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六章
「別亂動。」身後傳來強硬的警告,聲音明顯不耐煩了。
不等她坐穩,他便催馬揚鞭出發。蘇棠東倒西歪,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她是側坐,白馬又一路疾馳顛簸不已,很不安穩,但環他的腰也不大現實……只能低頭縮著身子,兩隻手緊緊拽住馬鞍。
道路兩側是綿延不絕的山林,白衣公子可能是閑得無聊,偶爾低頭打量蘇棠。儘管眼前一片灰濛濛,還是能看出幾分端倪,眉目十分雋秀,木犀花的清香從發間散出,若有似無縈繞在他鼻子底下。
的確是很好看的人。
「難怪會被抓來。」
蘇棠心中不滿,不得不說他聲音很好聽,像清泉徐徐淌過小溪底的石子,說出來的話卻總是一副欠抽語氣。
她回想剛剛那陣打鬥仍然心有餘悸,心驚膽戰地開口:「那些人……那些人是不是已經……」
公子嫻熟地調轉韁繩,沒有理會,似乎覺得這種問題沒有回答的必要。
蘇棠更害怕了,又磕磕巴巴小聲問:「那我們現在去哪兒?」
「還能去哪,當然是報官。」
稀鬆平常的語調。
蘇棠無語,此人真是不按常理出牌,搞完事,現在又開始走程序了?
「你既是受害之人,也是目睹全程的人,到了衙門,只需要將事情原原本本說清便可,賀武那幫人也就可以在牢里安享晚年了。」
她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遲疑地開口:「所以你特意留他們一口氣,去報官,藉此機會將洪幫一網打盡?」
「原來你不傻。」倨傲的聲音從頭頂飄來。
「……」
「但……」蘇棠沒膽子跟他計較,又為難起來,「我又不知道公子姓甚名誰,如何同官差交代,難道說來了位無名英雄?他們恐怕不會聽信我一面之詞吧?再說洪幫勢力龐大,若是和官衙狼狽為奸怎麼辦,我這一去,豈不是以卵擊石?」
「剛剛不是說了嗎?」他淡淡看了蘇棠一眼,「不知我身份就直言不知道,也無需擔心自身安危,這些我都會安排的。」
蘇棠聽罷,也就不再做聲了。
她不適應騎馬,這一路顛簸下來越來越想吐,眼前天旋地轉,胃裡翻江倒海。身後人擔憂地看她一眼,也許是怕她吐自己身上,破天荒收緊韁繩,放慢速度。
她總算能喘口氣了,疲憊問:「離衙門還有多遠?」
「午時之前。」他靜默片刻,似想到什麼,低頭掠了蘇棠一眼,「你家住哪裡?」
「興余村。」蘇棠垂頭喪氣地想,那裡又算什麼家呢?若沒有賣身契她巴不得一走了之。
又一個小顛簸,她下意識捂緊了隨身的包袱,公子見她這般,不動聲色試探道:「你昏睡的時候,還緊緊拽著這個包袱。」
「那當然。」她低頭喃喃自語,「這裡邊有整整十兩零五十三文錢。」
「……」
晌午時分,耀眼的陽光從雲層里鑽出來,遍灑大地。他偏過頭,揚手遮住了眼睛,另一隻手勒緊韁繩,調轉馬頭鑽進密林深處的一條小路,不走大道了。
蘇棠敏銳捕捉到剛才那一瞬,想起當時在馬車上,他也是這般畏光,看來是真的眼睛不好?
難怪一直沒發現自己是女子……
白馬在林蔭小道不急不緩行進,滿地蓬鬆的枯葉被踏碎,發出清脆的沙沙聲。
「公子可是眼睛酸脹發澀,看東西模糊不清?每天晚上拿艾葉和甘草熬成泥敷眼,會緩解很多。」
久久沒有回應,蘇棠好奇地抬頭,正對上他冷厲如刀的眼神。
「知道太多是不好的,以後不準再提這件事。」
三分命令,七分威脅。
蘇棠氣結,視力不好很正常啊,又不是什麼見不得光的隱疾,自己好心提醒他,怎麼莫名其妙就被警告一通?
話不投機半句多,她選擇沉默。
後半段一路無話,正午艷陽當空的時候,兩人趕到了京城盛南門外。
城門外是平整而筆直的石板大道,人流如織。兩側是琳琅滿目的小攤,吃穿用度,無一不全,看得蘇棠不禁感嘆,這還未進城,已經隱隱能窺見盛京的繁華。
酥油餅的噴香悠悠鑽進鼻子里,引得她肚子里饞蟲作祟,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她自從被劫,到現在都米水未盡,已經餓得有些發慌。
「那個,我想去買點——」蘇棠伸出手指頭指了指路邊的攤點。
「忍著。」輕描淡寫的聲音自上而下傳來,絲毫沒有放她落地的意思。
蘇棠幾乎氣炸了,她這一路被使喚,還動不動收到警告威脅,現在連吃點東西也不讓,太過分了吧?!
「公子就這樣把我帶到京城來,可有想過我的意願?」
即便質問,他也沒有半分動容,不咸不淡的聲音理直氣壯:「那是自然。你不是住興余村嗎,回家的盤纏我自會承擔,此事你不必憂心。」
「……」
蘇棠生無可戀地笑了笑。說得真是好,好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