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往事終成追憶

009 往事終成追憶

外邊冷,北風也是一直都沒有個停歇。

宋以歌手中捧著奶娘送來的湯婆子,也不知是在想什麼,整個人神色恍惚的坐在床前,奶娘剛一進來瞧著,又開始呼天搶地的大喊,那眼淚水更是說流就流,半點都止不住,她從來拿這些老人家的淚水沒有法子,她一哭,她也就乖乖聽話的重新捂在被子里,身子也一寸寸的開始暖和起來。

她睡下之後,這幾日發生的一切,又開始在腦中迴響個不停。

昏昏沉沉中,她倒是睡著了,只是在夢中,又不免夢著原先的人,還有那一方由著高牆堆砌起來的四四方方的院子。

雪落了滿地,幾乎都將牆角的梅樹根給淹了大半截。

彼時,她身子尚好,直接赤腳就撲哧撲哧的跑到了雪地中撒歡,雪覆了眉眼。不多時另一個小女童就抱著手爐,站在廊下瞧她,一汪春水的眸子中帶出了幾分明亮。

「瓔珞姐姐。」她喊,「能給我折一枝梅嗎?我想帶回去插在花瓶中。」

她頭頂便有一簇梅,她踮腳很輕易的就折下了一枝梅來,然後又跑回去遞到了她的手邊:「給你。」

「謝謝瓔珞姐姐。」小以歌捂著嘴笑著,將梅花給接到了手中。

梅花骨朵上帶了幾分白雪,與她春水粼粼的眸子交織著映在一起,十分的不配。

「最近身子可好些了?」她在石階上坐下,一雙白嫩的腳丫已經被雪凍得通紅,她卻猶然不知。

小以歌在她身後坐下,擋住了風雪:「也還是那樣子,瓔珞姐姐,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什麼?」

小以歌傾身而上,從她的身後將她摟住,將頭擱在了她覆滿了白雪的頸子后:「不管發生什麼,也請你一定要平安的活下去,就當是為了我,好不好?」

「嗯?」她回身,因著身子有雪,並不敢抱她,只能笑著伸手掐住了她的鼻子,「你這個小丫頭怎麼又在說什麼渾話了?」

小以歌也不隱瞞她:「我這幾日一直都心慌的厲害,總覺得有什麼要發生,瓔珞姐姐,如果真的出事了,我也不在了,你能不能在答應我一件事?」

「胡說,你會沒事的,就算是宋府的錢財因你揮霍一空,這不是還有我嗎?就算是傾盡我林家和王府之力,也必定能保你平安的。」

誰知小以歌卻搖搖頭:「瓔珞姐姐,你就答應我吧,若是我出了什麼事,你幫我保全宋府,保全我哥哥。」

她那時候不解,可瞧著小以歌這般淚眼汪汪的樣子,自然是爽快的應承下來。

小以歌揚唇一笑,語氣又恢復了那般嬌軟的模樣:「謝謝瓔珞姐姐,我就知道瓔珞姐姐最好了。」

她後面說了什麼,自己也不太記得清,只依稀記得,宋府的人來將她給接走了后,她的夫君也下了早朝回來,一瞧見她便過來,在她的面前蹲下來,小心翼翼的將她的雙腳擱在了他的身上,然後捂進了肚子里:「怎麼又在玩雪?」

「你都玩了十七年了,還沒有玩膩嗎?」

冰凌凌的腳丫在他懷中漸漸變暖,她笑著想要將腳從他的身上拿開:「冷冰冰的,你可別著涼了。」

「我著涼倒是不怕,可瓔珞你要是著涼了,我大概會心疼死。」

——

宋以歌愕然睜眼,撞入眼中的不是那一片白雪皚皚的四方庭院,而是另一處黑咕隆咚的地兒,眼中只有無邊的黑暗蔓延,然後慢慢的將她吞噬。

斷頭台上的鮮血橫流,還有遠赴苦寒之地,卻生死異鄉的人。

她的心不停地挑著,激烈的幾乎在下一刻便要從喉嚨中給跳出來,她伸手壓著,似乎只有這樣,那跳動的頻率才會減少。

夢裡的景象是如此的真實,就連那手中溫度她都能切切實實的感受到。

可醒來,卻又是孤孤單單的一人,身邊連個能說體己話的都沒。

今年的冬日,可真是冷啊。

她哆嗦著側著身子又重新睡了過去。

一大早,宋以歌便被奶娘從好不容易才捂暖和的被子里給挖了出來。

宋家有晨昏定省的規矩,其實不光宋家,稍微大一些門戶,都是有這般的規矩的,只是原先的時候,林家並無主事的主母,后嫁去王府,府內女眷中又是她一人獨大,加之王爺憐惜她,哪會讓她早起,是以從來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如今倒好,換了一副身子,還要每日早起問安,這對她而言,著實是萬分痛苦。

於是她昏昏沉沉被奶娘給套上衣裳,然後推去了榮福堂。

外面實在是太冷,當她被推出屋子的一霎,宋以歌便覺得自己是徹底清醒過來,她攏了攏斗篷,慢吞吞的移著步子。

到了榮福堂的時候,宋以歌極快的發現,自己似乎又是來的最晚得。

她揉了揉臉頰,努力讓自己的臉上帶上了幾分笑,然後無畏的直接就掀開帘子走了進去。

屋內的笑聲因她的道來,戛然而止。

「以歌見過祖母。」宋以歌屈膝福身,起來之後這才看向了屋內坐著的兩姐妹,「二姐姐,四姐姐。」

大概是昨兒兩姐妹月下談心,起了些作用,宋錦繡十分給自己這個妹妹面子:「七妹妹。」

倒是宋橫波還是和先前一般,不冷不熱的,不過沒有出言和她嗆聲,宋以歌覺得自己都可以去燒高香了,實在是不敢奢望宋橫波能同宋錦繡這般,對著自己說一句,七妹妹。

宋以歌雖說是府中排行第七,但她的身份卻比之她們只高不低,是以排位的時候,也是宋以歌坐在最前面。

「七妹妹這每日請安的時辰拿捏的可真好啊。」她剛一坐下,宋橫波扶了扶髮髻上的簪子,淡淡的開了口。

宋以歌淺笑:「讓四姐姐看笑話了,這幾日歌兒身子還未好全,有些貪睡了。倒是勞煩四姐姐和宋姨娘在這兒等著了。」

宋橫波橫眉冷對的剛準備反駁,倒是宋姨娘極快的就拉住了她的手:「七姑娘,四姑娘話中也沒別的意思,只是因為七姑娘這些日子身子不好,所以打算關心關心罷了。」

「四姐姐的這份關心,我心領了,不過四姐姐的關心,還真是特別。」宋以歌笑,「改日,我定要好好地領略一番的。」

問安之後,除了宋以歌被宋老夫人給留下來,其餘的四人都被宋老夫人給打發了出去,她坐在高堂之上,伸手捂著額頭,不發一言。

宋以歌心下有些忐忑,雖然她醒來之後,有幾分宋以歌的記憶,可到底不太清楚,許多地兒都是模模糊糊的,她甚至不太知道,會不會宋老夫人會就此和她生氣。

沉默半日,宋以歌這才有些不安的喊了句:「祖母。」

宋老夫人半睜了眼:「嗯,歌兒你過來。」

宋以歌磨蹭了一會兒,抱著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掉的想法,步伐十分輕快的就走過去,跳到了宋老夫人的身邊坐下。

宋老夫人的身上有一股很好聞的檀香味,也不知是不是經常吃齋念佛的緣故,聞了一會兒便覺得心裡安定的不得了。

屋子裡越來越暖和,宋以歌靠在宋老夫人的身上都覺得昏昏欲睡的,她都覺得自己就要此睡過去,見見周公的時候,宋老夫人的一聲咳嗽頓時就將的她的神思從大老遠的地方給拉了回來。

宋以歌擔心的扶住了宋老夫人的背:「祖母,您沒事吧。」

「沒事。」宋老夫人搖了搖頭,一把就逮住了宋以歌的手,壓在了手中,「歌兒啊。」

「祖母。」

宋老夫人嘆氣,摸著她的手,也不知是在想什麼,但宋以歌卻覺得她手中的溫度實在是灼人的很:「歌兒,我知道你不太喜歡你二姐姐和四姐姐她們,都覺得是因為宋姨娘,所以你娘親才會早早地去了。」

宋以歌沒說話,只是垂頭靜默的聽著宋老夫人的話。

「可是祖母要告訴你,兩筆寫不出宋這麼個字,你姐妹單薄,身邊又無兄弟扶持,你日後能依靠的也只有你的兩位姐姐,所以啊,歌兒上一輩的恩怨,是上一輩子的事,你就不要將上輩子的錯加到你的兩位姐姐身上。」

宋以歌倒不是不太了解上一輩子的恩怨,剛準備問上一問的時候,就聽見宋老夫人又繼續說道:「其實你四姐姐沒什麼惡意,就是心氣高了些,嘴上得理不饒人一些,其實也沒什麼壞心眼,明白嗎?」

聽著宋老夫人單獨將宋橫波提出來說,宋以歌倒是想起了宋錦繡,她想了想又道:「那二姐姐了?」

宋老夫人笑了下:「你二姐姐性子軟,好相處,可心性卻委實有些涼薄了。」

宋以歌聽著,卻覺得突然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味,若論心性涼薄,她想,她大概是佔了頭一份的。

「若是真有那麼一日……」宋老夫人說了半句之後,便沉默不語,只是拉著她的手嘆氣。

其實宋以歌也不太能明白,如今淮陽候已經回來不說,還帶了一個頗有天賦的弟子,宋家的門楣是必定能撐起來的,又何必這般瞻前顧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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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堂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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