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火鼠(三)

第12章 火鼠(三)

宮裡出了事,不找君羽,只通了書信給蘇言笑,不管原因為何,都是不願外人插手的。是以既零將此事丟給了蘇言笑,自己跟來不過是防著出什麼意外,沒成想竟真跟魔族扯上了關係。自魔族血洗叢雲峰后,既零便對魔族作亂深惡痛絕,今日既遇上了,定是要查清的,只是不好拿到明面上查,算給北禹皇室個面子。

皇宮周遭設了結界,尋常魔族硬闖是不行的,大抵是隱了魔氣正兒八經走進來的。既零同洛雲川隱了身形,在這皇宮裡七拐八折了半天方才鑽進內務府。本想查查近來宮裡可是新進了些宮女太監什麼的,只是雖說確如所料吧,各地送來了百名彩女,還有太監宮女少說四五百人了,這如何查,只得無功而返。

這邊既零一籌莫展著呢,蘇言笑卻滿臉喜慶的回來了,身上還沾了縷若有若無的香粉味,這是又來禍害宮裡的小姑娘了。

「師父,我摸清楚那衣裳在何處藏著了,今晚就過去看看,師兄要不要一道瞧瞧去?」

既零挑眉:「你這是叫你師兄陪你一道做賊?」

「哪裡是賊!」蘇言笑一本正經辯解道,「不告而取是為賊,我們就只是去看看。」

「你是怕這宮裡的結界,想我幫忙吧。」洛雲川一語道破他這點花花腸子。

被看破了這點小算計,蘇言笑也沒不好意思,乾脆道:「師父要不一道看看去,十二國中北禹的雕綉可是排第一的。」

「為師會喜歡這些無聊的東西?」

「絕對比君羽這身霜色雲紋衫好看。」蘇言笑慫恿著,「師父不還喜歡青蓮燈那種小玩意兒的嘛。」

「笑笑。」既零面上笑的春分拂面,這兩個字卻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可算是讓他逮住個說道的事兒了。

蘇言笑一聽這名字,立時蔫了下去:「師父快別喊這小字了,往後您老人家說什麼,徒兒絕不敢違逆。」

既零揚了揚下巴,輕哼了聲。

「我一個人過去,萬一弄不好叫人發現了,丟的是師父您老人家的臉,有您在一邊看著不是放心嘛。」蘇言笑恬著臉,嘻嘻笑著就要蹭去既零身邊,被洛雲川擋了回來。

「你是他們給請來的,光明正大的去不好嗎?」

「那多沒意思。」蘇言笑撇撇嘴,看著既零鄙夷的目光,又義正言辭的填了句,「既然師父想歷練下徒兒,斷不能太簡單了,我這不也是為著增加些經驗的嘛。」

「也罷,為師就同你師兄一道走一趟,省的你被人逮住壞了我叢雲峰聲譽。」

既零自然不信他那一番鬼話,這一日追查魔族無所獲,原本也打算去瞧一瞧的,蘇言笑既探知了地點,也省的她自己麻煩。只是不知蘇言笑是真起了玩心,還是覺察出了什麼,有意幫她。不過對一個剛入仙門不足十年,頭一次出門歷練的弟子來說,能識得火鼠毛已是不錯,若真推出這背後許有魔族,可算得上老練了。

那衣裳藏在了宮裡珍寶閣中,周遭果然遍布結界,守衛森嚴。洛雲川陣法結界修的再好,也終不過學了五年,難以跨過。三人只得斂了一身修為,真的做起了這凡間夜行的小賊。也虧得叢雲峰善修劍道,以縹緲空靈變化萬般著稱,便是沒了靈氣支撐,放在凡界也是不賴的。

這偷雞摸狗的事兒蘇言笑往日定沒少干,一早就勸著既零和洛雲川換上了玄色衣著,夜幕之下掩了身形,趴在不遠處屋檐上觀望。

「徒兒白日打聽過,這珍寶閣裡外兩層,地面上的守衛共三隊九十人,一個時辰換一波。裡層四角屋檐上各站了兩個護衛。外面還有來回巡邏的,若是被察覺了,半炷香功夫不到,就能給圍的水泄不通。」

既零隻覺得眉頭跳了跳,忍著壓低了聲音:「鐵桶一樣,要怎麼進?」

「師父無需擔心,徒兒早有準備。」蘇言笑很是胸有成竹的樣子,「師兄,你幫忙看看,這邊沒有陣法結界吧。」

洛雲川指尖一縷靈光閃現,空中畫出一隻小小的符文,成型后飄了出去,行了十丈左右,才像是碰到了什麼,抖了下化成了縷青煙消散。

蘇言笑心裡盤算了下,自乾坤袋中掏出個小布袋,倒了些藥粉出來。既零聞出那是幻靈草,生於仙山,仙修妖靈用來鎮痛,於凡人則聞之能削弱五識,產生暫時的幻象。

這裡正是上風口處,既然沒有進入結界範圍,蘇言笑便放心的催動靈力,將這藥粉散了出去。果真,半晌過後,聽腳步聲,那些守衛已是有些虛浮了。瞧著時間差不多了,蘇言笑率先掠了出去,身形靈動,既零洛雲川隨後跟著,專挑陰影處落腳。這些中了迷藥的守衛果真是反應鈍了許多,片刻功夫三人便移到門旁一棵梧桐樹影下,這趟算不得心驚膽戰。

只是要入內門更是麻煩。屋檐上守衛未中迷藥,且居高臨下,俯覽全景。周遭結界遍布,靈力又動用不得。

蘇言笑卻依舊沒什麼好擔憂的,自乾坤袋中抓出了只鎖靈囊,裡面竟裝了只四蹄雪白的玄貓。蘇言笑撐開口,放了那隻貓出來,順便掐了下它的尾巴。小貓被困得久了,又被掐疼了,一出來便到處亂竄,三兩下跳上了屋檐,叫的兇狠。

守衛們聞聲一驚,檐上一人聽了煩躁,正要扔個柳葉刀過去,就被同伴慌忙止住了。

「那是寧美人的雪浪,殺不得的。找了一下午了,竟跑來了這邊,趕緊捉了,若是受了傷,少不得咱們的苦頭。」

寧美人新進得寵,風頭正盛,又是個心眼小的,守衛們知道耽擱不得,一個個手忙腳亂的捉起了貓,蘇言笑瞅了空擋,快速翻了進去。

內門上掛了個塊頭格外大的鎖,看那式樣繁瑣的就讓人頭疼,蘇言笑卻又掏出了根鐵絲,往鎖眼裡轉了幾下,居然就這麼打開了。

三人麻利兒的進了去,又重新關上了門,既零這才有功夫瞠目結舌。

「堂堂北禹五皇子,君羽山叢雲峰內門弟子,做賊做的這麼順溜兒,為師是短你吃短你喝了,傳出去叫人笑話。」

「技多不壓身。」蘇言笑嘻嘻笑著,點了火摺子,仙修雖五感通透,太暗處也是行動不便的。這一步才踏出去就暗道一聲不好。

果然沒這麼簡單,裡面竟還有機關呢。

四周破風聲響起,暗箭四面八方射過來,三人慌忙避開,既零捉了只小箭掠到樑上,那箭尖暗處透著幽深的墨綠色,顯然是被淬了劇毒,不知是何種毒藥。她倒不怕,只這兩個徒兒修行太淺,怕是受不住的。

這裡處處皆是機關,洛雲川剛一落腳,又是一排小箭飛來,既零連忙過去幫襯,那邊蘇言笑又被兜頭套過來的鐵絲網罩了住,索性只是普通的鐵網淬了毒,既零將鴻影劍擲了過去,蘇言笑接住三兩下便給挑破了,趕緊的溜到了既零身邊,可不敢再離遠了。

「是七重乾元陣,我們現在坎位,蘇言笑你按天懸步走。」洛雲川片刻看出了這陣法,蘇言笑聽了也是瞭然,片刻不猶豫,率先走了出去。

既零聽了卻是一個頭兩個大。妖善力不善智,她平日里最頭疼的就是畫符布陣了,這七重乾元陣她也是聽過,一人走過方位即變,斷不能跟著走的,可她對這玩意一竅不通,這怎麼過呀。

洛雲川顯然也知道既零不會,道了句:「師父,冒犯了。」話音剛落,未等既零反應過來,洛雲川便環上了她的腰將她抱起。

既零渾身一僵,抿了嘴偏過頭去不發一言。不知不覺間,當年的小娃娃都已經這麼大了,可以抱著她,可以護著她。只是她覺著有些憋屈,以往自己一人出來時也挺好的,現在怎就像是離不開洛雲川了呢。

洛雲川抱著既零,唇角勾了勾,心情大好,故意饒了幾個彎左旋右移,拖延時間。卻又恐被瞧出來,在既零惱了之前走出陣法,很自然的將既零放了下來。

好一番折騰總算是到了內室,蘇言笑站在門前,可不敢輕易推進去了。前面的門鎖簡單的刻著陰陽魚,再沒什麼裝飾,可就是太簡單了才讓蘇言笑看了發毛,生怕再有什麼毒箭鐵網的。

洛雲川端詳了片刻,一掌推開了門,大步邁了進去。蘇言笑瞪大了眼睛,別說陣法了,這門居然都不鎖的,分明是個擺飾,敢情是專來嚇他這樣心驚膽戰走到這裡的小賊呀。

剛一推門,便見一道紅光溢出,根本不用火摺子,單那件掛著的百鳥朝鳳廣袖長衫,便可將這屋子盈滿光輝。紅色織錦鮮亮如血,光輝璀璨奪目,下擺綴著八十一顆米粒大的明珠,裝點鳳凰尾羽,如星光點映,光華相稱,日月同輝。奢華到極致,絕美的心悸。

四周珠玉珊瑚鋒芒接被掩過,世間艷麗再無過於此,蘇言笑一進門就呆了,既零也小小的驚了下,洛雲川眼神卻逐漸沉了下來。

既零緩過神來上前仔細端詳著。北禹的綉娘果真是十二國中排第一的,一根根紅線織的密密,上綉百鳥朝鳳渾然天成,輕薄如晚間青青炊煙,卻入手自帶暖意。

只是……

「這般細膩柔軟,該是百歲內的幼獸新生的絨毛,尚未及自然脫落的時日——」

「師父是說,這是他們殺了幼獸,剝下的皮毛?」蘇言笑將既零未說出的話補完。

「百歲內的小獸不足一個成年人大,看這大小,至少兩隻。」洛雲川沉聲道。

之前還不知為何出了事不找君羽,而今才知曉。殺了兩隻魔獸,禍端自引,哪還有顏面去求仙人。這衣裳既放在了珍寶閣,帝后至少是見過的,想來是喜愛至極,怕君羽來了人將它取走,這才遮遮掩掩的。

自己的貪念引起了禍端,卻要他們來趕盡殺絕嗎。

蘇言笑默了會兒,隨即嗤笑:「自己造了殺孽,活該吞些苦果。師父,這事兒咱們還管嗎?」

「自然是要管的。」既零轉了身,不再看那血色衣衫,「這世間無時無刻不在生死輪迴,往日里穿的絲綢,吃的穀米,哪個不是殺生,有些事本就分不清對錯。」

「師父是說,那火鼠天生該殺?」洛雲川看著既零背影,眸中似含了萬載冰霜,卻在既零回首間盡壓了下去,這是這語氣分明是不滿的。

「這就氣了?」既零看著這徒兒,笑笑,少年人果真是急躁啊,「它們不該殺,不歸谷山洞裡你烤的那兩條魚,莫非就該殺?」

洛雲川抿嘴不言。

既零見他倒真較起了真,不再逗他:「殺火鼠制衣是他們有錯在先,招來了報復也怨不得旁人,可宮裡幾場大火卻無一人傷亡,可見那引火之人能力有限,我們若擱著不管,難保再請來的不是個厲害的散修,又是新的殺孽。」

洛雲川聞言,臉色緩和了不少:「師父是想救它們?」

「我就說師父哪能這般無情,還是師父想的長遠。」蘇言笑也跟著拍馬屁。

既零聽了好笑:「這事本就論不出對錯,為師可沒資格做個判官,萬物輪迴皆有緣法,我們但求個問心無愧便可。」

東西看了,徒弟也教育了,是時候走了。

「我們怎麼出去?」既零問到,幻靈草藥效差不多到時候了,外面那些捉貓的也應該都回來了,出去可比進來難。

蘇言笑聞言,眨了眨眼睛,笑的很是人畜無害,既零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

「咱們就從正門衝出去。」蘇言笑道。

既零扶了扶眉頭,強行扯出絲笑來:「你的意思是,被人追殺著跑?」

偷偷摸摸的做賊不夠,還敢光明正大竄出去,既零活了千年都沒這麼丟人過。

「師父您別生氣啊,」蘇言笑慌忙解釋,生怕既零再喊聲笑笑,「咱們進的時候是怕他瓮中捉鱉,這會兒出去只管往外沖,過了結界就隱去身形,外面守衛雖多,也不足為懼。」

「那明兒個整個含元宮都知道進了賊。」這事兒鬧得開了,縱然查不到他們,既零也覺得頭大。

「咱們進來的時候大門是從外面鎖著的,我又不能從裡面給鎖上,他們早晚都得發現進了賊。這珍寶閣藏了這東西,我那老爹知道師父您在,不好宣揚,咱們又沒拿什麼東西,明個兒一查,虛驚一場,肯定就給壓下去了。」蘇言笑曉之以理,還不忘瞎說些胡話,「我那老爹雖說昏聵,也不是個動輒殺人的主兒,這些個守衛頂多吃頓板子躺兩天,也好督促他們加強守衛,省的哪日含元宮叫人端了都沒地兒哭,該感謝我們呢。」

既零微笑。

宮裡的侍衛說利落起來也不是蓋的,這剛一推開門呢,就都給竄了出來,刀劍劃過,暗器鋪天。

對付這些個凡人沒什麼好擔心的,三人只需離開這結界範圍就好,乾脆分了開來,朝三個方向散了,一離得這珍寶閣遠了,找了處不顯眼的地兒掐個訣兒匿了身形,很快就跑開了。

簡單是簡單,既零活了千年都沒這麼狼狽過,怒氣沖沖的回了清苓殿。蘇言笑也猜到了既零會生氣,乾脆一夜沒回來,不知道窩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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