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西梁(二)
二人當即起身,騎著來時的馬一路趕出城。才出城門便可打量著遠處火星漫天,百姓吟唱聲、胡琴聲婉轉入耳,遠遠觀望便知極熱鬧。
秦姒嬈笑道,「我沒有誆你罷,等至近前才最有意思呢。」
雙腿夾住馬肚子,二人瞬而便至近前。這片遠離官道,原是雜草叢生,如今入秋後花黃柳衰,此處便成了一處荒蕪之地,正適合西梁百姓在此處架篝火歌舞、討個年節的喜氣。
他們算是來的晚,如今各處火架支好,每處上頭還多支出一個架子烤肉,城中百姓無論男女老少身著綵衣手捧酒碗,圍成一圈翩然起舞,歡聲笑語不絕。
秦姒嬈先舀了半碗清酒給他,見他猛然喝下一口嗆的咳嗽,嘻嘻笑道,「這酒是我們大梁的一絕,在我們這兒是女兒家喝的清酒,卻比軍營里的燒刀子還要烈些。」
薛懷義被她誆的面紅耳赤,好半晌緩過神來,無可奈何道,「你平日就用這個?」
難怪她在大周時去酒樓用膳可謂是「千杯不倒」,原是上京的酒水對她而言與茶水別無兩樣,這才難不倒她。
只是自己去歲來西梁那次也未曾用過這般烈的酒水,這又是從何而來的。
察覺他心中起疑,秦姒嬈湊近笑道,「你上回來西梁是為了跟父皇母后求娶我,又是遠道而來的客人,我怕嚇著你就沒敢拿出來這個。
「不過今非昔比,如今你可是我們大梁的女婿,這酒你該嘗嘗,不醉不歸。」
薛懷義無語,但見她還要上前,一把攔住她,「去旁處走走。」
西梁民風開放,無論男女但凡瞧見容貌儀心的都要上前試探一番,薛懷義生的細皮嫩肉,骨骼容貌與西梁男子大有不同,夫妻二人站著說話的功夫便有不少人的眼睛往兩人身上瞄,其中自然不乏衣著單薄的窈窕少女。
秦姒嬈見狀忙拉著他走,與夫君十指相握,恨不得昭告天下身側男子的他的夫君,早已「名花有主」,「來西梁莫要拘束,我知道在家時處處重禮,與兄嫂們在一處仍是放不開架勢,今日回來了正好頑個痛快,過後回家去可就再沒這時機了。」
她說話未曾過腦子,如今不過是隨口一提,卻叫薛懷義聞言蹙眉。當初二人成親時她只說自己「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自然應當隨著夫君留在公婆膝下盡孝。
眾人只當她是喜歡大周的風土人情、又懂事,自然而然忘了她本是土生土長的西梁公主,舊日里走南闖北出來頑是一回事,可真遠嫁別國,午夜夢回時又怎能不想母國親眷。
況且大周重禮,薛渝宋氏更是最較真兒繁文縟節,府中兩位嫂嫂都是閨閣貴女,秦姒嬈與之比較雖很活潑爽快,但行事規矩仍大有收斂。
只是她並非無故使性子的小女兒家,將自己偽作成尋常女子,在家時盡心儘力孝順公婆,未曾表露罷了。如今回母國才算流露出真情實意,叫人想起她也是會走馬行軍的女中豪傑,自然並非尋常柔順女子。
這份真情旁人未必看的真切,薛懷義與她同床共枕,又怎會不知。如今見狀心中暗嘆,溫言道,「先前匆匆一別,倒不知大梁國境內人情風俗與家時大有不同。咱們在此處多待些時日罷,正好當是解悶游頑,你也好多陪陪岳父岳母。」
秦姒嬈聞言不解,側首狐疑道,「這是為何,不是說好了見過我父皇母后咱們便回去,從大都到京城便是快馬加鞭地趕回去,路上也少不得要耽誤一個多月的功夫。若是回去晚了趕不上除夕,母親該念叨了。」
「不急於這一時,」抬手替她撇去耳畔的碎發,他愛憐道,「母親並非胡攪蠻纏之輩,先前我們成親時她老人家便囑咐過我該抽功夫陪你回來拜見岳父岳母,以解你思鄉之情。」
說話時一邊廂仔細打量妻子的神色,果然見她聞言眼中一亮,勾了勾唇角又道,「家中有大哥大嫂在爹娘膝下盡孝,我們晚幾日回去也無妨。你自來大周后便一直未曾回來過,想來岳父岳母心中亦極想念你,我們多待兩日也無妨。」
夜風四起,不遠處胡琴聲戛然停下一瞬,轉而愈撫愈快,曲調比方才更歡快幾寸。四下男女老少歡笑連連,已有身著綵衣的妙齡少女翹腳跳起胡旋舞,香風拂面、笑語繞耳。
知這是有女兒家留意上了薛懷義,秦姒嬈挑了挑眉,忽然一挺身環上夫君的肩胛,在他耳畔輕聲笑道,「母親疼我,我也不能蹬鼻子上臉,不知好歹。
「我們才成親半年,頭一個除夕若不在公婆膝下盡孝,我便不是個好媳婦,怎麼著也得趕回去。只是夫君待我的一片真心我心已察覺,日子還長久,往後還回來呢。」
她衣襟上自帶的荼蘼香盡數躥入他的口鼻,掩去兩畔故意湊近的少女的馨香,薛懷義失笑,回手抱她雙腳騰空,在原地轉圈兒,「好,都應你。」
二人隨後融入載歌載舞的西梁百姓中,與尋常夫妻一般吃酒啖肉,鬧到將近亥時才盡興回城。
次日晨起時,公主府的下人特地備了兩碗醒酒茶服侍二人用下,用過早膳二人才換了正經的裝束入宮覲見。
因去的晚,西梁皇帝也早從朝堂上下來,正在中宮裡看皇后刺繡。
夫妻二人年少便伴在一處,雖是一國帝后,後宮也有不少妃妾,但情分未曾減少半分,至如今鬢角花白時仍似新婚燕爾,形影不離。
此事在西梁國境內被傳成佳話,不知惹得多少閨中少女艷羨皇後有良人疼寵。
這場景秦姒嬈自然便看,早已習以為常。皇帝不在中宮她才覺有異,只是叫母後去繡花…
秦姒嬈一驚,率先問道,「母后您與父皇賭馬輸了?」
「...」
薛懷義覺得自己應先退避三舍,不該聽這家事。
但見皇帝聞言臉一黑,先側身問道,「你母后是看父皇的香囊破了個口兒,替父皇補兩針而已。」
「哦…」秦姒嬈瞭然,從善如流地答道,「想來那口子也是您故意撕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