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熟人

外面沒有下雨，這讓衛曉不由自主地舒了一口長氣，好歹不用在上班第一天就需要打車。

自從接觸到月靈石這些東西之後，以前堅信的很多觀點都需要被推翻，從而她變得或多或少的有些迷信起來。尤其像是第一次工作這麼重大的事情，格外確信，如果第一次做某件事情的時候是什麼樣的狀態，那十有八九後面都會是這樣。

「我說，你到底是有多缺錢？」秦照坐在她對面，無奈地時搖了搖頭。

「不缺錢我就不會出來工作了。」

秦照：……好有道理，他竟然不知道應該怎麼樣去反駁。

就這麼時不時地和秦照插科打諢幾句，過了好一會兒，衛曉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既然外面沒有下雨，也根本沒有任何劇烈的太陽光，那余洪禮為什麼還要打傘？

不過這樣的想法僅僅是出現了極為短暫的時間，衛曉便被書上的內容給徹底吸引了進去。

「你接觸到這些東西，有多久了啊？」衛曉放下書，看著對面儼然已經神遊天外的秦照。

「很久了，」秦照側過臉來看了她一眼，隨即又轉開了視線，聲音變得悠長而又模糊：「已經記不太清楚具體的時間了，怎麼？」

「沒怎麼，就是感慨。當真正看到並且接觸到這些神奇的事情，應該都需要一段不短的時間吧。」

難得這次秦照沒有和她抬杠，只不過嗯了一聲之後，就沒有再說話。衛曉往後仰頭，靠在了沙發的靠背上。從書中所看到的知識見聞，在腦海中不斷反覆回蕩，逐漸和她自己的記憶和經驗相接觸融合。

衛曉那時候還在上大學，校區就在本地，也辦理了住校，只不過在絕大部分時間裡，她還是選擇待在家裡。即使需要日復一日地和衛明他們幾個人打嘴炮，但她也還是住下來了。總是不可避免地期待著，在某一個夜晚或者凌晨，向藍會突然出現在街道上。因為神奇的心電感應，她從睡夢中醒來，就能夠看到向藍站在樓下的路燈旁。

即使知道，這樣的概率已經隨著年齡的不斷增長而變得越來越小，甚至可以說是不可能。

也就是因為這種不可言說的期待，衛曉總是會在半夜醒來，輕手輕腳地把檯燈打開，然後在窗口盯著外面一看就是一個小時。

於是，她看到有一株巨大無比的不死鳥出現在了路燈旁邊，由最開始虛弱的幻影，逐漸變得越來越清晰。可是這麼大一株不死鳥，卻在白天的時候，就徹底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衛曉一度以為自己可能是出現了什麼某種奇特的幻覺，直到有天凌晨，那株不死鳥斷斷續續地開始變成實體，甚至能夠無比清晰地看到它的根莖往四周緩緩蔓延。

第二天，凌晨不死鳥所在的位置仍然還是什麼都沒有，但衛曉卻發現附近的植株都出現了不同程度上的枯萎。

也是同一天晚上，衛曉一直掛在牆壁上的，向藍留下來的那把黑色的長刀，發出了轟鳴聲音。

「後面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覺得，自己周圍都有著很多暫時看不到可一直存在的東西。」衛曉笑容有些苦澀，低聲說道：「即使後來發現可以用晶石和特定的武器去解決之後，也還是這樣覺得。」

「無形中的壓力，還有自己腦補所形成的意識，達到一定的界限之後，都可以輕鬆地壓垮額一個人。」秦照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才又像是漫不經心地開口：「很多人都是這樣，不過你好歹扛過來了，心態也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非常輕，被外面的雨聲輕而易舉地給覆蓋住。衛曉沒聽清，疑惑地啊了一聲，但秦照卻沒有繼續再說下去。

放在桌面的手機傳來輕微的震動，衛曉點開消息，不出所料，還是於玲玲給她發過來的一系列抱怨。

自從衛曉開始上班之後，於玲玲便主動把她也給劃分到了悲慘社畜的陣營，三五不時地就給衛曉發在公司遇到的各種奇葩事情。只不過，不管是同事之間的勾心鬥角，還是來自超額工作量的無情壓迫，衛曉從來都沒體驗過。

於玲玲：你還在惡補你們公司的過往歷史和主要業務？這都四天了吧！！

衛曉有些心虛地回復：是啊，各種細節談話會議內容什麼的，全部都要一手掌握。下個星期還要進行抽背，答不上來試用期就危險了。

於玲玲：無語，那說起來你還是要更苦逼一些，同情你。這周有時間嗎？出來逛街。

衛曉：算了吧，我還是在家繼續背資料。

衛曉和對方又隨便聊了幾句之後，起身給自己倒了杯咖啡。如果被於玲玲知道自己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背資料」，十有八九都會被追殺，而且還是下場很慘的那種。

從入職開始，秦照就讓她在這裡待著。奇怪的是，不管時間早晚，她過來的時候書店門一定是打開的。只不過余洪禮不一定都在這邊，秦照卻還是天天過來報道，坐在衛曉對面，彷彿像是一個專業的點讀機。

衛曉有什麼看不懂或者不會的，問出來，對方都一定能夠馬上回答出來。雖然才四天，可是這幾天學到的和了解到的東西，比她前幾年不管不顧一個人埋頭瞎打所了解到的，不知道多上多少倍。

「我好擔心啊。」衛曉放下書，雙手交叉放在桌上，下巴放在上面，仰頭看著坐在對面昏昏欲睡的秦照。

聽到聲響，秦照猛地一下點頭，看著衛曉疑惑地嗯了一聲。眼睛微微張大，裡面全是一片茫然，儼然一副剛睡醒的樣子。

衛曉坐起身，無語地看著對方。

「怎麼了？」秦照揉了揉眼睛，問道。這下他是徹底地清醒過來了，只不過說話的聲音都還帶著濃濃的鼻音。

還真是睡著了啊。

「我好擔心啊。」衛曉想了想，還是又把自己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擔心什麼？」

「擔心公司會不會直接倒閉，公司唯二的員工，一個天天在這兒睡大覺，一個天天帶薪學習。」

不僅他們公司是這樣，就連書店老闆余洪禮也是，經常看不到人影。就算是出現，也只是一副鬍子拉碴不修邊幅的宅男形象。只有在偶爾的出門的時候，才會簡單地收拾一下。不管晴雨天，還都要帶上那把漆黑的長傘。

書店裡的生意就更不用說了，從衛曉來開始，就沒有看到過任何客人。不過想想也是，互聯網時代，願意並且喜歡看書的人原本就沒多少，大部分都跑去一些正規書多，還可以拍出好看照片的網紅書店去了。這種門面小還破敗，也沒幾本正經書的店，常人都不喜歡來。

「呵，這你就不懂了吧。」秦照恢復精神，得意洋洋地打了個響指，說：「難道你不知道我們這一行，都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的嗎？」

衛曉：……這是什麼銷售發言！

「而且，我說過我家裡有礦啊。」

衛曉：……這是什麼壕無人性的發言！晶石礦脈可比一般的金屬礦要值錢不少。

「對了，眾創工業園的事情，你還沒有任何行動？」秦照也隨手拿了本書出來，優哉游哉地問道。

「還沒想好，準備明天再去看看。」

雖然當初在秦照面前信誓旦旦地放話，說眾創的事情她來解決，但直到現在她也沒有想好應該怎麼去處理，甚至就連去查看的時間都拖了好幾天。

眾創，不僅有三角梅，還有衛建國和衛明他們。如果不是非常有必要，衛曉真是一點都不想和他們有任何接觸。

「隨你，反正這是算在考核期裡面的事情。」秦照聳了聳肩，一副絲毫不在意的樣子，只是提醒道：「我可以不和你競爭，但是不代表沒有其他人，戎城的開荒者，你應該接觸過不少。」

衛曉點了點頭，有些喪氣。

如果是放在以前自己單幹的時候，眾創的事情她從一開始就都不會去好奇，更不用說參與了，頂多就是某個凌晨去溜達兩圈，大致了解一下這次的月靈石是什麼個情況，以一種什麼樣的狀態出現並且影響到了現實。

可現在，不再是她一個人的事情了，總是要去處理這些不得不面對的情況。

眾創的三角梅，之前月靈石的力量還不怎麼明顯，估計察覺到的人不是很多。但這麼多天過去了，月靈石的力量應該會逐漸增強，拖的時間越久，自然也就容易被更多的人察覺發現。

「來了啊？」余洪禮的聲音在櫃檯那邊響起，衛曉下意識地側頭了過去，又疑惑地看著秦照，壓低聲音問道：「誒，余老闆什麼時候出現的，我竟然都沒有聽到聲音。」

秦照一臉淡定：「神出鬼沒才是正常。」

「好像還挺有道理的樣子……」

書店裡難得地來了兩個新人，只是打扮得相當時尚，寬大無比的體恤加長袖，嘻哈風格的牛仔褲，頭髮被挑染成了彩色。不管怎麼看，都不像是會來這種書店是看書的人。

十有八九還是「開荒者」。

衛曉突然來了興趣，看的資料越多，對月靈石和開荒者的事情就越好奇，總是忍不住地想要了解和接觸更多。如今既然還有機會遇到其他的同行，當然要多看幾眼，如果能夠坐下來一起互相交流，那就更好不過了。

只不過和她的期待憧憬不同，秦照仍舊還是一副興緻缺缺的樣子，隨手拿了一本書蓋在自己臉上，仰躺在沙發靠背上又繼續睡覺了。

「你就不好奇？」

秦照的聲音透過書頁傳出來，有些悶悶的：「不好奇。」

「為什麼？」

「哪有這麼多為什麼？人和人都有這麼多不一樣的，就算是做著同一個職業的人，也會有天差地別的不同。很多人既然第一眼看不是同道中人，後面不管再怎麼努力，也沒有任何辦法走到一路去。」

這還是秦照今天第一次說這麼長的句子，而且聽起來還是一副別有深意的樣子。衛曉疑惑地看了對方一眼，也沒察覺到有什麼和平常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只得放棄，借著自己前面有書架遮擋，便悄悄地透過縫隙去看還站在櫃檯的那兩人。

「不是還沒看到他們正面嘛，誰知道是不是一路的呢？眼緣這個東西，我覺得我……」衛曉說著說著，聲音突然就滿了下來：「在這方面，還挺……」

秦照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她的後半句，不禁有些奇怪，把蓋在臉上的書拿了下來，便看到衛曉神色慌張無比，舉著書遮住自己的臉。往牆壁的方向靠了靠，似乎在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都快把臉給埋到桌上去了。

「仇人還是熟人？」秦照探頭看了下櫃檯那邊的兩人，饒有興趣地問道。

「都不能算都不能算！」衛曉仍舊把書壓在臉上，想了想又說：「只能說是認識，不對，也說不上是認識，頂多就是見過一次。」

「好像也不能夠算見過，他們應該沒有看到過我！」說到最後半句的時候，衛曉突然就振奮了不少，把頭從書中抬起來，雙眼亮的發光：「是啊！他們應該沒有看到過我的哈哈哈。」

秦照無語，看著她這麼來回糾結掙扎一番，驀地一聲笑了出來。

還不等衛曉說點什麼的時候，便聽到櫃檯那邊的兩人又開口了。

「唉，這次花圃裡面的月靈石碎片實在是太小了，」頭髮上有一攥紅毛的青年長長地嘆了口氣，語氣儼然十分的不高興：「接連蹲了這麼久，也沒有上次看到的水浮蓮那麼大！」

「還不就是因為你？」另一個綠毛不屑地啐了一口，冷哼一聲說道：「如果不是你當時和我搶，我早就把那株水浮蓮給搞定了好嗎？」

「怪上我了還？明明是你和我搶的好嗎？我在那邊蹲守好幾天了，水浮蓮出現那天更是從下午就蹲到了凌晨，如果不是你來打岔，會出現這種事情嗎？」

「呵呵，這玩意兒也還講究先來後到了？得了吧，我倆鬥不過一個小丫頭片子，還真不是什麼有面子的事情，說出去都覺得丟人。」

紅毛和綠毛的爭執聲音越來越大，衛曉臉上心虛的表情也越盛，眼角眉梢甚至還帶上了幾分隱隱的得意。

什麼叫做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就是！

秦照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衛曉還得意地揚了揚眉，全然沒了剛才的緊張忐忑。

當真是變臉藝術家。

「對了，洪禮哥，」綠毛終於放棄和紅毛繼續做無用的糾結，開始轉頭討好櫃檯后一臉淡漠的余洪禮，說：「你和我說說唄，上次來給你水浮蓮的那個人，究竟是誰啊？」

余洪禮輕笑了一聲，若有似無地往衛曉的方向看了一眼，翻著手中的書，說：「怎麼，想尋仇啊？」

衛曉臉上的笑容瞬間裂開了。

這倆人的確和她不是熟人，可沒想到竟然是余洪禮的熟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