有足夠的力量,並且還要定期獻上自己的精血。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了法陣不被不軌的歹人所利用;不過這麼做的弊端在於——認主的東西,一旦沒有了主人也就相當於失去了其所有的價值。

作為先王弟的無鋒是這個法陣的守護者,他的兄長放心的將自家的大門交給了這個絕對不會有二心的人。不過,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所放心的人終歸還是叛離了妖界,讓這所最後能夠保障妖族安全的大門永遠的朝著外界敞開。

「其他的方式?」墨霜收回手指,仰頭看著望不到盡頭的柱子,「無論什麼方式,都不會再有守界石的力量了。」

冰葯抿了抿唇。

確實如此,就算是外行人也知道這個道理。因為,現在只要站在這裡,便能看見幽寒境的入口。即便是用濃郁的霧氣掩蓋又如何?它依舊是一個破綻。

「無鋒走前沒有實行交換儀式,守界石所認的人,依舊是他。而且就算把這個權利交給主母,她也沒有辦法驅動法陣。」

墨霜笑了笑:「他是逃出來的,哪裡會有什麼交換儀式。」

「自從那場內亂后,妖族裡好些修為高深的人死的死,走的走。現在的妖族,其實已經不堪一擊了。」

「不堪一擊到,連一個能驅動法陣的人都沒有了?」

冰葯哀傷的搖了搖頭:「如你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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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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