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仇怨未了
火雲看人不知該說准還是不準,他看出了習善桀驁不馴,試探出了習善對無羈的興趣,因此定下了不主動運功的試煉防止對方因受傷而暴走。可沒料到這小子脾氣這麼大這麼暴躁,才削了五刀淺傷,立馬就跟炮仗似的炸了!
後方一式平峰削來,威力不可同日而語,速度與力量都比剛才提升了數倍,更有那如地府冥火的蒸蒸煞氣,颳得人皮肉生疼。
火雲未卜先知般轉身抽劍刺出,周身由內而外釋放出如火焰般的螺旋內力,盤繞全身,像是龍捲風吞噬了天邊絢麗的火燒雲,風火共生、源源不絕。
三尺三寸的長劍像長了眼睛般精準地刺向習善握刀的手腕,偏門搶攻,不再硬碰。劍身通體旋繞著火焰形的條狀能量,以劍尖為頂點成錐型,頃刻間撕開了黑煞最外層混亂黑煙。
習善敏銳地撤手變招,重心上移,風捲殘雲使出,整個人開始快速轉動。像海上裹挾浪潮的龍捲,刀刃與黑煞充斥八方空間,直接崩開了對方妄圖欺進的兵刃,並逼向其要害。
眼看黑蟾要將下方的天靈一分為二,火雲卻微妙地後退三寸,側身探臂,彈劍再攻。
「噗嗤——!」
黑與紅短暫相擁,發出令人牙酸的腐蝕聲,火焰在質量上明顯被壓制吞噬,卻勝在體量龐大,源源不絕。
見攻勢無法取得有效進展,習善招式再變,雙手倒持刀柄刀尖朝下扎向火雲,速度猛地加快數分。
熊熊火焰被破出一道缺口,火雲一劍橫掃硬撼習善刀身,同時借力飛退,如風吹火動猛烈而迅捷,眨眼便至後方數丈。
於安全處身形驟頓,其周身火焰開始翻騰醞釀,繼而以身體為基如瀑布般順流而下,再從足底擴散至地面,向四方流淌,推斥沖刷。枯黃的野草紛紛燎灼焦黑,眨眼成灰被焰火覆蓋。
化鳳飛!
隨著「嗡——」的一聲爆響,火雲在熊熊烈焰中衝天而起,直拔十數丈。他舒張雙臂勾勒的火焰能量如同兩隻巨大的翅膀,整個人彷彿化為了一隻浴火鳳凰,燒得四周熱浪滾滾,紅橙黃交疊糅雜。
這些渾厚而龐大的火焰當然不是為了好看,「化鳳飛」實則暗藏奧妙。它是火雲眾多武學招式的起手式,能騰空脫險,獲得高處的廣闊視野,而更重要的,則是爆發產生能量。
若是此生無機緣習得能量利用率極高的秘術,那便用量來彌補。
化鳳飛不同於在經脈運行后直接釋放攻擊的招式,而是只著重於釋放丹田內息,為後續招式做鋪墊累積。
下一刻,從地面至火雲全身,所有的火焰如江流旋渦般朝著其右手與握持的長劍匯聚而來,像是將它們化作了剛被煅燒的琉璃,通透明亮、刺眼而灼熱。
此招名為「丹煉」,可將使用者釋放而出的、與丹田經脈中相同的能量重新凝集。
火雲接連兩式極具視覺衝擊的鋪墊,都是為了接下來的殺招。
火隕·一閃!
「砰!」
空中震蕩出漣漪,天上的人影爆發出一圈炫火,無形的空氣成了踏腳板,火雲帶著光與熱俯衝而下!
三招聯動,實際耗時卻僅有三個彈指,最後一式更是快若閃電。
停下風捲殘雲剛站直身體的習善只堪堪望見一團天火墜落,下一刻灼熱的溫度與撕裂空氣鋒銳便近在咫尺!
刺目的無法直視。
習善的意識才來得及反應,身體便做出了條件反射的格擋,可依舊慢了一步。
流暢而優美的閃光在空中留下一條亮黃色曲線,持續透亮,烤得四周溫熱扭曲,像是自空中斜著向下開闢了一條三寸三的通道,開端在天上,末端在習善身後兩丈。
「叱!」
這一劍切割得如此順滑,少年從脖子根到右側腰被整齊切開,兩邊的黑煞如寒風中的燭火搖曳得虛弱又癲狂。原本應該噴洒而出的血液被煞氣阻攔,吞噬殆盡,僅有少數飛濺灑落,染紅腳下枯黃。
從火雲劍中傾瀉而出的炙熱能量本應盡數灌入習善體內,將他由內而外燒破炸爛,可......
恍然,時間似乎出現了空隙,萬籟俱寂。
但下一瞬,準備收招的火雲突然僵直戰慄,雞皮疙瘩顆顆凸起,全身一半的水分都滲成了冷汗,連四周無匹的火焰能量都被瞬間澆滅。
「逼崽子,這底牌夠狠。」
他身後驀然出現的威壓像一雙隱匿於深淵中的眼睛,無善無惡、古井無波。明明這股意志聚焦在火雲身上,卻帶著對螻蟻的無視與不屑。
現實中,火雲身後已是滔天的星藍煞炁,如天神的錐子直抵雲頂,末端中央的那道人影,正背對著他散發邪怒,咬牙切齒,像一頭沐浴在神輝中的惡鬼,違和且邪異。
習善身上劍斬的傷口被星藍煞炁封鎖,卻無法癒合。化鳳飛凝聚的龐大火焰能量在宗師之力面前如殘花般易朽,來不及爆發便被吞噬殆盡。
還等吳府招攬的江湖人與幫會嘍啰到齊?不,習善的狂怒讓他現在就要弄死火雲。
轉身,開山!
簡單樸實的豎劈釋放出的卻是天災般的毀滅力,長達百丈的華美星藍將路過的一切摧毀,煞炁不熄。這座縣城就像是在身上開了道口子,上面的一切,無論是百姓、牲畜,還是建築、植被,都被無差別地抹除。只留下象徵死亡的美麗焰火。
反方向的一座寺廟高塔上,呂舒書獃獃地望著來時的方向,小臉通紅,心臟狂跳。
這番壯麗景觀的始作俑者不作片刻停頓,在星藍煞炁包裹下拔高騰飛,調轉方向後轟然砸向南城某處佔地巨大的府邸園林。
白晝被染出五成夜色,球狀的星藍還未落地,風壓已如泰山壓頂般已將吳府內的花草樹木逼迫趴地,腰杆子硬的更是直接折斷,落葉與雜草在狂風中像刀子一樣亂竄,門窗被割出條條傷痕。
屋頂的瓦片層層碎裂,無一倖免,同時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府內的丫鬟、雜役甚至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麼就被吹落的碎瓦砸中,直接昏死過去。而原本就在屋內的人則迅速縮入桌、床下瑟瑟發抖,只覺得是天災卻不敢想是人禍。
吳謙與管家是兩個例外,前者笑著平靜地走出房間,更顯佝僂的身影舉目望天。
管家抖如篩糠,卻依舊跟在老爺身後,扶著門柱努力睜開雙眼向上看去。
二者跨出房門的瞬間,皮膚與衣物盡遭摧殘,布條帶著血線飄飛。
「轟!!!!!」
牆屋不承其重而傾塌,未等煙塵泛起,天空的煞炁團便砸落府邸中央。
像是往柴油里扔進一粒火種,吳府瞬間被星藍吞噬,地磚由落點向外龜裂掀翻,每道縫隙都噴湧出普通人畢生難得一見的絕美,而後將一切蝕為齏粉!
幾乎所有的家眷與僕役都在房屋倒塌時魂歸西天,僥倖存活的也在下一秒告別了痛苦,什麼也沒有留下。
老管家是被屋頂上的牌匾砸死的,當吳謙轉頭時,屍體已經沒了,周圍的一切只剩星藍流淌后的深褐色。
習善故意留了吳謙一命,除了後者腳底下,吳府區域像是被一根巨大的勺子全部挖去,只剩下一個深約十數丈的天坑。
富裕的地下水從邊緣的缺口潺潺流出,填補空間。
習善浮於空中,緩緩落在吳謙面前,蕭夢的一瞥一笑、一蹙眉一低頭在他腦海不斷閃過,循環往複。
「知道為什麼會落到這一步嗎?」少年從喉嚨中擠出話語。
「是小老兒沒有看好郁義奴,惹惱了劍廬弟子。」吳謙自嘲一笑,眼神無畏。
世上本就是誰的拳頭大誰能抓住「理」字,對自己的結局他毫無怨言,只是覺得遺憾罷了。辛辛苦苦經營下來的南城才得了十幾年太平,怕是又得亂了。
「你以為我會在意郁義奴殺我?」習善無語笑問。
「除此之外我們似乎沒有其他誤會。」
「哈哈,哈哈哈哈!還真是,我本來也覺得自己是不在意她的,一個不幹凈的女子而已。老子有很多目標,修鍊有成、成為我爹的驕傲、重建大刀門,等等等等......啊!!!等等等等!
可眼睜睜看著她徹底離開我的那一刻,這些所謂的目標都變得沒有意義了,我只想復仇,只想報復你,你們!我要你們吳家滅門!」
吳謙愣了,臉上寫滿驚愕與難以置信。半天才回過神,笑著搖頭:
「事已至此,怎樣都沒有意義了......」
「還有什麼要說的嗎?」習善突然開口問道,對方釋然的模樣更令他怒火中燒,他想看到的是吳謙痛苦、悔恨、憤怒、歇斯底里的模樣,而不是現在這副神情。
「冇了,我可以去見她......」
不等吳謙說完,習善便獰笑著一刀把他劈了,刀煞綿延數里貫出深壑。這種惡毒令他身心愉悅。
可這種快感轉瞬即逝,退去得猛烈。悲傷化作潮水從少年的心臟湧向四肢百骸,體內的宗師之力也在風中消散,化星藍點點。
這一刻,習善感到萬分空虛,所做的一切好像根本毫無意義。
人死如燈滅,怨風又如何?
隨著星藍消逝,習善身上被火雲劍斬的傷口重新噴出血液,猛烈洶湧。以至於精神與肉體同時受到摧殘的少年當即昏死過去。
眼看著他的身體要一分為二,傷口處及時冒起柔和白光,將兩邊拉扯粘合。
一道人影從吳府遺迹邊緣躍入,踩著不斷涌高的地下潭水而來,最後在習善躺下的土柱借力扶搖直上,將他扛起迅速離開。來人自然是南宮月生,腹部的傷口把他疼得齜牙咧嘴面色慘白,但還是竭力將習善帶離了這危險之地。
「你若是死於此劫,天底下或許能少一個魔頭。」他嘴上叨念著,卻沒有放手。
畢竟對他而言,救助一個可能危害武林的魔頭,遠遠不如自己獲取一份天大的機緣重要。
所為的善良,或許真的只是因為誘惑不夠大。
有莫狂在,區區致命傷自然無需擔心。需要擔心的是那些對吳謙死忠的部分幫派與武者的後續報復,他們絕不會善罷甘休。同樣,現在的習善也不會放過吳府流落在外的家眷,尤其是吳謙的兩個兒子。
之前的廟宇不能再去,原本就香火不斷再加上習善搞得這一出,去燒香求平安的自然就更多了,哪怕到了晚上都會有心裡不安生的百姓去叩上一叩頭。南宮月生對小田縣也不熟悉,思來想去不知道去哪,便乾脆在城外尋了家暫時無人的茅廬修生養息。
主人家的床不敢亂用,他便找了些茅草鋪在廚房開始運功療傷,同時羨慕地看著習善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暗道:貴人果然是貴人。
【小子,答應給你樣東西。】
雙眼緊閉的習善突然開口說話,是莫狂再次掌控了身體。他起身來到南宮月生身前,不等對方回答直接以右手食指點其眉心,養身真氣遵循某種玄奧規律在後者經脈遊走流動,在傳功的同時治癒傷勢。
【這是我近日所得其一,現在傳你。此秘術源自紫霄宮,名曰《氣生引》,可借天地宇宙內無主能量為己所用,盡述氣機奧秘,能領悟多少便看你的機緣了。】
一門不亞於《影刃·煞行八方》的秘術《氣生引》在城外的無名茅廬中進行傳承,代表著又一位有資格問鼎一流巔峰的武者現世,除了那些鳳毛麟角身處絕頂的天之驕子外,這些人才是承載江湖故事的主體。
在習善最先動用宗師之力摧毀的巷子內,殘垣斷壁中爬出一道全身滲血的狼狽身影,正是斗篷變破布,面具破損大半的火雲。
「真沒想到那小子的底牌竟是孫冶的宗師之力,隨手一刀就耗盡了我體內全部的絕頂饋贈,奶奶的,早知道直接認慫好了!」火雲一邊說著一邊四處尋找丟失的斷劍,準備日後找人重新修復,這一戰可謂損失慘重。
虧,實在是虧,真踏馬虧大了!
城中突發的巨大震蕩牽動了所有人的神經,黎民百姓翹首觀望,神情百態。這一天是南城甚至整個小田縣勢力的重新洗牌,所有權貴蠢蠢欲動。而對於大部分普通百姓而言,接下來恐怕不會有一天的安生日子。更有極少數,吳府的覆滅對於這些人來說與天塌無異。
因為他們的親人,在吳府做工。
「看到了吧老姬,得虧咱倆沒跟那小子對上,不然肯定玩完!」快步往錦衣衛分部趕的朱小旗嘴上不停地說話來緩解緊張。
「幸好幸好,我這條年紀輕輕的命算保住了,以後這種大張旗鼓對付武者的事咱們還是別參和了,喊著多人早該想到有問題。再參和,指不定咱倆哪天就把命搭進去了。」姬小旗連連附和,嚇得兩腿發抖,走路七扭八拐、一高一矮。
「對...對了,無常簿,無常簿!」
「對對對,畫他的那一頁趕緊撕了,趕緊撕了!」
吳府遺址。
去而復返的武者與大批幫會人員圍在逐漸填平的水坑邊緣,出門前這裡還是南城修建最為考究的府邸,現在......
「無論他是誰,是哪裡的弟子,我都要殺了他!」貨幫頭目可謂中心耿耿,拋下一句話后調頭離開。
幾名其他幫會頭目快步跟上,一路交頭接耳;有的則目露沉思,去往其他方向。
「吳爺的仇一定要報,但現在爭奪南城的控制權才是最重要的。」
吳府覆滅的消息在短短半刻鐘傳遍了整個小田縣,最先知道的是此事件的參與者與時刻關注著的城中權貴。後知後覺的,是有家眷在吳府做工的可憐人。在聽到吳府被人從世上直接抹除,連一具屍骨都找不到的時候,他們心中原本的驕傲與希望瞬間崩塌,普普通通的小人物平淡過上一輩子便是福分,而家中有人有幸進吳府做個丫鬟雜役的,每月領的月錢都夠一家子吃喝半年有餘,穩穩撐起家人身上生活的擔子,這層身份說出去更是倍兒有面子,可護住老一輩的鋪子不受地痞侵擾。
但一切規規矩矩的美好,都在習善帶著仇恨到來后被徹底摧毀。
許許多多的樸實百姓家都沉浸在了失去至親的痛苦中,哀切的嚎哭在南城各個小巷此起彼伏。對於小田縣而言這些人只佔少數,對於大呈而言他們更是微不足道。
但,他們是眾生相,是這一國真正的模樣。喜歡兩個人的遊俠請大家收藏:(www.shouda88.com)兩個人的遊俠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