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雅集(四)
雲幕谷離得這裡不遠,近處都是那隻大妖魔的領地,沒別的攔路,洛雲川二人御劍一會兒就近了。
比起不歸谷,雲幕谷不過是個稍大些的凹地,雲氣太盛,遮擋了視線,看不太真切。只是總覺得有些太過安靜了些,竟沒見一個人。
洛雲川看了眼周圍,眉頭皺了皺,沒說什麼,直接進了去,蘇言笑自然也不情不願地跟了上去。
剛一踏入谷地,景色驟然變換,哪裡是沒有人,這裡少說聚了三四十個弟子,吵吵嚷嚷的,看模樣都帶了些茫然,或是慌亂。
在外面時見不到這裡內景象,入了內卻又都出不去了,顯然是個不弱的結界。
「沒聽說雲幕谷有結界呀!」
「怎麼沒見著妖怪,若敵不過,跑都沒路子。」
「我先前來過次,總覺著不大一樣。」
周圍人群討論著。
蘇言笑聽了會兒,挪挪步子湊近了洛雲川,小聲道:「好像有點不太對勁呢。」
洛雲川沒回話,看向谷地寒潭,眸色沉了沉。
隨著人漸漸多起來,寒潭裡忽然生了響動,有什麼東西緩緩出來了。
先探出水面的是個腦袋,鳥一般生著彎彎的喙,後面又拖著黑紅色的烏龜殼,尾巴像蛇般靈活搖擺,甩在地面上塵土飛揚。
魔獸旋龜!
看這體型,完全跟蘇言笑逮的那兩隻火鼠不是一個概念。眾人見魔獸出來了,仙劍法器都祭了起來,一時間只剩那旋龜嘶啞的吼聲。
忽然有陣女子的輕笑自底下傳了上來,竟還有個黑衣女子站在旋**頂,想來是馭使旋龜的魔族了。
「還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連築基期的都敢過來送死呢。」
方才情緒本來緊張,沒誰注意到洛雲川他們,這會兒聽那魔女一說,紛紛都看了過來。
蘇言笑慌忙擺擺手乾笑道:「我們就是來玩玩兒的。」
魔女哼了聲,語氣輕蔑:「聽說來雲幕谷的都是有點本事的小輩,你們若死在這兒,仙門下一代豈不就折了一半?」
就像她說的,站在這兒的弟子哪個不是後輩中翹楚,少年人本就心高氣傲,這魔女說話間儘是輕視,當下就有人聽不慣了。
「你不就仗著修行時間長嗎,再厲害不還是被捉起來了,有什麼好囂張的!」
「你年紀大,我們人數多,你能被捉一次,我們就能讓你再敗一次。」
「琉璃珠內不準傷及性命,你也就能耍點嘴皮子!」
不論是人是魔,女子總是在意年歲的,這裡的弟子們雖說教養不錯說不出髒話,也知道什麼最讓人氣,又是拿著年紀說事,又是提醒著她的敗績,魔女聽後果然惱了,氣到:「不自量力的小輩,死到臨頭了還狂妄,阿旋,我們上。」
魔女附身趴在了旋**頂,湊近了耳畔,吹了聲小哨,旋龜像是得了指令,驟然狂躁了起來,龐大的身軀從潭中爬了出來,蛇尾橫掃,帶起強勁的破風聲,顯然威力不小。
這裡的弟子雖說人數佔了優勢,卻來自各家各派,相互之間沒法很好配合,散落開來只能逃竄,一時間狼狽非常。
當然總不能讓人壓著打,這龐然大物一擊很是厲害,身形卻沒那麼靈活,也就一條蛇尾動的迅速,而且不能飛行。有大膽的弟子們御了劍朝旋**頂攻去,顯然旋龜是聽那魔女馭使的,若是拿下魔女,旋龜也就好辦些了。
魔女見了,卻沒一絲慌亂,照舊吹了小哨,旋龜驟然抬頭,張大了鳥喙,一團黑黝黝的魔氣釋出。
那名弟子攻勢迅猛,眼見著收不住身形,一隻白鶴突然飛了上去,將那弟子撞到了地上,雖說落地不穩栽了個跟頭,到底沒傷著哪裡。
來圍獵的弟子不止有仙門,妖界也來了些,最多的自然是羽族,只清雎山的親家就來了幾隻小白鶴,他們於空中最是靈活。
這邊是有驚無險,一會兒功夫卻有幾個人被蛇尾掃中了,當即摔在地上吐了血,顯然傷的不輕。
見有人重傷,幾名弟子慌了神,剛要折出雲幕谷,卻被結界彈了回來。這結界反彈的力量著實不小,彈回來的弟子沒來得及駕雲御劍,就這麼落向了谷底。羽族也就來了幾個,救不及了,旋龜此時伸長了脖子,一張血盆大口張著,看著模樣竟是要將那幾名弟子吞下去。
這場面太可怕,幾名女弟子嚇得捂了眼,卻忽然聽到一陣異常刺耳的……簫聲嗎?
吹簫的顯然音律沒修好,也就摻了絲靈力瞎吹的,完全沒什麼攻擊性,那旋龜卻突然頓了下,狠狠地甩了甩腦袋。這一個空擋間,那幾名落下去的弟子便各自回了神御劍逃過一劫。
蘇言笑一手揉著耳朵,另一隻手沖洛雲川豎起了大拇指,皺著眉頭一臉痛苦道:「師兄好樣的,只是這音律你還是多學學的好。」
水鏡里只能瞧見情景,卻聽不見聲音,外面的人見是有驚無險,也是鬆了口氣,只當是洛雲川音律習得好,紛紛誇讚著既零教出來的好徒兒。
既零揉揉額頭擺了擺手:「大抵這旋龜耳朵不好,簫音擾了魔女的指令,湊巧而已。」
洛雲川的音律,她還是曉得的,瞎貓碰上了死耗子。
好在這會兒還沒什麼人員傷亡,琉璃珠到底是清雎山的法器,雖被魔族擾亂自內封住了,卻仍有辦法向雲幕谷中那魔女和旋龜施壓。那魔女進入時雖刻意壓制了實力瞞過了清雎山,此時被壓制了些許,倒和往日雲幕谷圍獵差不多了,只是沒了手下留情。可這外面這一時半會插不上更多手了,若要平安還需靠他們自己。
雲幕谷內,眾人見是虛驚一場,放下心來,忽然聽到一陣好聽的男聲笑到:「這是誰吹的簫聲,比我唱的歌都難聽呢。」
這裡的弟子們不曉得到底發生了什麼,只當是正常的圍獵,這時候了還有心情笑兩聲。說話那男子剛進雲幕谷,一身黑衣,臉龐卻白皙如玉石,背後生了對黑色雙翼,顯然是妖族了。
「是墨翟師兄。」有弟子認了出來。
「墨翟師兄,你再晚來一步,擊敗旋龜可沒你的份兒了呢。」
羽族的墨翟,百餘歲的烏鴉精,近年來在妖族可算是小有名氣,仙門弟子也都有聽過他的名號,此次雅集為著玩樂設下的賭局,壓墨翟首名的不在少數。此時他一出現,許多弟子,尤其是妖族那幾個都是安心了不少。
「旋龜這東西,頸上最是柔弱,只是縮在那硬殼子里不出來。方才這位仙門的小師弟以簫音亂了魔女的控制,不如我就同他合上一曲,你們來攻?」墨翟半開玩笑的說道。對付這等龐然大物,到底得出個規劃的。
「墨師兄你可饒了我們吧,這裡習音律的師兄弟也有幾名,讓他們來好了。」
「那羽族皆隨我引旋龜視線,習陣法符文的道友們麻煩幫忙護住我們,其餘人盯住了頸間一處攻擊,先把這大傢伙解決了再說。」
論實力墨翟於這些人中最強,名望也是最高,此時危機關頭,也只有他才能讓這群天之驕子們信服。
這分配的雖說沒那麼精細,總是有了些秩序,沒再亂鬨哄的了。四名弟子執長笛琴箏,戰曲鎮魂曲各奏各的,擾了旋龜聽力便好。墨翟化了原形,領著兩隻白鶴一隻蒼鷹,一會兒盤旋一會兒俯衝,引旋龜伸長了脖子,一旁各有一名擅符文陣法的弟子支了結界護著他們。洛雲川蘇言笑則跟著餘下的弟子一起,管他什麼劍法配合呢,瞅著旋龜一露脖子,一股腦轟上去。那旋龜再怎麼皮糙肉厚也受不了這樣的攻擊,幾輪下來負了傷,乾脆縮在烏龜殼子里不出來了,只留下一條尾巴亂掃著。
眼見著旋龜又重新縮回了潭底,如何挑釁硬是不出來。雲幕谷中弟子們犯了難,他們來這兒可是要將這魔獸打敗,取走靈珠的呀。雅集上人們懸著的心卻都落了地,他們哪管什麼雲幕谷圍獵勝負,自家寶貝弟子平安才重要呢。
可就是這一時間,原本坐在旋**頂的魔女卻跳了出來,吹了幾口哨聲尖銳,見那旋龜卻只是甩甩尾巴,就是不動,氣得索性扔了哨子,抽了腰間軟劍出來。
「你們別得意的太早,姑奶奶我還沒出手呢。」
「若我們擒了你,那縮頭的烏龜該爬出來了吧。」有弟子笑著問到,語氣中有些不屑。
這話倒不是託大,馭使魔獸的魔族向來實力不強,他們連旋龜都打的不敢出來了,哪裡還怕這沒了旋龜的魔女。
那魔女卻不跟著耍嘴皮子了,忽然笑了起來,聲音里有種嗜血的森然,令人不寒而慄。只見她咬破了指尖,那血本是正常的紅色,卻隨著她在額間畫的圖案漸漸變成了黑紅,那圖形詭異非常,像道古老的符文。
「不好,是燃血符!快攔住她!」有弟子認了出來,大聲喊到。
雅集上剛鬆了口氣的仙人們又嚇得齊刷刷起了身,瞪大了一雙雙眼盯著水幕,竟是燃血符!
以自身精氣為代價,強行提高修為,短時間內是修為大漲,可卻極損自身,算是自斷根基,往後修為再難精進,甚至有可能退步。此法太過狠厲,害人害己,仙界中早就禁了,也沒幾個魔族願意用它,這魔女當真是下了殺心。
本在控制著琉璃珠的應掌門忽然咳了兩聲,看那樣子已是盡了全力:「琉璃珠內聯繫被切斷了。」
這話一出,席上一片嘩然。既零臉色差到了極致,閉了眼按捺住心中焦躁,卻忽然又睜開了眼,一瞬間目光犀利,盯著的前方不過一個普通的清雎山弟子,舉止卻有些不對。
既零這兩年同魔族打的交道不少,且好歹是個千年的花妖,神識不弱,稍一查看便發現了異樣。
見被發現了,那人扭頭就跑,席上周圍人還未反應過來,既零正在氣頭上,如何肯放過,滿身妖力一瞬間釋出,額間紅白妖紋浮現,四周草木受了威壓,盡數纏了過去堵住那人退路,只一瞬間既零便掠到那人眼前,單手鎖住了脖頸,直將那人掐的滿臉通紅說不出話來。
「說,如何解開琉璃珠內結界。」
既零稍鬆了力氣,那人狠狠咳了兩聲,卻嘲諷的笑著:「我不過是個小嘍啰,聽別人吩咐行事,如何曉得這些。峰主這般威風,不如進那琉璃珠裡面呀,叢雲峰若再丟兩個弟子就沒人了吧。」
「你找死。」既零聽了這話,額間妖紋更深,滿身妖力全然不壓制,席上有些小輩受不住紛紛退後,纏著絲縷火焰的妖力自製住那人的手傳了過去,直疼的那人慘叫了出來。
那人修為看上去不強,這般下去怕是會受不住,應掌門連忙趕了過來:「峰主先息怒,這人留著還有些用處。雲幕谷中都是各家弟子中佼佼者,能應付過來的。」
既零也知道分寸,強壓下火氣,一甩手將人扔在了地上。
「這人本座要帶回叢雲峰親自審問。」
這人方才一番話明目張胆嘲諷叢雲峰,且不說犯了既零忌諱,這人想必同鳴姬是有關。
地下那人啐了口血,冷笑一聲:「想要套出什麼話,休想!」
既零本沒想再搭理他的,卻一瞬間臉色驟變,應掌門也察覺到了,匆忙間同既零合力支了兩道結界。
結界剛撐好,那人便自爆了,暴戾的魔氣撞在結界上。匆忙間結界沒那麼完善,可既零和應掌門修為都不淺,兩道結界疊加,將那波動隔了下來,沒波及到他處去。
既零看著那了無生機的人,憤然甩了袖子,雙眸死死盯住水鏡。
墨翟反應最是迅速,趕緊飛身上前制止那魔女,那旋龜卻忽然抬了頭,墨翟只得閃避,才沒叫旋龜咬了去,卻也晚了一步,沒能制止魔女畫成符文。
本就是禁忌的符咒,在場弟子們也只聽說,卻沒見過它的厲害,只是看那魔女周身魔氣森然,雖是有些不穩,可那模樣想來將近元嬰境了。
好在那旋龜又重新縮了回去,不然兩者聯手,在場弟子們絕不會有勝算的,只是眼下只那魔女一人也不好應付,她可不是那個傻大個兒。
雲幕谷中弟子眾多,她便是提升了實力也沒法一下子解決,只能各個擊破。魔女倒是會欺軟怕硬,先挑了洛雲川和蘇言笑下手。
被元嬰期的實力盯著打,雲幕谷中還沒人能撐住,何況兩人只有築基期,連閃躲都來不及,應付的頗為狼狽。元嬰期的修為,身形掠起來,在場沒幾個人能追上,也只有墨翟的羽翎能勉強近身,可這樣下去如何是辦法。
實力擺在那裡,那魔女一人應對洛雲川蘇言笑兩人也如玩鬧,若非時時避著身後墨翟的羽翎,二人早已是撐不住了。
那魔女一把軟劍,劍氣如毒蛇般纏上洛雲川,附著的魔氣陰冷,每每對上,體內靈力運行便是一滯,好在玉簫稍短,近戰上佔了幾分優勢,幾個回合下來身上卻也被劃了數道劍痕。
蘇言笑更不好受,縛仙鎖根本使不起來,完全處於被動狀態。劍芒本來大都纏著洛雲川的,魔女卻忽然一轉,軟劍刁鑽,直向蘇言笑眉心襲來。蘇言笑慌忙御著劍向後閃躲,卻撞上了背後石壁。竟被她逼到了處死角!
洛雲川也趕著去救,誰料那魔女發了狠,單手應付著洛雲川和追來的墨翟,受了傷也要置蘇言笑於死地。
劍鋒已離蘇言笑額頭寸許,無人馳援,只能勉強撐了結界聽天由命,卻沒曾想竟真擋了下來。原是有兩名清雎山的弟子在遠處幫著布了結界。
對付兩個築基期的弟子,非但沒能殺了他們,自己反倒受了傷。魔女氣極了,一個轉身間,對上了洛雲川和墨翟,只一下便將二人擊退數丈,身形一動,竟是要朝那兩名弟子攻去。
那二人見狀,轉身便逃,卻並不分開。明眼人心思一轉便能想到這是個陷阱,可那燃血符太過陰毒,影響了神智,那魔女便跟著追了過去。
清雎山弟子來的最多,五名弟子配合默契,魔女一過了來便撐起了陣法,幾名使劍的弟子逮住機會,一瞬間便是七道劍氣劃去,偏只襲一處,那魔女的左肩當即被穿了個窟窿,軟劍也握不住掉了下來。若非這裡的弟子不明狀況,還只當琉璃珠內比斗不可傷及性命,這一下就能穿透那魔女的心口。
正要生擒了這魔女時,潭底的旋龜又發了狂。想是嗅到主人的血腥味,蛇尾一掃便將那陣法擊破了,張了嘴便要向那幾名傷了魔女的弟子咬去。
墨翟立刻趕了上去,雙翼羽毛片片脫落,根部染了血,如一柄柄鋒利的小刀,直衝旋龜而去。憑他一人之力自然傷不了旋龜,只是這旋龜再怎麼厲害,眼睛還是要護的,見了那飛過來的羽刃,也只能合了眼閃避,那幾名弟子這才躲過一劫。
魔女方才自陣中落了地下,見旋龜又出來了,御了風就要重新回到旋龜的頭頂去。
若再叫她倆聯起來,又得是一場惡戰,洛雲川腳下鴻影一閃,堵了魔女去路。
那魔女雖然重傷,區區一個築基期的小仙修還是能對付的,縱然失了軟劍,左手凝了劍芒,生生刺穿了洛雲川右臂。洛雲川卻依舊不退去,那魔女咬了牙,顧不得傷重,正要再催動魔氣將洛雲川震開,卻忽然氣息一滯,魔氣像是被死死壓制,調不出分毫。
燃血符的時效沒這麼短,魔女心下一亂,抬眼間忽然對上一雙深如萬仞寒潭的雙眸,目光冰冷的刺骨,那魔女一對上便自心底生出一絲懼意,只覺渾身一顫,戰意全無。
「你是——」
這哪裡是仙門弟子該有的雙眸,分明是魔!
洛雲川卻不給她機會將話說完,不顧右臂傷痛,欺身上前將那魔女一掌自空中擊落,洛雲川也跟著追了下來。
旋龜見主人危難,張了大口便要咬過來,卻被蘇言笑一張縛靈網罩了過來,將旋龜生生止了住。洛雲川回了地面上,鴻影劍重新入手,目光冷戾,毫不猶豫一劍刺向了魔女右胸口處。那魔女眼睛稍睜了睜,看著洛雲川似有些迷茫,又有些驚懼,卻終究沒了氣息。
這一番下來,洛雲川也脫了力氣,整個人倒在了地上。
那邊旋龜見主人身死,發了狂就要掙開縛靈網了,清雎山幾名弟子又結了陣法,自上空罩下,與地上符文相應,將旋龜困的死死的。原來這幾人事先已在地下埋了符文。
旋龜被縛了住掙脫不得,在一旁嘶吼著,聲音諳啞著實難聽,蘇言笑實在聽不下去了,叫大家捂了口鼻,自袖裡乾坤中取出袋子不知是什麼的粉末,直接一股腦倒在了旋**上。那旋龜被嗆得打了兩個噴嚏,便沉沉睡去了。
魔女已死,旋龜也被囚,可是不會出什麼變故了,雅集上一眾仙人放下又提起,給這一波三折折騰的夠嗆的心也算徹底落了地。既零皺著的眉頭也總算鬆了松,琢磨著出來怎麼懲罰這倆小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