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厚道不是老實
不多時，田氏擦乾了眼淚，要起身去做飯。這一次可不是她要做好人，去工作。而是長了一個心眼，平時家裡有好吃的，朱氏都會自告奮勇做飯，然後偷吃一點。婆婆曹氏知道了，也不說什麼。
這次自己的閨女自己抓的兔子，自己去做，偷偷藏一點給兒子閨女吃，也說得過去。
楊寧跟在田氏身後，要去幫忙。田氏心疼閨女，本來想讓楊寧歇著，可是心中有話要對她說，最終沒說話，任由女兒跟著。
一進廚房，田氏關了門，見四下只有她和女兒，再無她人，她才鬆了口氣，柔聲喚楊寧到身邊，瞧著女兒的樣子，話在嘴裡轉了三圈，才說出來，「寧兒，娘知道你跟爺爺奶奶爭執，是護著娘。但是這麼多人看見你和長輩爭執，這名聲傳出去，對你不好。沒出嫁的姑娘，名聲尤其重要的。」
她說的盡量委婉，語氣也輕柔，生怕傷了自己姑娘的心。楊寧知道自己的娘是為了她好，可是這道理，她卻不能接受。
「娘，將來小南娶親，你是希望他娶一個能說會道，潑辣能幹不吃虧的，還是娶一個唯唯諾諾，只知道孝順長輩的木頭？」楊寧反問田氏，語氣無奈，卻不沖。
「當然是能幹會說不吃虧的好。」田氏不假思索，回答到。
「所以啊，」楊寧聳聳肩，「我長這麼大，來提親的幾家，都是不疼兒子的娘，比我奶奶好不了多少。那些疼兒子的娘，都不跟我提親，你就沒想過，問題出在哪裡嗎？」
田氏本想說，自然她們不懂我閨女的好，自會有明眼人來提親。可是一想楊寧的前後話，她也明白過來。旁人不提親，是看不上她閨女軟弱。
她細細琢磨，就自己閨女以前那樣，不敢說話，見人就低頭，跟自己一樣打掉牙都只會往肚子里吞的品性，若是說給自己的兒子，她也不願意，何況別人？
楊寧見田氏若有所思，像是有點開竅了，繼續循循善誘，「娘，我以前在村子里是有名聲，人人都說我老實能幹，還聽話，不過老實人走哪都受欺負，所以誰都不願意跟我當一家人，都怕我性子軟，立不起來，讓他們的孩子跟著受委屈。所以說，當老實人只能博一個老實的名兒，享受不到半點實惠。」
「做人厚道，才能積福。」田氏被閨女說的有些暈頭轉向，但是她這麼些年的三觀，可不是這麼好被打倒的，於是問道。
楊寧愣了愣，自己的話沒說完，就被娘打斷了，而且田氏問的，正是她接下來想說的，看起來她的話，田氏多多少少聽進去了。
「娘，老實人，是不記仇，低頭幹活的，別人打他十棒槌，也不敢還手。老實過了，就是膽小怕事，懦弱可欺。而厚道和老實不同，厚道是待人真誠，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做事踏實不虛浮，但是別人折騰打擊我，我自然也有應對的法子，別人打我一棒槌，我教育他；如果他聽了，就原諒；不聽，繼續打我第二棒槌，我就要還回去三棒槌，絕對不一味忍讓妥協。待人厚道積福，別人也不敢欺辱。可如果把老實當厚道，對欺壓自己的人一味忍讓，往小了說自己受氣，往大了說是助紂為虐，怎麼積福呢？」楊寧話多，說的卻慢，生怕快了田氏聽不明白。
而田氏聽了女兒這番話，只覺得如醍醐灌頂，蒙在自己頭上的烏雲開了一絲縫，陽光從中照了進來。她一直不明白，為什麼都是老實，她爹受人尊敬，自己也過得很好，可是自己卻過得一團糟，聽女兒說，似乎有些懂了。她只是老實，卻不是厚道，在別人用棒槌一下又一下敲打自己的時候，自己沒還擊，導致別人敲多了，成了習慣，一天不打她兩下都難受。
而自己的一雙兒女，也跟著挨了棒槌的毒打，閨女黃瘦黃瘦的，兒子個頭比同齡孩子矮了不止一星半點，明星是沒吃飽沒發育好，都是自己沒護好孩子，作孽啊，當母親的護不好孩子，這是作孽啊！
田氏眼睛發酸，又要哭。可她也知道掉淚無用，只默默下了決心要立起來，不再做個軟麵人兒。
「娘曉得了，你說的，娘都記住了。」田氏摸摸楊寧的頭，「去把小南叫來，悄悄的，別驚動旁人。」
楊寧不明就裡，卻還是去叫了小南過來。楊老三昨天熬夜趕路，此時累極，已經睡下。楊孝義和朱氏似乎正在洗澡，水聲嘩嘩的，像是鴛鴦浴。朱氏那一頭血，也不知楊孝義怎麼下去手。堂屋關著，楊錦秀的笑聲和糕點的香味從裡面傳出來。各房都是門緊閉，做自己個兒的事情，大家好像都是一家子的親熱人兒，可是門一關，又像是一起租房子過日子，互不干涉的陌生人。
進了廚房，田氏表情嚴肅，燒了一鍋熱水，拿出兩個碗，像是做賊一般，東瞧瞧西瞅瞅，確定無人，才挖了兩小勺紅糖，倒進水裡，然後給小南和楊寧一人一碗，囑咐到，「喝吧，這是你爹前幾天帶給我的紅糖，悄悄喝，別驚動了旁人。」
小南端起水，猛喝一口，燙的直吐舌頭，卻滿臉都是笑意，「真甜，娘，你也喝，小心燙。」說著，吹了兩口遞給田氏。田氏沒接，兩眼又酸了。自己的孩子長這麼大，可能是第一次喝糖水呢。這糖楊孝忠前腳帶給她，後腳就被曹氏要了去，說是給楊錦秀喝。楊錦秀一天天糕點不斷，哪看得上這東西，就一直放著了，也沒喝。
她端過糖水，抿了一口，好好的紅糖，都放陳了。她以前膽子小，不敢拿出來給孩子們喝，還告訴自己，這是老實本分，去他的老實本分，以後她要好好過日子，做個厚道人，不當那老實的傻子了！
「娘喝了，小南也喝，多喝點，長高了保護娘。」田氏把糖水遞給小南，又去看楊寧。
楊寧此時正哭笑不得，她也沒想到自己勸田氏的話如此立竿見影，一勸就聽，轉眼就拿了糖沖水給她喝。在原主的記憶里，喝糖水這個待遇從沒享受過，這次可謂是驚天霹靂頭一遭。看田氏這反應，她覺得好像有點矯枉過正，不過此時也管不了這麼多了，矯枉過正也比半分改變都沒有的好。有改變，就有變好的希望。
見田氏和小南都一臉期盼的看著她，她端起碗喝了幾口，然後留下半碗，說什麼也不願意喝，給田氏喝了。田氏感動的又要流淚，強忍住了。又吃了幾口小南珍藏的糖饅頭，狠狠誇了小南一番，見吃糖饅頭的樣子，像是吃什麼滿漢全席一般，明明自己看著糖饅頭流口水，也要讓給姐姐和娘吃，又是開心上天賜給了自己一個懂事的弟弟，又是心酸難過，又一次下定決心，自己要掙錢發財當地主，讓這孩子好好享福！
不過，那些事都要從長計議了，如今自己要做的，就是先燉好這鍋兔肉，讓大家好好吃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