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鹽水留車
慕沉香暈睡過去了,這是她自求的,也是她心裡所盼望的,與其明明白白的接受自己不願意去做的事情,不如就這樣昏睡過去吧。她明白,所有的一切,不過都是兩人即興的戲劇而已,正如還未等到天亮,他就走了。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她即使緊緊閉上眼睛,也沒有真正的睡過去,直到宮娥太監們將她扛出去,她還是清醒的。
她能清晰的感知到他們拐過了幾個彎,走了多長的路,最後,又回到了她的采人院。
她的院子是沒有門鎖的,太監宮娥們輕易就能推開門走進去,將她放在床上。
而後,幾個太監們離去,只留下四個個宮娥在這裡服侍她,她們準備了浴桶,將她被子翻開,再抬入浴桶之中,為她清洗身上污痕。
「恭喜沉采人,賀喜沉采人,明日,陛下晉陞的旨意便到了,你有福了。」
她自裝睡中緩緩睜開眼睛,眼中沒有一絲喜色,輕聲道:
「是嗎?」
也許是,這是規矩,她一定會晉陞的。
曾有傳言,宮娥被寵幸,直接被晉陞為嬪妃,位列九嬪之一,然而,那始終是傳說。
她也知道她會晉陞的,只是,她累了,不想去想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眼下,要如何度過漫長的夜晚?現在的睡意全無,腦子中很混亂,只要閉上眼,就會想到很多事,很多人。
是了,她想到很多人,很多不認識的人,不認識的面孔在她腦海里閃過,其中最熟悉的,莫過於陸金丹了。對於這個人,她心裡是有點恨意的,自從見到她的時候,她就一直在為難自己,對自己也沒有好臉色,這或許不是因為兩人之間有什麼仇恨,而是她本身的脾氣就是如此。
陸金丹只是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即便是到了宮裡,也還是不懂得規矩,她的前車之鑒,也讓慕沉香更加謹慎了。
看她臉色有些不好,侍候她洗浴的幾個宮娥們不由擔憂起來,關切問道:
「沉采人怎麼了?高興一點嘛,以後在皇上面前可千萬不能板著個臉,犯忌諱的。」
慕沉香不知道她們的關心是真是假,但是,她們說的話卻是實話,於是,她換了一個臉色,微微笑到:
「只是想起家人了,一時間思親心切而已,幾位姑姑不必見怪。」
這是個極好的理由,也是最普遍的理由,除了她,所有的嬪妃們都會用,都會說。這些宮娥們也知道這是嬪妃們最愛說的話,早已習慣了,聽她說起,也只是嘴皮上笑笑而已,不敢真正在臉上完全笑出來,
「然而,我的家人卻不會思念我,我到這宮裡來,是被逼迫的。」慕沉香又道。
她最後一句話,引起了幾個宮娥的好奇,常人不都是巴不得進宮嗎?這宮裡就是仙境,有著這世間最難以想象的財富,她卻是被逼迫來的!
身後正在為她擦洗後背的一個宮娥卻安慰道:
「是福不是禍,你是被逼迫來的,殊不知,這也許是一種福氣呢?」
她這話說的真好,雖然仔細想來好像什麼也沒有說,但還是很有道理的,慕沉香喜歡這句話,笑到:
「謝謝這位姑姑,沉香知道了。」
院子里燈火通明,幾人在房屋中洗漱,院子外過道之上,一道青黑色人影自她院子門上緩緩墜下,伸手在她門前地上摸索著,不知道在摸索什麼東西。
他整個人是倒這自門楣上緩緩下來,即便身體倒掛著,在牆角的護衛與太監們走過之時,他還是很輕巧的將身子收回門楣上躲避著。
直到他在地上摸到什麼東西,才即刻抽身離去。
「是鹽,將鹽放在雪中,扔在門前,雪化后,就成了鹽水,羊最喜歡舔食鹽水,這個沉采人不簡單。」
黑夜中,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見他臉上青黑色的布,還有一雙冷眼,那是殺人不眨眼的人才會有的眼神,堅毅,無所畏懼,殺意騰騰。
這人忽然想起,這沉采人他是見過的。
「沒想到,她的女兒,竟然也學會了羊車望幸之招,不知,該是為她感到惋惜,還是為她感到高興呢?」
他曾記得《晉書》記載,晉武帝司馬炎乃是好色之徒,為了享受肉慾之歡,曾經禁止全國男女聯姻,滅亡東吳之後,又將東吳後宮的越五千名宮女全部納入後宮,以供自己享樂。
但是,他卻犯了難,後宮之中佳麗八千,該如何寵幸她們?為此,他特意想到了一個法子,為了臨幸的方便,便自己乘坐羊車在後宮內逡巡,當羊車停到誰的門口,便去寵幸誰。
也因此,年紀輕輕,他便已經將自己的身體玩垮,以至於無力處理政事,最後疲勞而死。
想到此處,這人不禁冷笑一聲:
「李江心,看來,不等我陳國遺民動手,你就會成為第二個晉武帝。」
這宮裡太過森嚴,無人知道他是怎麼進來的,也不知他是如何離開的,更不知道他去向了何方。
他只是趁著夜色而來,又趁著夜色而去,不留下一絲蹤跡,即便宮裡高手如雲,也無人能發現他的蹤跡。
身在房中洗浴的慕沉香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在今日之前,或許是在今日之後,她也沒曾想過自己會被寵幸。只是想著要如何度過漫長的日子,還有,如何有機會晉陞。
在她門口撒下鹽水的人是誰,是想要幫她,還是想要害她?她也一概不知,她只知道,現在自己很累,需要休息。但是,她不能休息,她要想好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走,現在,她很快要晉陞了,很快的,自己的身邊就會有很多的陰謀詭計發生,身邊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她都要仔細考慮清楚,一步錯步步錯,一步錯,便是死無葬之地。
當這幾個宮娥們為她梳洗完畢之後,為她穿好一身大袖衫,而她也沒有忘記這些宮娥,她自床頭拿出一個盒子,將之打開,取出一些銀兩,道:
「幾位姑姑,這是這半年以來的我的俸祿,不多,但是已經是我全部的積蓄了,今日,多謝你們了。」
「不敢不敢,沉采人的賞賜,奴婢們怎麼敢嫌少呢?」幾個宮娥笑到,上前接了她給的好處。
這四個宮娥高興不已,雖然從她身上得到好處有些少,但她還是比很多采人,甚至是嬪妃們會做人,知道該怎麼付出,以換取自己想要的東西。
再說李江心,起身穿好衣服,等宮娥太監們將慕沉香扛出去之後,他才又進入寢宮之中,於書案前處理起國事來。
小德子屏退了,一切打擾他的人和事,在他身前請示道:
「陛下,夜已深,您該休息了。」
他在一本奏摺之後掛上一個圓圈之後,放下手中筆,問道:
「今日,這采人不錯,明日便晉陞吧,還怎麼晉陞呢?小德子,你來說說。」
小德子惶恐不已,李江心突然問他這種問題,是真心不知?不可能,他是故意為之。
「陛下,奴才不知,這後宮之事,不都是皇後娘娘來管的嗎?」
李江心冷更一聲,笑到:
「陳鳳顏?她只會把這沉采人弄死,還會做的乾乾淨淨的,甚至,還要讓朕感謝她,你說,我能讓她來管嗎?」
從他話中,小德子已經得知了一個事實,他有些在意這個沉采人了。
「小德子,你跟著朕多久了?」李江心忽然問道。
「啟稟皇上,奴才跟著皇上已經四年了。」
小德子回答完,眼光看向他,揣摩著他的心思。
四年,這是一個很不起眼的數字,然而,這四年之前發生了什麼他一概不知。只知道,這宮中很多人都與這個四年的時間有關。
皇后陳鳳顏是四年前立的,奉天王是四年前回來的,又被他派出去了,三年時間,又回來了。
「是啊,四年了,你知道嗎?朕在這之前的故事?」他忽然淡淡說道,好像自言自語。
「奴才不知,為不敢知,但是,無論陛下身上發生了什麼事,都會留給歷史去評說的。」小德子道。
「好,小德子,你這話說的好,朕要做個好皇帝,千古流芳,史書上只能留下朕的風光偉績,而不是我的風流韻事。」
他忽然笑到,又問道:「今晚,又該留在哪個宮裡過夜?以昭顯朕的恩德?」
小德子只是平靜回道:「陛下,今日,還是留在景陽宮過夜了。」
「好,擺駕景陽宮,今日也該是景陽宮了,好久沒有看到燕淑妃,不知道她又作弄出什麼花樣了。」
當抬著鑾駕的太監們前來將他抬走時,他還沒有收拾好一切,那案桌上還留有一封旨意,左下角以硃砂紅筆畫了一個圓圈,上面大致是寫到:
「景陽宮采人院慕沉香,著晉陞為寶林。」
這宮中嬪妃皆知,景陽宮,正陽宮,離陽宮中乃是三位正一品淑妃,正陽宮中的燕淑妃,離陽宮中的王賢妃,正陽宮中的林德妃。三位淑妃之上,應該還有一位夫人,但是,皇帝李江心沒有設立夫人,只有位在夫人之上的皇后陳鳳顏。
四年了,四年之中,不是沒有選秀過,只是,不知為何,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任何秀女能夠撼動得了她們的位置。
每隔一段時間,李江心都要輪流留在三宮之中過夜,不是去寵幸誰,而是為了完成任務,在他看來,他對三妃的寵幸,只是一個必須完成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