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絕義
蕭雲帆看著他眼神中流露出不可一世的自負,說道:「可是就算你為了武林正道著想,可是也犯不著用人命來填。」駱九天大聲道:「你錯了,有道是『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有些人天生就是王者,有些人註定就是墊腳石。」
蕭雲帆不屑道:「你這般行徑與鬼相門的人又有何異?」駱九天道:「大丈夫行事,只問本心。心之所向,一往無前。即便神佛阻擋,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他聲音高亢洪亮,一派歪理也被他說的氣勢凌人。
蕭雲帆大聲道:「你錯了,大丈夫行事,其心不改,其志不滅。行人間正道,方能無愧於心。」駱九天哂笑道:「什麼人間正道,統統都是狗屁。鬼相門也好,赤水幫也好,其實在我眼中沒有分別。不過是為了一已私慾,打著各種旗號而已。
正道公義二字不過是這幫武林領袖們說給年輕人聽的一句謊話而已,古之俠道早已湮沒。若講公義,這世上何來冤魂?你可知道像白兒、金蘭她們這種小丫頭的命在這豪門望族之內猶如草芥一般。金蘭的屍骨被埋在馬廄之下,白兒的屍骨被壓在糞坑之中。
人死都死了,何必還要作踐她們的屍骨?在燕家人看來,她們天生下賤,就該埋在那種地方。天理王法向來都是向著強者的,天底下所有的理字都姓王。什麼是王?強者是王,強者才能主宰這宇宙乾坤,弱者只配卑微的臣服。
你瞧瞧,枉殺人命,燕家那些夫人少爺們何曾有過一絲懺悔之心,照樣錦衣玉食,照樣逍遙快活,一個個好像沒事人一樣。而弱者呢,死了連屍骨也要被人作踐。所以像他們那種沒心肝的人,就是讓我殺上百回千回,又有何惜?」
群豪心中大為憤慨,臉上儘是鄙夷之色,這等草菅人命之事實在為武林所不齒,燕奇在眾人的目光逼視下,竟也羞慚地低下頭來。蕭雲帆道:「縱然這樣,可你利用阿彩做局還不是與他們一般行徑。」
駱九天眼中帶著悲憫之色說道:「她是傻丫頭,為了我可以做一切。更何況我已為她報了仇,她也算死得其所。」蕭雲帆道:「你我當初義氣相投,當日的駱九天頂天立地,光明磊落,是我蕭雲帆最為敬重的大哥。為何今日卻是這等不堪?」
駱九天不為所動說道:「是非對錯在我眼中不重要,重要的只有成敗二字。看來今日你我之間,註定有一個人要死。」蕭雲帆道:「不錯!燕官家,煩你將酒拿出。」
燕奇推至另一間房中,將兩壇酒抱了出來。蕭雲帆提起一壇,拍開泥封道:「駱大哥,你我今日喝罷這酒便要生死相見。」說著,將那酒罈向對方拋去。駱九天單手接過,說道:「好,這酒既是絕義之酒也是送行之酒。」
二人將酒罈一碰,當地一聲響,在二人各自心頭也回想起當年結義時的情景。他二人彼此望了對方一眼,均是大為傷感。而後各自抱起酒罈,仰頭痛飲。
蕭雲帆喝罷,提著酒罈,說道:「酒已喝過,恩斷義絕。」說著,單掌在酒罈上一拍,波地一聲,酒罈碎裂開來,酒水與尖銳的碎片化作一團向駱九天打去。駱九天旋身一甩,也將酒罈單掌拍出,雙方這一招都用了上乘的內力。
酒水與碎片在二人的力道牽引之下,對撞在一起。群豪見他二人相鬥,也紛紛退至房檐下觀看起來。駱九天號稱「金豹子」,一身拳掌功夫不在蕭雲帆之下。
他的成名絕技喚作「八方驚雷拳」,這路拳法以剛猛凌厲著稱,出拳由慢及快,發招以寸勁傷人。拳隨身走,換影移形,都無比迅捷。而拳勁積蓄,純以內力制勝,一旦拳勁透體,輕者骨骼寸斷,重者心脈俱碎。
「八方驚雷」更講究聲、形、意三種變化,所謂驚雷,乃是發拳者的吼聲與拳風配合。武者發出怒吼,在臨陣對敵中可起到迷惑、震懾敵人的作用。拳風呼呼,吼聲連連,二者配合相得益彰。
所謂形的變化,一是所站方位,二是出拳角度。不同方位,不同角度的拳勁區別極大,而高明的武者便能將這種微妙的變化施展的淋漓盡致。拳意,實則是武者對敵決心以及自身武學的領悟。
蕭雲帆則以「獅子印」相抗衡,獅子印的功夫乃是謝天琊自丹鳳掌中窺悟玄機,自創而成。這路掌法至剛至陽,內力每強一分,威力便增一分。掌法的變化分為降魔,鎮邪兩路。降魔的變化在於氣勁的運用,鎮邪的變化在與威勢的發揮。
二人均是出手如電,兔起鶻落間已拆得三十招。駱九天每發出一拳,口中大喝之聲好似霹靂,就是站在屋檐下的群雄也覺得耳鼓生疼。而蕭雲帆與之對敵,卻渾然不覺。原來浪劍門的紫玉功每突破至一個新的境界,真氣便會自身形成防護。筆下中文
當外敵以聲來擾之,出於本能的反應,這真氣便會自行流轉進行護體。蕭雲帆體內得到蚩尤血以及軒轅帝骨這樣的曠世奇珍滋養,內力早已遠勝往昔。再加他修鍊千靈訣以後,能以靈識感知萬物,四肢百骸更是無比靈活。
無論是出手格擋,還是抬手還擊,均能做到臨危不亂。他身法飄忽,腳下進退有序,饒是對方一陣驚濤駭浪般猛攻,卻沾不到分毫便宜。
二人身在半空,拳來腳往。駱九天化掌為指,向蕭雲帆咽喉下方點去。他指尖倏忽點來,蕭雲帆右臂自下而上一揚,跟著左掌呼地拍出。駱九天側身翻轉,身形倒縱而出落在屋頂之上。跟著他足尖一挑,無數瓦片旋轉著飛出。
蕭雲帆袖袍鼓漲,左右一掃,反將瓦片擊回。駱九天斜身一閃避開,雙掌一翻,又向他撲擊而來。兩人拳掌交擊之聲,密如爆豆。四掌膠著在一齊,從半空落下,居然將地上石磚震地碎裂開來。
駱九天額頭汗珠晶瑩,雙目如電,威風凜凜。蕭雲帆則汗透重衫,神色凝重。二人此時以內力相拼,各自臉上微微發紅。蕭雲帆本對這位大哥敬重有加,然而他卻在眾目睽睽之下承認自己背叛了整個武林與邪魔為伍。
他胸中悲憤之極,將周身的氣力都凝聚在雙掌之上。駱九天看著他,嘴角忽然露出一絲笑意,雙臂猛然撤掌。任由兩股力道反震而來,他倒退數步,一口血霧噴出。
蕭雲帆守住雙掌道:「你為何要讓我?」駱九天苦笑著支撐住身體,凄然道:「雲帆,是我輸了。」說著,他手腕一翻,亮出那把匕首,徑直插向自己的心窩。群雄見此情景,不禁愕然。
蕭雲帆搶上幾步,抱住他的身子。駱九天口中一股鮮血湧出,蕭雲帆的眼眶已被淚水模糊,他問道:「大哥,你這是何苦?」駱九天說道:「好……好兄弟,做人本就很……很苦。殊無樂趣,我這……這一生做了這麼多錯事,死前你……你還肯認我做大哥?」
蕭雲帆道:「大哥,你永遠是我的大哥。可是我不明白你我情同手足,為何今日一定要走到這一步?」駱九天的身子抽搐了一下,斷斷續續道:「不怪你,你很……很好。是大哥……我的錯。記住,不要再和鬼相門鬥了,你……你不是他們的對手。」說完,他雙目一瞪著,斷了氣息。蕭雲帆抱著他的身子,失聲痛哭道:「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撕心裂肺的痛哭,群豪見之,不免心生惻隱。聽雲落月想上前勸慰,侯通海攔住她二人道:「讓他大哭一場,心中或許會好受些。」
過了幾日,大船已經造好,群雄準備離開。蕭雲帆獨自來至駱九天的墳塋前,他席地而坐,拎起酒罈,倒在兩隻空碗內,他舉起一碗說道:「大哥,你勸小弟莫要和鬼相門斗下去,我恐怕不能如你所願。我非但要和他們斗下去,還要將他們連根拔起。
這條路我知道是不歸路,但是我和你一樣,不忍那些無辜的人死於非命還不被尊重。不為別的,就算為你,為了卿兒,我也要他們千百倍的還回來。
這些日子,你說的那些話我也想了很多。正道二字也許是空的,但是人心不應該是空的。我們行走江湖,俠義二字是最為緊要的。命可以丟,但俠氣與義氣不能丟。」說著,他舉起酒碗撒在地上。
他抬頭看著天,天很藍,藍的讓人心醉。那白雲悠悠,無拘無束。枝頭上飛起兩隻小鳥,拍打著翅膀在空中嬉戲。他舉起酒碗一飲而盡,說道:「大哥,這些年來你過的苦,可你從來沒跟我說過,我看到你總是一副泰然自若,威風八面的樣子。你不知道我有時候多麼羨慕你。
有時候,我覺得大丈夫就應該是你這個樣子。可惜我散漫慣了,受不了約束,也見不得人的臉色,所以我始終無法知道權力到底有多麼誘人。見你為這權力而死的那一刻,我真的很痛。就是這裡,好像有一千把刀在這裡來回的扎。」說著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窩。
「人活一世,爭名逐利。到頭不過南柯一夢,有時想想卻如你說,充滿苦味,樂趣太少。可這無邊的苦海之中,總有驚鴻一瞥的美好,值得人追求。上天給了我們這雙眼,讓我們看到了這世間的不平,我輩中人要做的就是去填補這不平。未愛不知愛之痛,未恨不知恨之極。
雲帆向你起誓,一定剷除鬼相門,還世間以公道,還人心以公道。大哥,你在天之靈保佑我,你心中未竟之事,我會替你完成。你看這天多藍,多好看。還有那雲,多白,多麼美。這就是我說的塵世間驚鴻一瞥的美好。
天,應該是藍的,就像現在這個樣子,雲,也應該是白的,就像現在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