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為魔(一)
渡魂一結束,哪個不是累的死去活來,圍困在血囚陣里,他們雖出不去,魔族也都進不來的,先前渡魂時都沒見著他們作亂,這血囚陣中該是一個魔族都沒有了,現下再安全不過,一個個立馬縮回窩裡,打坐調養都算了,倒頭就睡。畢竟忙活了一整日,門下弟子散漫成這樣,各家長老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連渺靈山的黎勘也只是皺皺眉頭,沒說什麼。
天上一團祈願沒散開,照的荒漠里晝夜不分,洛雲川在盆景的小天地里溜達了會兒,見了卻是沒什麼人出來,便下了去。
底下弟子們一個個小帳子里鼾聲四起,單聽這聲音就知睡得香甜的緊,外頭一個執勤的弟子都沒有,還當真是放心,倒是方便了他。
一日一夜的渡魂最是消耗精力,雲秦清雎的負責解封結印,他們君羽的則是起舞奏樂,各個兒忙的焦頭爛額,而今可是真一口仙氣兒吊著了,要吸食他們的陽氣,洛雲川都覺得下不去手。只渺靈山的人,擅長的是劍術殺伐,來此主要是為防魔族作亂,結果魔族沒防住,自個兒也沒多大事做,要攝取點陽氣,可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渺靈山的標誌是九重青蓮紋,清雅脫俗的緊,可他們殺伐那般重,還真是不算太搭的。洛雲川內心裡吐槽兩句,掐了個訣隱匿身形,輕聲進了渺靈山的帳子里。
雖說渡魂沒出多大力,魔族吧也是沒防了去的,來了暮涼城這幾日里,他們到底也是輪番值守晝夜不歇的,好容易得了個清閑,一個個四仰八叉躺在卧榻上,呼嚕聲此起彼伏的,真當是睡沒睡相。
自入了塵世這許多年,吸攝陽氣的事兒早就是輕車熟路了,洛雲川先挑了個看著壯碩的弟子,指尖聚了縷靈氣。在仙修聚集的地方,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動用魔氣的,太容易被察覺到了。
正要點上那名弟子額間呢,洛雲川忽然察覺身後有什麼動靜,連忙收了手向一邊撤去,卻還是差了一步。帳子外頭竟也有兩名弟子隱匿了身形,怕早就想好了守株待兔呢,這會兒都沖了進來。那兩名弟子倒也不傻,知道片刻間鬥不過洛雲川,先一步掐了訣逼他現行,一鬧騰間,帳子里五名弟子都醒了,全都瞧見了洛雲川。
人太多了,若滅了口怕不止引人懷疑,弄出的動靜定也會不小,洛雲川倉促之間心思電轉,乾脆上前一步,反將一名弟子扣了住,單手擊退了另一名弟子,手段卻沒多兇狠,怕激怒了一邊剛醒的五人,畢竟要一起動手的話可就麻煩了。
沒等那兩名弟子開口,洛雲川先一步質問:「說,你們鬼鬼祟祟想要做什麼?」
那兩名弟子沒想到被反將一軍,皆是一愣,被洛雲川擒住的那名弟子性子急躁些,聞言簡直氣的不行,又掙不開洛雲川,憋的滿臉通紅,破口大罵:「好你個洛雲川,你賊喊捉賊!你當你殺人的時候沒人見著,趙師兄臨死前提醒我們要留意你,我們還不信,果真是魔族,姦猾的很!」
洛雲川毫不慌張:「這位師兄,你們二人在帳子外鬼鬼祟祟,被我當場捉拿,怎還反咬一口呢?」
「你當知道你那見不得人的事兒的就我二人?」另一名弟子咬了牙冷笑,「黎師伯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到時候拿了我們渺靈的鏡心劍來,看你有何話可說!」
洛雲川這才皺了下眉頭,心知不妥了。還真是叫人擺了一道呢。
先前有弟子被奪舍識了出來,用的就是渺靈山的鏡心。傳言鏡心是渺靈山一位開山老祖所執之劍,生前斬殺魔族逾萬,飲足了魔血,對魔族氣息最是敏銳,稍遇著絲縷魔氣就會察覺,銀白劍刃轉為血紅,劍身嗡鳴示警,從無差錯。洛雲川自然是萬不敢去碰的。
鳴姬這個瘋女人,下三濫的算計當屬一流,還真是一箭雙鵰呢,就算血囚陣阻不了仙門渡魂,也能逼他現形。眼下這狀況,他定是要暴露了,只是一想到既零,他總是不甘心的。
洛雲川左手掐了個訣兒,就要傳信給既零,她若再這麼疲懶下去,可就見不到她寶貝徒兒最後一面了。可渺靈山到底人多勢眾,先他一步阻了下來。
「別讓他給既零峰主傳信兒,人言那位峰主最是護犢了。」有位弟子喊道。
嗯,這話倒是不假,不然也慣不出楚淺秋那君羽山小魔女的性子。不過傳信兒被阻了下來,洛雲川本就心情不佳,這下著實是惱了。
若想見既零,現下還沒法動用魔氣,只能先將這邊混亂鬧大,能躲著黎勘就躲著點,望著能有人聽了動靜,給既零傳個信兒過去。
可單靠仙術,他入門不過百年,雖確實修行不慢,還有緋顏劍這等利刃加持,對付渺靈山七名弟子到底吃力,何況七人便可做個小型劍陣了,攻守相濟,劍芒不絕。洛雲川對這幅仙修的身子沒那麼珍視,直接拿劍刃化了掌心,催動精血,還能多堅持一會兒。
不過也就只一會兒了。
既零,你得快些到啊!
……
既零正在自己小屋裡癱著呢,曬了這一日一夜的,花骨朵都快變成乾花了,血囚陣解開之前,她是打定了主意不起來的。
可這才過去半日功夫吧,就被蘇言笑給鬧了起來,煩躁!
既零為了防止外人打攪,屋子外扔了個結界,蘇言笑進不來,只能在外面干著急。本來聲音也是能屏蔽的,蘇言笑這小子外出歷練幾年,果真是長本事了,雖是既零隨手設下的結界吧,能讓他打個缺口傳音進來也是不易的。
「師父師父,你快些醒醒,大師兄出事了!」
既零被吵醒了,躁的緊,很是不耐煩:「大驚小怪什麼,雲川能出什麼事兒!」
她那個大弟子,行事穩重,從無差錯,跟叢雲峰她收的那一百隻猴子比起來,簡直是乖順的不行,說他出事,既零自是不信的。
蘇言笑在外面簡直是要急瘋了:「大師兄被渺靈山的人當做魔族姦細抓起來了,正打著呢,師父你再不過去,大師兄就,就要被打死了!」
這話自然是誇張的,君羽山的人還在旁邊攔著呢,不過對既零來說不論真偽,絕對是很有用的。
果真,既零聞言,蹭的一下就起了身來,衣服披的亂七八糟沒功夫整理,直接一袖子甩開了門沖了出去。
敢欺負她既零的弟子,不想活了!
既零趕到時,洛雲川身上已經被戳了三個窟窿,被人壓著單膝跪地,臉上染了血污,一雙黑曜石的眸子裡布滿了血絲,猙獰的緊,既零隻遠處看了一眼,心裡就一陣發疼。
所以她自然是沒見著洛雲川身邊幾個渺靈山的弟子各個狼狽不堪,也直接忽略了君羽和渺靈弟子間的劍拔弩張。既零額間妖紋突現,周身氣息動蕩不安,沒等黎勘攔著,一甩袖子就是一陣罡風,壓著洛雲川的弟子沒防備著,直接給甩到一邊,暈了過去。
既零扶了洛雲川起身,這孩子膝彎被刺了一劍,被迫單膝跪了下來,卻用緋顏強撐著不肯落地,犟得很,既零一過來,整個人都砸在她懷裡,虛弱的一點氣力都沒有,渾身細微顫抖著,該是疼到骨子裡了,血腥味撲面而來,嗆的既零心裡發慌。趕緊拿了幾顆丹藥出來,喂糖豆般一把給塞到了嘴裡,又渡了些靈氣過去,直看到他嘴角如往日般扯了絲笑出來,便是比哭還難看,既零也是鬆了口氣。
還好,洛雲川無事。既零從未像而今這般厭惡過自己的憊懶,自家首徒眼皮子底下受了欺負,不顧傷了根基,燃了體內精血,站都站不穩了,若晚來一步,既零渾身一陣冷汗,將人緊緊抱著,再不敢放開分毫。
洛雲川身上挨了不知百十劍,戳出三個透明窟窿來,失血太多了,腦袋發昏,又被既零這般使勁兒的按住,簡直要倒吸一口冷氣了,卻是強行按了住,右臂不動聲色的環上了既零腰肢,附在她頸間,抬了眼就瞧見她擔憂到發慌的神情,原來除了既明,他也能讓她扯了那張向來從容的面孔。
可是,還不夠啊。洛雲川嗅著既零的氣息,幽靜淡雅,聞之忘俗。洛雲川眼色卻暗沉了不少,心下沒得半分平靜,反倒多了太多的貪婪。
既零,還不夠,還不夠。便是我走了,也要將你拆吃入腹。本尊認定了的,向來不會放手。
既零是護犢的,自家徒兒傷了,急紅了眼不由分說對小弟子下手,可渺靈山來人也不是吃素的,門下弟子當著他們的面兒被打暈了,任誰不得討個說法。
「既零峰主,本座且先不同你論洛雲川是否與魔族勾結,是他先行闖入我渺靈地界,還打傷我門下弟子。你一來不問緣由,先傷了我兩名弟子,是否該給個說法。」若非礙於君羽山其他兩位峰主面子,加上衛濟死命攔著,依著黎勘這個暴脾氣的,怕是早就一劍刺過去與之打鬥了。
既零聞言,這才注意到,周圍聚了何止君羽渺靈,還有清雎雲秦一圈圈的弟子,近處幾個渺靈的弟子衣袍都被劃破了,甚至有兩個一瘸一拐,還有一個差點就掉了半條胳膊,比起她家洛雲川來,論慘還真是不差哪兒。
堂堂一峰之主,不由分說對幾名普通弟子動手,卻是失了體統,這邊里三層外三層聚了這麼些人,本是為洛雲川而來,既零瞧自家徒兒模樣,怕是撐不了多久,哪容得多說兩句話。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也是好的,黎勘既是要討個說法,既零給他個說法就好了。
袖裡乾坤里飛出三根縛仙索,空中擰成了股繩,既零將洛雲川不知何時環上她的胳膊扒拉下來,小心將他扶好,看向黎勘。
「今日我君羽山戒訓鞭不在,便以縛仙索代之,給渺靈的仙友們賠罪了。」
說完,不待眾人反應,三股的縛仙索在空中揮出裂風之聲,狠狠抽向了既零後背,一鞭過後,就是一道血痕,浸染白衣,而後又是九鞭,鞭鞭入骨,聽著都生疼。
洛雲川被既零扶在身前,觸不得一點的鞭芒,只看見既零將嘴唇咬的發了白,卻仍將他護的安好,心裡默念著還不是時候,強壓下了動用魔氣的衝動,卻再扯不出一絲笑意來,呆愣的看著既零,彷彿要將她此刻這模樣刻在骨里心裡。
等著十鞭打完,全場靜寂。既零臉色蒼白,額頭上滲出冷汗,卻將洛雲川扶得安穩,見他近乎獃滯了,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寵溺的很。
可再轉向眾人,卻是冷厲的沒絲毫溫度。
「本座也給諸位賠罪了,而今本座弟子傷重,先行一步了。」
說完便要帶洛雲川離開,別人是沒反應過來,卻被黎勘攔了下來。
「峰主,你這徒兒與魔族有所勾結,殺害三大仙門近百名弟子,現下還走不得。」黎勘雖沒想到既零自罰的如此乾脆,卻還記得是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他向來憎惡魔族,不肯放過一絲魔族蹤跡。
既零看著黎勘,冷笑一聲,眸底如萬年寒潭,看的人心裡發寒。
「黎長老,無論洛雲川是何罪名,到底是我君羽山叢雲峰首徒,何時輪得到你渺靈山插手了?」
「他涉嫌殺了我三大仙門弟子,本座如何插手不得?」
「既只是涉嫌,想來還沒確鑿證據了?形同污衊!」既零話說的半分不客氣,噎得黎勘半句話說不出,「若黎長老得了確鑿證據,本座絕不偏袒,若沒有,本座便不多留了,若我徒兒有了半分差池,我定要你們渺靈山給個說法!」
既零掃過那幾個身上帶了傷的弟子,目光冰冷讓人不寒而慄,而後眾目睽睽之下將洛雲川帶走了療傷,四大仙門數百人,無一人再來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