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火鼠(五)
既零這會兒很是後悔,她就該好好游個畫舫的,幹嘛要操心蘇言笑找不著捉火鼠的路子,這人鬼主意一向最多的。
這不,聽了既零委婉的表達了火鼠可能引不出來后,蘇言笑反倒樂的一拍大腿。
「師父,其實我原本就有更好的法子的,怕您不樂意才一直沒敢說出來。」
「你說吧,只要不是欺師滅祖十惡不赦,怎麼做隨你,反正這事兒交你了。」
既零覺著她被叢雲峰那一百隻猴子折騰的早就沒底線了,大概沒什麼能氣到了,卻還是低估了蘇言笑。
只見蘇言笑從袖裡乾坤中掏出了張金紙符籙,既零不怎麼識得,蘇言笑瞧著她的臉色,小心翼翼的解釋道:「這是徒兒上個月得來的千尋。」
「嗯。」既零點點頭。符籙陣法萬千,既零也就識些尋常的,這千尋估計不常用,她也就得個耳熟,不過這賣相倒是不錯的。
嗯?!千尋!!!
既零忽然想到了什麼,臉色變得異常……精彩。。。
蘇言笑乾笑:「大概……就是師父想到的千尋了……」
上個月余安鑽研了大半年搗鼓出的三張千里追蹤符丟了一張,就是叫千尋的。當時折騰了六七日,都快把君羽山給掀了,最後座下小弟子自個兒站了出來,說是他偷給了,可認了就認了吧,就是不給還回來,氣的余安不輕,可是狠狠給揍了一頓,這會兒還在關禁閉呢,誰曾想這符竟是到了蘇言笑手裡。
「師父你聽我解釋,我上個月跟峰迴峰的江澈打了個賭,這千尋是他輸給我的。」蘇言笑瞧著既零臉色發怵,朝洛雲川旁邊挪了挪,苦著臉哀求,「師兄你快替我說兩句呀。」
洛雲川直接無視。
「我叢雲峰不夠你折騰的,現在丟人都丟到峰迴峰去了是吧!」既零給氣的好半天才說出句囫圇話來。
跟人打賭,合起伙來偷東西,好聽了是少年人遊戲起來不知數,說不好聽了可就是做賊。余安之所以這麼氣也是因著這點。符紙這東西算不得貴重,都是一次性的,且複雜的符文就算流出去了,沒人指導著也參不透,可江澈不給說出去處,若是勾結外族,或是拿去做些別的什麼勾當,性質可就當別論了。
「師父徒兒錯了,徒兒就是覺著這玩意兒好玩,拿過了瞧瞧,誰知道余師叔發那麼大火。」蘇言笑現在可後悔拿出來了。
「回君羽后,我親自帶著你去峰迴峰認錯。」有些事情,縱然沒有惡意也不可為。
蘇言笑頓時愁眉苦臉:「師父你就饒了徒兒吧,江澈可是被余師伯打了足足十戒鞭呢,我要是過去肯定也被打死了。」
「放心好了,你好歹是我叢雲峰的,為師定保你不被打斷腿。」既零半點迴旋的餘地也不給,「趕緊捉你的老鼠去,表現好了為師可以考慮給你備點好的金瘡葯。」
蘇言笑嘆氣,只能先干好眼下這活兒,指望既零心情一好寬容點了:「那這千尋?」
「你拿都拿了,用著唄。」既零擺擺手,余安在意的也不是張符。
「是,師父。」蘇言笑得了許可,這就打算捉去了。
「等等。」既零趕緊的就打住了蘇言笑,揉揉額頭,「今日已晚,不急這一刻,明晨再去吧。」
她現在可不放心蘇言笑一個人了,明日得跟著,省的再出什麼亂子。
等蘇言笑走後,洛雲川走到既零身後,嫻熟的按著肩。
既零眯著眼享受了會兒,嘆道:「我做徒兒那會兒還沒覺著什麼,這當師父真不是個容易的。要是明閣那一百隻猴子有你一半懂事,我也不用操這麼多心了。」
洛雲川笑笑:「師父真捨得讓蘇言笑去峰迴峰受罰?」
「若是余安要打,我有什麼不捨得的。」正好替她教訓下這沒分寸的,「你余師伯這次發了這麼大火,是因著江澈不肯說出千尋的去處,他怕那徒兒走了邪路,蘇言笑去認個錯,倒叫他安了心。言笑不是他峰迴峰的,他才不會打呢。」
她方才不過是嚇一下蘇言笑而已,無意的錯,恰好用無險的懼來罰。
「師父果然是捨不得的。」
既零自然聽出了這話里泛的酸意,只覺得好笑,側了側頭看他,洛雲川卻忽然俯下了身,湊在既零耳側,聲音裡帶著男子特有的磁性,格外好聽:「蘇言笑怎麼胡鬧師父都忍得,那徒兒這般懂事,可有什麼獎賞。」
既零看著突然咫尺的臉龐,微眯的眼眸里似帶了誘惑,只覺得有些局促,移開了目光:「你想要什麼?」
洛雲川看著閃躲的既零,笑意更深了些,起了身嗯了會兒,像是在認真思索:「徒兒這會兒還沒想好,師父先欠著,哪日徒兒有了什麼中意的,師父可得記得許過徒兒的。」
既零不知道為什麼,忽又想起了那個桃花眼的少年,一「嗯」起來定是又有壞主意了。像那次一樣,望著北方,笑的輕巧,說:「咱們去蒼梧之淵那邊瞧瞧吧」。
「上至神界,下至鬼域,不管什麼稀罕的物事,你若中意了,為師便給你,只這魔界,你需記得切不可去。」
這天上星辰,人間風華,你若想要,我便許你,只要你在我身側。
「嗯。」
洛雲川答得自然,沒半點停頓,既零這才放下心來。這是她親自教出的徒兒,自幼年相伴,往後亦如此。
千尋只要探得一物分毫,便可千里追蹤,用在只近處的小魔獸身上,很是大材小用,不過半柱香功夫,就尋得了蹤跡,只這地方……
不知是未及轉移地點,還是覺著這兒更安全些,火鼠居然就藏身在寧美人的菡萏殿。菡萏殿周圍繞了層結界護著,只這施術之人著實不濟,蘇言笑掐了個隱身訣,避開路上宮人,硬生生一腳踏了進去。既零同洛雲川在後面跟著,就只防著他惹出點什麼亂子。
結界被破,裡面的人很快就察覺了,不待蘇言笑揪出那惹事的火鼠,便被個小宮女攔了下來,正是那日茶樓下撒潑的姑娘,身後跟著個藍衣華服的女子,雙十年華的樣子,本是極貌美的,可那雙丹鳳眼一豎起來,就知是個不好惹的。
「若論輩分五皇子該喊本宮聲母妃的,按著禮數皇子也不該擅闖后妃寢宮,你還是速速離去吧,不然本宮去同你那父皇那兒告一狀,不知這修了仙的是不是就能不知尊卑不循禮法了。」
果然,百聞不如一見,分明自己養了只魔獸,還能這麼理直氣壯,這寧美人何止一句恃寵而驕。
「說我闖進來,可有誰看見了?」蘇言笑一副弔兒郎當無所謂的樣子,嘴裡叼了根不知何處揪來的草兒,半分皇家仙門的端莊沒有,活脫一個登徒子,他可是使了隱身訣的。
寧美人卻嗤笑:「五皇子莫不是當本宮這兒的人都是瞎的。」
蘇言笑聞言皺皺眉,這才撇了眼周圍的宮人,然後當場愣在原地。
……
這一雙雙的目光是怎麼回事,這隱身訣什麼時候沒效的……
再回首去找既零時,卻不見了人,只聽到傳音:
「你自個兒修行不精,沒察覺到入了人家結界里,怪不得為師,自行解決吧。」聽這語調憋笑都憋的不走心。
……
既零此時和洛雲川藏在不遠處的樹上,靠一樹梧桐葉匿了身形,齊齊看蘇言笑丟人。既零本也是輕敵了沒覺察出什麼的,還是洛雲川覺出了結界內的現形陣,拉著既零躲了起來。
蘇言笑扶額,這隱藏的陣中陣本也算不得精妙,只是在外面時見那結界微弱,心下就小覷了布陣之人,卻被反將了一軍。
「五皇子還是速速離去吧,宮裡的侍衛一會兒來了可不好解釋呢。小柔,送客!」
那個潑辣的小宮女卻叫小柔,既零撇撇嘴,深覺名不副實。
本以為蘇言笑沒抓到實打實的證據,這兒又是皇宮,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斷不敢胡來,誰曾想這人從來就不是個按常理出牌的,既暴露了出來,乾脆破罐子破摔。
「我說寧大姐,我早已入了仙門,與這俗世沒什麼瓜葛了,這次就是來除宮裡邪祟的,皇帝老兒再大,也管不了仙界的事兒呀。」
叫聲母妃是按輩分,喊聲姐姐是論年紀,蘇言笑卻一聲寧大姐拖長了音調,可是氣的美人直叉起了腰,瞧這模樣倒和當日小柔如出一轍:「蘇言笑你欺人太甚!來人,還不趕緊通知皇上,還有嫻妃娘娘也給喊來。」
到底是他爹和一手給他拉扯大的人,寧美人想著還制不住他了,卻不想蘇言笑更是利落,沒等宮人邁出腿呢,連掩飾都不打,乾脆的召出了腰間玄鐵劍,直接沖寧美人刺了去。
小柔瞧他這招式半點不像作假,心下一驚,慌忙擋了過去,可她那點修為如何夠看的,眼見著就得挨上一劍了,蘇言笑的劍芒硬是向旁邊一轉,生生碎了不遠處的一塊湖石,那陣仗大的叫那些個剛趕來的侍衛們都愣在了原地。
本來氣勢洶洶的一劍硬生生拐了個彎兒,蘇言笑劍術再好這會兒也不好受,卻依舊一副浪蕩模樣,嬉皮笑臉:「哎呀呀,這麼好看的小妹妹,縱然是魔族,我也是不忍傷了分毫的。」
小柔臉色卻驟變,這麼一下就露了魔氣,好個狡猾的蘇言笑。
「寧美人殿里不慎進了邪祟,這邊本皇子來處理,不想死的還不退下。」
宮人們見是魔族本就害了怕,聽到這話紛紛做鳥獸散,誰知道會不會有人記得給通傳聲這裡的情況呢,不過既然逼得小柔暴露了身份,誰過來蘇言笑也是占理的。
寧美人見周圍人都走了個乾淨,氣的咬牙切齒,自腰間一抽,束著那纖纖柳腰的居然是根鞭子,甩起來烈烈作響,聽著聲音都疼。
「蘇言笑,今兒個我算是見識到了,你們這些個仙門弟子,自詡匡衛正道守護蒼生,實則是非不分黑白不明,分明他們為惡,殺了火鼠取毛,你卻來我這兒興師問罪,今日本宮在此,看你安敢動我菡萏殿一人一物!」
蘇言笑摸摸鼻子不甚在意,自顧自琢磨著:「兩個魔族,我要是都捉了,師父指不定心情好了,在余師伯面前還能替我求個情呢。」
這般想著,玄鐵劍隨心而動。小柔的那點修為不足掛齒,寧美人卻不知根底,只單看那鞭子怕是個不錯的魔器。蘇言笑畢竟方入仙門八年,剛才輕敵吃了虧,這時不敢託大,始一招便是飛白,劍氣橫貫如虹,既零趴在梧桐樹上點點頭,蘇言笑雖說不學無術吧,好在這天資還是蠻不錯的。洛雲川卻一直看著既零,見她這模樣忽然又泛了股子酸意。
見蘇言笑使了全力,小柔明知不敵,卻硬是迎了上去,雙劍只擋了片刻便碎做幾段,血湧入咽喉,生生咽下,看著劍氣襲向身後寧美人,自己卻無力去擋,目光里全是絕望,一聲「姐姐」絕望如瀕死幼獸。
蘇言笑見狀,只覺有些不對,可這一劍卻不同方才,斷然是收不住的,寧美人咬咬牙,甩起手中長鞭,卻無一絲魔力波動,她分明是個凡人!
便在那剎那間,一道銀白光芒擋了過來,攔了蘇言笑的劍氣,順道纏了那鞭子飛回既零手中。
「寧美人火氣太大,當心生了皺紋,聖恩便不再了。」既零瞥一眼地上的小柔,剛要扶她,目光卻一寒,驟然起身,躲過了襲來的火束。
兩隻半人大的錦毛鼠,該是嗅到主人血味了,匆忙跑出來護主。蘇言笑青魚游步法習得上佳,一息間已繞到兩隻火鼠身邊,縛靈網自袖裡乾坤中飛出,都頭罩了個正著。
這正待邀功呢,卻忽見到既零笑的很是溫柔,他往日可沒見著這麼好的臉色過,反常必有妖啊。
洛雲川自遠處走來,似不經意提了句:「半年前藏劍峰上的小公子說,顧峰主送的那張縛靈網不知放哪兒了。」
蘇言笑心裡暗道聲不好,這等事情做的多了,倒忘了他這兒一件件靈器的來路了,慌忙解釋道:「師父你聽我說,是他非要跟我比試的,然後就順帶下了點賭注……」
「若為師記得不差,我君羽山上比試可以,私下賭鬥是得挨上幾戒鞭的吧。」
洛雲川跟著點了點頭:「根據情況,五到二十戒鞭不等。」
「師父我錯了,我回了君羽立馬還回去,再也不賭鬥了。」戒鞭的味道蘇言笑吃過一次,真心不好受。
「本座的叢雲峰平日里是短你了?你若是安分些表現好了,我那兒多的是靈器法寶。」既零這話說的幾分咬牙切齒,這般徒兒,她拿出來覺著丟人!
蘇言笑卻小聲嘟囔了句:「獎賞得來的哪有自個兒贏過來的有意思。」
「孽徒!」既零當頭給了他一記玉簫,這是要氣死她呀!
這邊閑聊著呢,寧美人扶了小柔起來,小柔看那縛靈網裡掙扎著的火鼠,方才忍下去的血又涌了上來,這一身的傷著實重了,連聲音都是嘶啞的:「求你們放了我的火鼠,我們這就走,再不回來了,或是你抓我吧,只要能放了它們,怎樣都行。」
「你都這樣了,還有什麼資格同本座談條件?」既零因著方才襲來的火束還惱著呢,說話不帶一絲好氣。
「何必求她,這群道貌岸然的仙人,自詡高貴,沒一個好東西。」寧美人沒傷著,這會兒罵的起今兒,既零懶得理這瘋婆娘。
「師父,快來人了。」洛雲川一旁提醒著。
既零皺眉,有些為難,方才在樹上遠遠見著帝后都趕來了,好大陣仗,寧美人在這兒一鬧,定又少不得吵嚷,想想都覺著煩躁。
洛雲川卻乾脆,直接一掌擊在寧美人後頸上,一下就昏了過去。
既零點頭,不愧她教出的好徒兒,果斷利落。
小柔見寧美人暈倒,紅了眼,持著斷劍攻向洛雲川,洛雲川輕鬆擋了下來。
「你放心,我們既然是道貌岸然,那就得做好表面樣子,不會傷了凡人的。」既零道,「一會兒就來人了,你若真想護寧美人,就別亂說話。」
小柔被洛雲川擒住,又丟給了蘇言笑,三兩下縛住了手腳,動彈不得,咬咬牙不發一言,脾氣果真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