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厚禮之饋(1)
「今天的霰雲觀好像特別冷清。」
白落裳一邊搖著扇子,一邊踏進殿門。
正在打坐的段南山睜開了眼睛。
白落裳直接停在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清茶,淺淺酌了一口。
茶是冷的,看起來也不知道放了多久。
白落裳抿了抿嘴,放下茶碗,搬來一隻凳子坐下。
段南山又閉上了眼睛,半個字都沒有說。
白落裳搖著扇子,微笑道:「雖然清靜,可是人卻來了不少,我來這麼多次,就今天看到的人特別多。」
段南山打坐的時候,是非常專註的,一動不動,就算外面著了火,他好像都不會關心。
看著他這麼忘我的樣子,白落裳覺得自己打擾他修道簡直就是在犯錯。
白落裳雖然意識到自己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打擾段南山,可是他又不是一個靜得下心來的人。
不一會兒,那個小道童又來敲門了。
「小道長,你過來。」白落裳朝小道童招手。
「你要幹嘛?」小道童雖然猶豫,還是朝白落裳走了過去,但他沒敢和白落裳靠得太近,他與白落裳保持著散步的距離。
白落裳看了看小道童和自己之間的距離,笑道:「你不敢靠太近,難道還是怕我咬你不成?」
小道童有些臉紅,低聲道:「可是師叔說,不要和你靠的太近。」
白落裳眨了眨眼睛,指著段南山奇怪道:「他是不是總背著我說這種話?」
小道童偷偷瞄了段南山一眼,喃喃道:「他並不是背著你說的,他現在就是這麼想的。」
白落裳皺眉,「又是你猜出來的?」
小道童重重點頭。
白落裳有些不高興了,「你知道我和你家師叔認識了多少年嗎?」
小道童搖頭。
白落裳瞧了瞧小道童,問:「你今年多大?」
小道童回答:「十歲。」
白落裳笑了,「我認識你家師叔的時候,你比還小三歲。」
小道童睜大眼睛。
白落裳笑道:「我和你家師叔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你說是你更了解你家師叔呢,還是我更了解你家師叔?」
小道童說不出話來。
如果白落裳真的和段南山認識了十多年,那麼他自然比一般人更了解段南山。
認識一個人也許並不需要太長的時間,可是要了解一個人卻一定是需要很長的時間。只有花上很多的時間,才能真正認識和了解一個人。
從小一起長大的一對朋友,當然會有許多的時間來認識和了解彼此。
小道童雖然懂得並不太多,可是這個時候,他也覺得白落裳比他更了解他的師叔。
所以,白落裳說:「你以後還是不要再隨便亂猜了,你家師叔心裡想些什麼,我可比你更清楚。」
小道童紅著臉,什麼也說不出來。
白落裳拉住小道童的手,將他拉到自己的面前,笑著道:「你家師叔現在有話想要問你。」
小道童一聽,趕緊側頭去看段南山。
段南山依然閉著眼睛,好像什麼也沒有聽見一樣。
白落裳拍了拍小道童的頭,微笑道:「你家師叔是讓我代話問你,你好好回答就是,他都聽著。」
小道童果然乖巧的點了下頭。
白落裳很滿意的拍了拍小道童的肩膀,問道:「外面那些人,是什麼時候來的?」
小道童回頭看了看,其實他什麼也看不見,不過他知道白落裳問的是哪些人,所以他很快就回答:「天不亮就來了。」
「來的可真早。」白落裳輕搖摺扇,低聲笑道:「只不過這些人看起來,卻不太像是什麼好人。我猜他們一定是來者不善,說不定是打算做什麼壞事。」
小道童立刻睜大眼睛,驚訝的再次回過頭去。
但是回頭,也什麼也看不見。
於是,小道童又跑到了門邊,探出半個身子往院子里望。
院子的一頂香爐前,正成排站著十來個大漢,各個長得魁梧異常。
先前他並不覺得這些人有什麼奇怪的地方,現在聽白落裳說了那些話,小道童突然覺得這十個大漢看起來實在是面相兇惡,不似善類。
白落裳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走到了門邊,學著小道童的樣子往門外探出半個身子,瞅著院子里那些成排而站的漢子,低聲微笑道:「你看那個少一隻耳朵的人,看起來邪氣得很,想必不是什麼好人。」
小道童握緊木門,緊張的盯住那個少了一隻耳朵的男人。
心想,這人果然邪得很,一眼就是一個大壞人。
然後,又聽白落裳在頭頂上說道:「還有那個拿刀的人,看見沒?手背上有一條刀疤的那個,也必不是好人。」
小道童瞪著一雙大眼睛,直瞪瞪的望著那個佩刀的男人,不禁後背發寒。因為他發現,在他看著那個男人的時候,那個男人也剛好正在看他。
男人的眼神雖然不凶,可是小道童卻覺得那個男人的眼神特別凶,他突然很害怕,害怕那個男人手中的那柄刀,還有男人手背上那條很粗的疤痕。
接著,白落裳又在小道童的頭頂上,低聲道:「還有那個黑漢子,曬這麼黑,怎麼看也不想是個好人。」
這一次,小道童聽不懂了,他問:「為什麼晒黑了就不像好人?」
白落裳哼了一聲,搖著扇子道:「因為我見過這麼黑的人殺人,簡直就是心狠手辣。」
他說的這個人,就是齊靖。
「那其他的人呢?」小道童突然仰起頭,望著白落裳的下巴,「其他人也都是壞人嗎?」
白落裳冷笑一聲,「你以為好人會和壞人走在一起嗎?」
「好人當然不會和壞人走在一起。」
「所以他們當然也都是壞人。」
說著,白落裳已拉著小道童回到了桌邊。
白落裳自顧自的坐了下來,然後提著茶壺,對小道童笑道:「茶都冷了,你去給我重新換一壺來。」
小道童沒有去接。
白落裳奇怪的看著他,「你難道不願意去幫我倒一壺熱茶來?」
小道童抿著嘴。
白落裳想了想,笑了,「你是不是不敢出門了?」
小道童又紅起了臉,「你平常來這裡都是不喝茶的。」
白落裳笑道:「我平常不來這裡的時候也是不喝茶的,可是你們師叔這裡又不給酒喝,我口乾得很,當然只有向你要一壺茶。難道,你們這裡連一壺茶也不願意給我喝?」
見小道童實在是不願意出門的樣子,白落裳也不想去勉強他,他也並不是非要喝茶,他不喝茶也還是可以過的。
「不喝也罷,好在我這裡還有些酒。」白落裳取下酒葫蘆,仰頭喝了一口酒,然後問小道童,「外面那些人是來找誰的?」
小道童偷偷看了段南山一眼,悶悶道:「都是來找師叔的。」
白落裳也並沒見有多意外,或許他早已經猜到了。
如果不是來找段南山的,又怎麼會在段南山的門外排隊而站?
而且能讓這麼多江湖人守在門口等待,白落裳想,在這個霰雲觀,除了段南山,應該再找不到第二人了。
可是,他們守在這裡到底是為了何事?
白落裳輕飄飄的瞥了木頭一樣的段南山,不咸不淡的問道:「可是這些人來找子雲道長到底是要做什麼呢?」
反正不管做什麼,都不會是來打架的。
事實上,那些人也的確並不是來打架的,因為小道童的回答是:「說是送謝禮來的。」
「謝禮?」白落裳這一次是真的有一些意外了,「為什麼要送謝禮?」
小道童小聲答道:「因為師叔剛救了他們主子的命,他們是來報答師叔的。」
白落裳無聲冷笑,「看來果然是該來的人沒有來,不該來的人都來了。」
小道童莫名其妙的望著白落裳,他完全沒有聽懂白落裳突然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白落裳也沒打算要讓小道童聽懂他的話,因為他知道,小道童沒有聽懂,別的人卻聽懂了,而這個聽懂的人,正是什麼話也沒有說的段南山。
昨天晚上,他看見失蹤多日的林岸微之時,就已經知道秦卿已經和那個惡人換了心。今天來霰雲觀,他看見了段南山,卻沒有看見秦卿,更加證實了他的推測並沒有錯。
如果那個惡人成功換了心,就說明昨天中午的那一場刺殺並沒有成功。如果刺殺失敗了,那麼今天來找段南山的人,應該是和男人一起的那個女人才對。
可是,那個女人並沒有來,來的卻是……
「這些人想必就是那個惡人的手下吧。」白落裳又喝了一口酒,「看來這個世上真的是好人短命,惡人長命。」
段南山還是沒有說話。
白落裳瞄了段南山一眼,見他還是不說話,就又說道:「既然好人如此短命,為什麼還有人願意做好人?」
這話自然是說給段南山聽的,可惜段南山並沒有回應他,回應他的人是十歲的小道童。
「好人雖然並不一定長命,可終歸是有福報的。」
白落裳瞧著小道童,「那往日住在隔壁的那個瞎子可有福報?」
小道童點頭,「他的福報還不淺。」
白落裳聽不懂了。
小道童道:「你現在當然聽不懂,可是等到你知道他是什麼人的時候,你就會明白了。」
白落裳奇怪道:「他是什麼人?」
小道童卻沒有回答,他偏著頭望向段南山,好像在等段南山的同意。可是段南山依然沒有睜眼,也沒有說話。
小道童吐了吐舌頭,最後還是什麼也沒有說,因為他知道,段南山並不同意他多嘴。
那麼,他究竟有什麼話瞞著白落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