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巡羊幸

御花園中的石桌旁，慕沉香獨自黯然神傷，沒有發現自遠處慢慢走來的李江心。

李江心早已發現獨坐的慕沉香，她看起來不像是很開心的樣子，不知她為何會如此，一時間，調戲她的興趣全無，不知為何，他突然有感而發，且走且吟詩道：

「洛陽城南望東西，常有幽人作別離，今年花似明年雪，明年雪落化成泥。」

聽到他的聲音，慕沉香抬頭看去，只看到一襲白衣的李江心慢慢走來。

「今年花似明年雪，明年雪落化成泥！」慕沉香吟唱著他的這句詩詞，不禁悲從中來。

「今年花似明年雪，明年雪落化成泥，我不就是那雪嗎？這宮裡所有的宮女嬪妃們，不都是那些化成泥的花嗎？」

再次看到他，慕沉香一時沒有精神起身向他道謝一番，畢竟，如果沒有他那一腳分散所有人的注意，將皇後娘娘的注意力引開，又引來了禁衛軍，讓原本正在氣頭上的皇后更沒有精神理睬她，這才讓她逃過一劫。

她不知道，李江心只是不想泄露身份，如果就那樣走進去，所有人都會下跪，那時候，便沒有玩樂的趣味了。反而一腳將門踢開，讓眾人看到自己的一瞬間跑開，讓他們不及反應，又能點醒身為夢中人的陳鳳顏，又能讓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一舉兩得，於李江心而言，這買賣很划算。

只是，她突然想起一件不得了的事情，李江楓，李江心，李江楓是王爺，是親王，那麼他呢？莫非也是親王？如果他是親王，那麼一切就能想的通了，他能在這宮裡來去自如，且認識太后，更對宮裡的規矩一清二楚，一切，都是因為他是親王，是皇族。

她想起身行禮問安，但突然想起李江楓的話，自己與他會面的事情，萬萬不能泄露出去，若是泄露出去，會害了他們。

眼下，只能裝著淡定，不起身行禮，而是訝異道：

「李大哥，是你？這幾個月你去了哪裡？我一直想當面謝謝你相助之恩。」

李江心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走過來問道：

「你呢？你又在這裡神傷什麼？」

「我！……我只是想家了。」她思考了一會兒后，回答道。

「我啊，因為幫了你，被革職查辦，還差點以叛亂之罪發配邊疆，幸好我父親手眼通天，上下打通關係，才能讓我不至於受罰，且，這幾個月之後，我又官復原職了。」

他說完，慕沉香便嗔怪道：「胡說，」

她竟然有些不信？這突如其來的聰明令李江心一驚，這丫頭怎麼這麼聰明？有些不好糊弄啊，急忙解釋道：

「哎？李大哥怎麼騙你了？這宮裡雖然規矩森嚴，但是，也不是沒有辦法，只要有權，有錢，就可以打通人脈，就能手眼通天。」

他只是隨意敷衍，慕沉香也知道她在敷衍，雖然沒有猜到他真正的身份，但能猜到他是皇族，便已經是了不起了。他的話，在慕沉香心裡引起了某種共鳴。

她自顧自道：「是啊，若是有權在握就好了，或許，那時，我能主宰自己的命運。」

「嗯，你在喃喃自語什麼？」李江心打量著她。

「沒什麼，只是覺得，李大哥你說的不錯，可惜，你我是兩路人，你有的，我沒有。」

「你在說什麼啊？李大哥我也這麼覺得，你有的我沒有，我也是很羨慕你。」

「啊！我有什麼令你羨慕？」慕沉香暗暗奇怪，自己有什麼是他羨慕的？自己孤身一人，無親無戚，無朋無友。

「嘻嘻，你有我啊，而我卻沒有你。」李江心嘻嘻一笑。

「啊？你在說什麼？」慕沉香好似聽懂了他的話外之音，但是，又好像不是，好像只是他的戲言。

「你李大哥我在家中乃是長子，我一直想找一個姐姐，一個哥哥，帶我玩，可惜啊，我就是大哥，只有我帶著弟弟們，沒有誰能帶我玩，我好羨慕。」

「這……，這也能讓你羨慕！」慕沉香不禁汗顏。

「那是自然，你是不會懂的，當天塌下來，有個人替你頂著，而我，就是幫你頂著你的天的人，可是，誰來替我頂著我的天呢？」

他這樣的解釋雖然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但是，慕沉香這一次好像是懂了。

就在這時，幾個小太監已經帶著公羊巡視完成，回來向小德子復命，小德子得知之後，於李江心耳邊輕聲道：

「陛下，今日侍寢的，便是這沉采女。」

「什麼？這麼快？我們還沒有……，我們才見過兩面而已，恐怕她還接受不了。」

李江心眉頭一皺，看向慕沉香。

被他以那種不解的目光凝視著，慕沉香渾身不自在，有些羞怯道：

「李大哥，你怎麼了？為何這樣看著我？」

李江心笑笑，起身準備離開，道：

「沒什麼，我還有要事，先告辭了，咱們，晚上見。」

李江心說完，帶著幾個宮娥太監們跑了，跑的很快，慕沉香甚至連挽留的話語都沒能來得及說。

當他們跑出御花園，走到正陽宮時，李江心忽然停下，命令到：

「那隻羊，賞賜給你們了，今晚就讓它變成一鍋湯，不要讓朕再看見它。」

太監宮娥們自然是高興不已，雖然宮裡不缺伙食，但是，羊肉湯還是不錯的，至少，是六品嬪妃們才能享受的東西。

慕沉香在那裡坐著，什麼都不明白，他就那樣走了。

「走了，都走了，我不明不白來到這世上，也許什麼時候也會不明不白的走了，也許，我該像其他人一樣，踏著一具具屍體而上。」

風雪又毫無休止的開始下了，下得很放肆，彷彿要掩埋什麼東西。

坐的久了，慕沉香也累了，收拾好東西，準備回自己的院子。

等到了她的院子里，關上了門，身後卻突然出現八個人，他們都是宮娥，但是，又與其他宮娥不一樣，但又不是尚宮，更不是尚司，她們是轉門為即將侍寢的妃子們準備一切的女官。

她們的眉毛姣好，只是，都是化的，連臉上的膚色也是化的，她們，像極了人偶。

「你們……是誰，想幹什麼？」見到她們，慕沉香慌了，她在宮裡半年之久，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聽她問起，這八人中一人回答道：

「沉采人，天降之喜，今日該你侍奉皇上就寢，奴婢們特來伺候你沐浴更衣。」

慕沉香如遭五雷轟頂，她怔住了，自己盼望已久的寵信來了，但是，為何自己會害怕？自己在害怕什麼？在期待什麼？又在恐慌什麼呢？這不是自己期待已久的嗎？

不等她反應過來，八個宮娥已經將她抬入浴桶之中，將她全身衣服扒去，露出一身如玉肌膚，引得八人一陣驚嘆。

浴桶之中蒸汽如雲夢，縷縷飄散，飄散之後，她一身肌膚如雲若隱若現。宮娥們輕輕替她擦洗全身，溫水自她肩膀上，脖子上滑落，空留一絲水痕。

即便這些宮娥已經儘力在浴桶中撒下花瓣，仍然無法阻擋她的體香，論容貌，在這如百花爭艷的後宮之中，確實算不得第一但也能排上第五。

為何是第五？第一便是那東宮皇后陳鳳顏，第二，便是景陽宮中，離陽宮中，正陽宮中三妃。

這些經驗老道的宮娥們明白什麼樣的人能夠登頂常所無法到達的位置，因此，也不由為她嘆息，她太弱了，以她現在的身份與地位，鬥不過任何人，恐怕稍微一點風雨，便能令她夭折。

慕沉香沒有任何反抗，任由她們的手拿著絲巾劃過自己的胸前，背後，肩上，脖子上，頭髮上。

望著浴桶中漂浮的花瓣，那是為她增加體香所用，她自己不明白，也沒有在意過自己所擁有的令人羨慕的所有勝過他人的優越的條件。

洗浴過後，這幾個宮娥替她將頭髮梳起來，讓它披散開來，臉上的胭脂，唇角的口脂，身上薄如蟬翼的絲綢睡衣，玉一不透露出春意盎然。

「恭喜沉采人，賀喜沉采人，如今被真龍寵幸，乃是三生修來的福氣，自此以後，你便與宮女不同了。」幾人興高采烈說到。

但是，慕沉香沒有停進去她們所說的任何一句話，現在的他如同一具行屍走肉，沒有靈魂，沒有思想，靜靜等待著將來未來的風雨。

被寵幸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榮華富貴，意味著功名利祿，邊疆是男兒的沙場，這後宮，便是女兒的沙場。意味著她將要開始與那些身處於明裡暗裡的所有鬥爭。

她眉頭深鎖，等待著一切。

等將她長發梳直，便是一床錦華大被將她緊緊裹住，這些宮娥們散去，又跑進一干太監們，將被大被裹住的她抬走。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已經身處一於一處黑暗之中，眼前看不見人影，就連燭火也沒有。

她也忘了來時的路，記不起自己曾經經過的路與風景。

「這裡是哪裡？」她在被子中將頭顱伸出。

「這裡，是朕的寢宮，你是朕的妃子，準備好，迎接朕的挑釁了嗎？」

一片昏暗之中，傳來一道熟悉而陌生的聲音，她看不清，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