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火鼠(六)
先探頭探腦進來的不必說肯定是個小太監,確認了沒什麼危險,帝后才在眾人簇擁下進來,方才跑光了人的菡萏殿頓時熱鬧起來了。
皇帝見心愛的寧美人昏倒在地上,那叫一個心疼,想過去扶一把吧,又叫皇后一個眼神瞪了回來,好在那些個宮人再害怕也知道分寸,哆哆嗦嗦蹭過去扶了起來,路過被捆成粽子的兩隻火鼠旁時,更是抖成了篩子。
「魔族狡詐,混入了寧美人宮裡,還傷了寧美人,好在沒什麼大礙,也就昏迷個一兩日吧。」
蘇言笑說謊話從來都臉不紅心不跳,小柔莫名其妙多了個罪名,氣的眼都瞪圓了,卻又想到既零說的話,只能乖乖的默認。
「吾兒大才,方入宮三日已然捉住了邪祟。」皇帝陛下很是開心。
「多虧峰主教導有方,您費心了。」皇后就比較精明了,「魔族在宮中為禍多日,而今捉到了,還請峰主主持公道。」
無非是想殺了,可一則叢雲峰峰主在這裡,輪不到她說什麼,二則此法未免少了些悲憫,不好直言,便拿個什麼主持公道做幌子。
小柔自然也聽出來了,紅了眼,好好的一姑娘此時卻頗有些猙獰:「我呸,你還有臉說公道,是你們貪婪火鼠毛,先殺了我的火鼠,我只恨沒能殺了你們。」
既零皺皺眉,這小柔怨氣太重。
「峰主,朕——」見小柔將這事捅出來了,雖說他也清楚既零肯定也知道這事,不過拿到明面上又是另一說。
既零擺擺手:「本座早已將此事交由言笑,不會再插手的。」
皇帝聽到這話鬆了口氣,蘇言笑好歹是皇室的人,無論這事兒如何解決,顏面也算是保住了。
「只是這事牽連到魔族,這魔女和兩隻魔獸卻是要帶會君羽的。」既零道。
「自然自然,麻煩峰主了。」皇帝見好就收。
既零點點頭,不再多待,將兩隻火鼠收入袖裡乾坤中,洛雲川壓著小柔先行離開了。
染雲城外,既零將兩隻不安分的火鼠丟了出來,小柔一見,又掙扎了起來,反正綁著縛仙鎖跑不掉,洛雲川乾脆鬆了手,任由她去看那兩隻錦毛鼠。
「你究竟想做什麼。」小柔問。兩隻火鼠只是被困住了,並未受傷,方才他們也沒傷了寧美人,小柔有點摸不清了,不過依舊警惕。
「本座想做什麼,依著你這點修為,怕也是只能看著吧。」既零冷眼看著小柔,聲音里滿是譏誚,對於魔族,她向來是厭惡極了的,「既來了人間,便該長點腦子,可聽過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分明弱成這樣,還帶著火鼠亂跑,被人捉了也是活該。」
小柔聽了這話,火氣自然又上來了:「人間的規矩,原來是弱肉強食嗎,照你的說法,我是不是可以帶著他們殺人放火,劫擄那些手無寸鐵的平民了?」
既零卻嗤笑:「你夠膽的話大可以試試。這凡間什麼規矩,你們魔族也在意過嗎?」一日血洗叢雲峰,數百弟子命隕,魔族犯下血債時,可考慮過什麼規矩。
「我從魔界過來,只為安分生活,從未傷人!」
「待在魔界就不能安分生活了?」既零反問,忽然眼睛眯了下,多了幾分寒意,「對了,還不知道你是怎麼過了這蒼梧之淵的呢。」
雖說過了三萬年蒼梧之淵的結界弱了下來,到底也是道厲害的屏障,以她和寧美人這點修為,根本跨越不得的,除非,有人相助。
小柔立馬不吭聲了,撇了頭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既零冷笑:「本座自會去查的,原也沒打算從你這兒問出些什麼,你便是說了,魔族素來狡詐,是不是胡謅的我還得費心辨一下呢。」
既零性子清冷,平日里不怎麼愛言語,可若是火了,也是毒舌的厲害,小柔瞪著她「你」了半天,氣的說不出話,以往從來只有她罵別人的份兒,被堵成這樣還是頭一次,直憋的滿臉通紅,「你要殺就殺,我便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殺你?本座還怕髒了手呢。」既零雖是一番冷嘲熱諷,到底辨得了對錯,「待言笑回來,本座便辛苦些帶你們回君羽,等哪日得了閑,親自送你們回蒼梧之淵以北。你們就先在這裡待會兒吧。」
說完,連地方都不挑,原處布下了結界,裡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瞧不著。
「你還是寫封信什麼的給寧美人吧,省的她醒來見不著你們發瘋。」若非要安撫下寧美人,免得再生事端,既零才懶得跟這人廢話呢。
「你會這麼好心,到底要做什麼?」分明話里語里都是譏諷,厭惡極了的樣子,卻又不傷她,只是趕回魔族,小柔不禁警惕,可是——
「你這兒有什麼本座上眼的物事嗎?」既零滿是鄙夷,「本座若另有所圖,何須這麼多彎彎繞繞,你若不想寫,我自砍下你只手臂拿給她看,想來威脅也能讓她閉了嘴的。」
小柔又被噎了下,惱怒的撇了頭:「把繩子解開。」
既零抬手便鬆開了縛仙鎖,小柔這丁點的修為,才不怕她跑了呢。
「紙。」
洛雲川自袖裡乾坤中丟了張宣紙,小柔咬破了指尖,龍飛鳳舞劃了幾個大字,該是魔族的文字,既零看不懂,也不怕她搞鬼,接了過來便頭也不回的離開,縛仙鎖兀自又飄了回來束住小柔。
「師父。」洛雲川跟著既零身後,等她差不多氣消了才開口,「師父為何要將他們趕回魔界?」
「那女孩兒沒犯什麼過錯,可恨意卻極強,留在凡間早晚惹出事來,趕回去一了百了。他們自有魔界待著,跑這兒來搗什麼亂。」
「那寧美人呢?她可是魔族?」先前來看,她空有件厲害的魔器,卻無半絲修為,是人是魔,洛雲川理該糊塗些的。
「為師先前說過,仙魔同源,歸於凡人,魔族中人若是不修行,倒和凡人沒什麼差別。她既未曾作惡,若是繳了那根鞭子,留在這兒也無所謂,否則一併趕回去,為師去一趟蒼梧之淵也不介意多帶個人。」
「師父可去過蒼梧之淵以北?」洛雲川問。這話問的是深入魔界,近年來既零趕了許多魔族去蒼梧之淵,那道結界她自然過了無數次,只是不知有沒有入內看看。
仙魔同源,書上雖少有記載,可也不是什麼隱秘的事,只是能過蒼梧之淵的都是修為頗高的魔族,若要知曉不修行的魔族與凡人無異,怕不該是從哪裡聽說的。
既零皺了皺眉,回頭看他:「沒有。怎麼了?」
洛雲川覺出既零的警惕,笑了笑:「徒兒只是好奇,說不準魔界不比凡間,他們才願意冒險渡過蒼梧之淵呢。」
「三萬年都過去了,怎麼而今待不住了嗎?現下六界相安,早已有了自己的秩序,魔界的事你別那麼多好奇,做好本分便好。」
她既不喜,洛雲川便做出了副乖巧的樣子,點點頭很是從善如流:「好。」
此間事算是了了,只等蘇言笑收拾他們家一團亂糟糟的事了,既零收拾完寧美人的事,便離開了含元宮,在城裡找了處客棧待了下來。皇城來了仙人的事早已傳了開,既零未免麻煩,化了男身。自見了魔族后她便沒了心情,窩在客棧里大白天睡覺,不想動彈了。
染雲城外,既零布下的結界內入了個黑衣人,罩著寬大的斗篷,看不清面容。雖說既零布結界時沒怎麼用心吧,可能不擾亂靈氣波動悄無聲息進來的,修為定是不低的。
小柔身子緊繃,直覺告訴她眼前這個人很可怕,奈何她被束住了手腳困在結界中,只能硬著頭皮看他來此何意。
「三位魔尊約定在先,不放異獸前來凡界,你是如何帶著火鼠過來的?」
黑衣人聲音低沉,含著股不容抗拒的威嚴。小柔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強忍著畏懼沒把事情供出來。
「你不說我也知道,是鳴姬帶你過來的吧。」
小柔聽到這話,驟然抬頭:「你是什麼人?」
男子卻不回她,繼續問道:「那個瘋女人送了多少人過來,她想做什麼?」
「我不過是個小小的魔族,尊上的心思我哪裡知道。」
男子捏住了小柔下巴,迫使她抬起頭來,分明隔著厚厚的斗篷,小柔卻覺得那目光寒的厲害,咬了咬牙依舊不發一言。
見她這幅倔強的模樣,黑衣人卻沒再逼迫,反而一副好心情,斗篷下只露出玉琢的下巴,此時勾了勾唇角,便足以顛倒蒼生。小柔不禁看呆了會兒,捏著她的手卻驟然甩開了,小柔一個不穩差點跌倒在地,踉蹌間不覺有道寒光射入了她的後頸上。
「你若是同既零說了有人見過你,她想來不會輕易放你走了。」男子話說的不徐不疾,算準了她不會說出來的。
小柔果真點點頭:「我不會說出來的。」
男子笑笑,轉身便走了。小柔看著這來的莫名其妙又走的莫名其妙的人,皺著眉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是誰,索性又坐在地上靠著她那兩隻火鼠無聊的數落葉,完全沒意識到早就被下了符咒,一舉一動都被人掌握了去。
後續的事情交給蘇言笑的後果是,清苓殿又失了場大火,這次不是小打小鬧,好好的宮殿燒的一塌糊塗。
那件火鼠毛制的衣裳拿了回來,既零看了一眼,什麼也沒問,帶著兩個徒兒回了君羽。
蘇言笑能取回這衣裳,必定是連蒙帶騙。這東西既放入了珍寶閣,帝后想必是都見過的,出了事一直不肯找君羽,顯然是不想交出的。雖說還未送出去,也一早就被皇后視為己有,壽辰將近,卻讓嫻妃將這壽禮交了出來,嫻妃這邊肯定必然要得罪皇后的。
蘇言笑胡扯,說什麼還有隻大的火鼠沒抓著,昨日的事給激怒了它,放了場大火泄憤,嫻妃心裡害怕,這才鬆了口,將衣裳拿了出來。只這壽辰將近,再沒時間備些別的珍寶,嫻妃本想著蘇言笑既是仙門弟子,便想討幾顆丹丸什麼的,卻被蘇言笑一口回絕了。
「以往人前你好歹叫我聲姨母的,而今卻也不叫了。」
「嫻妃娘娘說笑了,我母妃可攀不上娘娘這樣的姊妹。」
「我知道你一直恨我當時沒能救你母妃,只是我也無能為力,在這深宮中,自保尚難,如何顧得了旁人。可我自認對你無半分虧待,我雖非你生身母親,如何也養你幾年,而今我有難了,你當真這般無情?」
一番話說的情真意切,蘇言笑卻不為所動,依舊冷漠:「嫻妃娘娘不必如此,你送我入君羽,難道不是為了你兒做打算?」
「你該叫他三皇兄的。」嫻妃嘆了口氣,有幾分戚哀,「我承認是有為他考慮,可入仙門也是你母妃一直所願,你而今仙途坦蕩,難道不比在這皇宮中好嗎?」
「自然是極好的。」蘇言笑目光這才柔和了些,「可我既入了仙門,與這俗世塵緣也該斷了,嫻妃娘娘別來求我了。」
嫻妃皺了眉,終究沒再說些什麼,這孩子自母妃去后便一直如此,分明整日里嬉鬧著,可若相處的久了,一個孩子又能瞞得了什麼,那整日里彎著的眉眼裡分明滿是戚寂。分明那般年幼,更叫人心疼,終究不願再勉強他。
「留在清平殿吃頓飯吧,我已有八年未見你了,此次離去,怕再也見不著了吧。」
蘇言笑此次沒再拒絕,在清平殿待了一日。這皇宮中的詭譎他早已厭惡,不願插入,可到底嫻妃於他有恩,先前既零並未否認他為親傳弟子,今日雖未幫她,留在清平殿一日,外面那些人得了風聲,無論鬥成什麼樣,也該掂量掂量君羽還有個五皇子的。
既零這次回去是帶著犯人的,一路御劍沒再耽擱,將小柔和那兩隻火鼠丟在了鎮妖塔里,便去了玄天峰。
近年來既零和魔族打的交道不算少,也遇見過沒什麼修為的魔族,他們能力所限,掀不出什麼風浪,生事的就趕回去,安分的留下來也沒什麼不妥,只是卻從未遇見年幼的異獸。
渡過蒼梧之淵的異獸一般都是未被馴化的,他們自懷修為,無意破了結界,生性暴戾,為禍人間,可幼年的異獸修為不足,無法越過結界。魔族役使異獸,如凡人畜養牲畜一般,只是異獸珍惜,馴化后的幼獸於人間必然炙手可熱,因而沒幾個魔族願意帶著異獸前來凡間。此次卻叫她遇見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再想到近年來突然增多的弱小魔族,這背後定有人助他們渡過蒼梧之淵,以往沒出什麼大麻煩,故而也沒在意,只是若有許多像這兩隻火鼠一樣的幼獸來了凡間,弱小卻又身懷異能,貪婪的凡人從來都不少,怕會引起不小的動亂。
慕晨聽了這事,一陣沉默。魔族與其餘五界三萬年來也算相安,然數十年前關入鎮妖塔的那個魔族,還有九年前突然侵入君羽,血洗叢雲峰的鳴姬。蒼梧之淵的結界日漸衰弱,魔族若是要籌劃什麼,還需儘早防備。
慕晨寫了信函送予仙門百家及三大妖君,知會君羽弟子加強守衛。自仙妖二界安穩后,太平日子也有幾百年了,風雨來時,也不知又會幾多傷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