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雕刻鷹首的門環

「記憶是一種相會，遺忘是一種自由。」

——《沙與沫》

——————————

克里斯並不擅長音樂，他平時不怎麼唱歌，也不曾練習過某種樂器。他連五線譜都看不懂。

但他喜歡聽。當他還在搖籃里的時候，就已經養成了每天聽歌的愛好。實際上，這個愛好其源頭還能追溯到更早的時候，能夠追溯到這個時空之外。

沒有音樂的生活就像沒有放鹽的晚餐。

——————

放下刀叉，腹中殷實，指尖溫暖。

桌上的食物開始消失，先是烤牛肉，然後是烤雞，接著是豬牛羊排，臘腸，馬鈴薯，炸薯片，蔬菜……只留下一個個發亮的餐盤……克里斯突然覺得自己還能吃，他環顧四周，都是意猶未盡的表情……接著餐盤中又出現了各式甜點——蘋果餅、糖漿餅、巧克力松糕、炸果醬甜圈、草毒、果凍，還有各種冰淇淋和布丁……

吃飽喝足，餐桌上到處都是聊天的聲音。克里斯悠閑地趴在桌子上，感到有些睏倦。

算上克里斯，拉文克勞這屆共有八個新生，男女生人數剛好相等。除了在船上認識的泰瑞·布特——正在向曼蒂·布洛賀宣傳自己喜歡的魁地奇球隊，後者對這項運動興趣平平——另外兩個男生是安東尼·戈德斯坦和邁克爾·科納，安東尼有著捲曲的紅褐色短髮，他正在暗中觀察自己學院的幽靈——格雷女士靜靜地站在牆邊，並沒有像其他學院的駐院幽靈一樣坐在學生中間。邁克爾是個黑頭髮的小胖子，和不認識的人談話前總是先握手並互相通報姓名。

曼蒂·布洛赫有著一雙明亮的黑眼睛，黑色的捲髮在腦後紮成一條馬尾，她正聽著泰瑞·布特的演講打發時間——在打發時間的表情很明顯。而泰瑞依舊興緻勃勃地仔細解釋著普倫頓回抄術的動作要領——發明這個動作的追球手在歷史上正是他支持的那隻球隊的隊長。

莉莎·杜平（有著長長的明亮的金髮）和帕德瑪·佩蒂爾（眉目分明的印度裔小姑娘）坐在最左邊聊個不停，她們吃相優雅——所以還能接著吃下去。克里斯聽不到具體的談話內容，但看起來這兩個女生很合得來。莫拉格·麥克道格人長得很細小，但有著兩道巨大的黑色髮辮——這讓她顯得更小了，正沉默地坐在邁克爾·科納旁邊，圓形的黑框眼鏡像鏡子一樣在反光，配合黑色的劉海完全擋住了她的上半張臉。她低著頭，雙手抓著一杯南瓜汁，偶爾僵硬地舉杯茗上一口……邁克爾和她聊了幾句后似乎受到了感染，沉默地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冰淇淋上，一小口一小口地謀殺著時間……

克里斯右邊是一個叫做艾迪·卡米切爾的二年級學生，正在和鄰座討論他的假期的作業。

大廳忽然安靜了下來，甜點開始消失，於是學生們向教師席看去，鄧布利多又站了起來。

「哦，現在大家都吃飽了，喝足了，我要再對大家說幾句話。在學期開始的時候，我要向大家提出幾點注意事項。

「一年級新生注意，校園裡的樹林一律禁止學生進入。我們有些已經不再是一年級的同學也要好好記住這一點。

「再有，管理員費爾奇先生也要我提醒大家，課間不要在走廊里使用魔法。

「魁地奇球員的審核工作將在本學期的第二周舉行。凡有志參加學院代表隊的同學請與霍琦夫人聯繫。

「最後，我必須告訴大家，凡不希望遭遇意外，痛苦慘死的人，請不要進入三樓靠右邊的走廊。」

大廳里短暫地竊竊私語起來。

「這不合理，學校為什麼要在城堡里留著這麼危險的地方?而不是將其處理掉?」曼蒂向泰瑞問道。

「看高年級的反應……估計是偶發事件，可能是城堡里的魔法出岔子了?據說霍格沃茨到處都是秘密……」

「現在，在大家就寢之前，讓我們一起來唱校歌！」鄧布利多大聲說。

其他老師的笑容似乎都僵住了。

銀色的惡魔將魔杖輕輕一彈，從接骨木的尖端就飄飛出一條長長的金色綢帶，在高高的餐桌上空像蛇一樣扭動，盤繞出一行行文字。

「每人選擇自己喜歡的曲調。」鄧布利多說，

「預備，唱！」

你有沒有試過同時播放兩首不同的音樂，如果有，那你可以想象一下幾百首不同的音樂同時在耳邊響起是什麼情況——其中一半的旋律還是跑調的……歌聲轟擊在禮堂的牆壁和天花板上，然後又無情地反彈回來，和其他無始無終的歌聲混合在一起……就像高壓鍋里的粥一樣，克里斯聽到了自己的腦漿沸騰的聲音……

成千上萬隻戈爾貢從空氣中呼嘯而過，梅林的鬍子在歌聲中放肆地飛舞，死去的吹寶從墳墓中一躍而起，伏地魔和哈利稱兄道弟……

——————

「音樂啊，」校長揩了揩眼睛說，「比我們在這裡所做的一切都更富魅力！現在是就寢的時間了。大家回宿捨去吧。」

克里斯渾渾噩噩地站起來，環顧四周，有的人臉色蒼白，也有的人神采奕奕……

拉文克勞的新生在級長的指揮下排成一隊，錯開人群走出大廳，穿過草坪，走進一座角樓，沿著陡峭的石梯一路向上——然後從角樓頂端走出來。夜風呼嘯，克里斯發現他們正走在城堡寬闊的外牆上，正前方，一座高聳的塔樓矗立在夜色當中。

「從大廳前往休息室的路有很多條，但你們剛剛走的是最省力的——雖然不是最短路線——盡量走外牆和城堡間的空地可以躲開很多麻煩——沒有皮皮鬼，也不會出現莫名其妙的機關。」走在前面的級長高聲對他們解釋道。

「皮皮鬼是啥?」泰瑞好奇地問。

他們走進塔樓，再拐過兩個轉角，沿著一道螺旋狀的樓梯旋轉而上。最後所有人停在了一道木門前方，有幾個高年級學生也停在那裡。

「什麼問題攔住了你，埃德加?」帶路的女級長笑著問道。

「一個即將攔住你的問題，佩內洛。」名叫埃德加的拉文克勞側開身並挑釁地揚了揚眉毛。其他沒有想到答案的人一樣站到了兩側。

休息室的入口是一道樸素的木門，門把手處有一個老鷹狀的青銅門環，準確的說，是一個鷹首狀的銅像。

「你如何證明此刻是真實而非在夢裡?」

老鷹的眼睛發出銳利的藍光，它盯著他們，卻輕輕問道。

銅像的聲音溫婉動聽，在克里斯耳中如同天籟，他恢復了一些精神，隨後開始思考起來。

「……現實中的感受更真實，更豐富，所以……我掐一下自己就可以證明了?」佩內洛想了想，不確定地答道。

「這聽起來可不像個拉文克勞的答案。」埃德加在後面揶揄。門並沒有打開。

「這個答案有一定的道理。」門環開口安慰道。但並沒有打開。

「我覺得無法證實，」另一個級長象徵性地掐了自己一下，「就算現在的疼痛是真實的，下一秒我就只剩下『疼痛存在過』這樣的印象了。夢中的我無法理解超出夢境的事物，故而無法證明。」

「質疑題目本身，這是個好習慣，有時這能讓你得到超出答案的智慧。」門環誇獎道，但依舊沒有開門。

「新生，你們有什麼想法嗎？」佩內洛看向他們。

站在最前面的是安東尼·戈德斯坦。

「夢裡總是缺少細節，我可以用豐富的而且合理的細節來證明自己沒有做夢。」

鷹首點點頭，門關著。

安東尼自覺讓到一邊，泰瑞·布特有些緊張地走上前去。

「夢裡會尿床，每次上完廁所我都能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鷹首發出一長串笑聲，最後氣息不勻地說:「……這個答案引人遐想，當然……也很有道理……」

泰瑞紅著臉讓到後面。

「沒事，我二年級時都還在尿床。」名叫埃德加的男生拍了拍泰瑞的肩膀，溫和地說。

「哇——二年級還在尿床——」佩內洛拉長了聲音。

「小學二年級——你非要讓我把話說得這麼清楚嗎?」

「小學是啥？」泰瑞又問……

泰瑞之後是曼蒂·布洛賀，於是曼蒂上前答到:

「夢總是斷斷續續的，但現實是連續的，所以只要仔細回憶前因後果，沒有缺失的就是現實。」

鷹首點點頭:「這也是很好的答案。」

很好的答案你倒是開門呀……

帕德瑪·佩蒂爾還在猶豫，莉莎·杜平仗義地走到帕德瑪前面。

「能醒過來的是夢，醒不過來的是真實，所以無法立刻證明，但時間可以證明。」

「時間總是可以證明。」鷹首嘆息道，「但這也不是我想要的答案。你重新定義了夢和真實，很聰明的做法。但脫離了原有的問題。」

莉莎失望地繞回隊伍後面。

克里斯想到的答案是，夢境缺少必要的邏輯，所以只要進行足夠的邏輯推理，就能驗證當下的真實性。

但就像第二個級長說的一樣，如果是在夢裡，那他對邏輯本身的判斷力也是不可靠的……

他之前迷迷糊糊就到了隊伍末尾，索性慢慢考慮。帕德瑪終於決定好了自己的答案。

「我想夢本身也是真實的一部分，就算是在夢裡，也是真實的。」

「算上這部分答案，基本完整了。」

鷹首點點頭，門好像開了?

莉莎·杜平衝上前，興奮地抱住帕德瑪。眾人繞過她們，魚貫而入。

——————

「有的時候門環比較刁難人，但不是一直這樣。」佩內洛對新生解釋著，「不過保險起見，回來時最好多幾個人同行，這樣不容易被擋在外面。」

拉文克勞的休息室是一個巨大的圓形空間，牆上環繞有漂亮的拱形窗戶，窗外夜空下的群山依稀可見。牆上掛著藍色和青銅色的絲綢帷幔——從屋頂一直垂到地上。鈷藍色的地毯上畫著各式各樣的星星圖案，天花板是個發光的穹頂，漸變的深藍色背景上點綴著明亮的繁星。窗戶之間排著高高的書架，旁邊是藤編的圓椅和玻璃桌子，兩個更早進來的高年級學生正坐在壁爐前擺巫師棋。

門對面的壁龕中放有一尊雪白的大理石半身像。雕像旁有一道拱門。新生們左看右看，莉莎發出讚歎聲。隨後他們在級長的帶領下走進那道門中。

「這是鷹祖的雕像嗎?她可真好看……」泰瑞對克里斯說。

克里斯若有所思地看著羅伊娜·拉文克勞的雕像，拉文克勞雪白的嘴角上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眉目靈動宛若真人。

他恍然，回想起鷹首門環的笑聲。

——————

「男生寢室在左邊。」

「女生跟我上樓。」

他們走進一條弧形的迴廊，然後被帶到自己的寢室。級長最後給了他們一張課程表就離開了。他們的行李已經被放在寢室里，靠門的牆角上有兩個空鳥籠。

「你們先選吧……」邁克爾·科納看著四張床為難道。

四張大床籠著錐形的帷幔，在他們面前排成一行。兩張臨牆，兩張迎窗。

安東尼·戈德斯坦選了左側靠窗的一張，泰瑞在他右邊，克里斯選了最右側的一張，於是邁克爾把他的行李搬到了左側的牆角。

克里斯躺在床上，鋪絨的床被異常柔軟，他靜靜觀察著帷幔的頂端——突然想到今天沒寫日記。天花板上有一串月牙狀的掛鉤用來吊住帷幔，但在裡面是看不見的。

——————

月光照進屋裡，四個人都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