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招賭命(二)
雪,越下越大。
雪花從天空悠悠揚揚而下,發出「颼颼」的聲音,宛如一曲奏不完的悲歌長賦。
謝神醫抖了抖寬肩與長袖之上的雪花,嘎聲道:「閣下被譽為黑白雙生劍,想必在劍術上的造詣必定了得,你們是黑白一起呢?還是你這白的先來?」
白衣劍客道:「我們兄弟一般都是雙劍齊出的,而我們雙劍齊出時,留下的往往都是別人的命。但閣下要我們留下的卻是真功夫,卻非是別人的命,所以這次我想單獨一人,煩請你看看,我這算不得上是真功夫?」
他將頭微微的抬起,從天空抓下一片雪花放在嘴裡,一抹高傲的神色自生動的雙眼透出。
他似乎在對天空表達著他的自信與狂傲。
近來在江湖上,他們所到之處,但凡聽到『黑白雙生劍』的,無不談聲色變,避而不迭。
謝神醫只是雙手腹背,神情淡然的等待著白衣劍客。
白衣劍客提著鐵劍在雪地亂走,他似乎在尋找什麼。當他走到一顆臘梅樹下時,他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
臘梅花開滿了枝頭,迎著寒風搖曳著,花香撲鼻,花瓣上還沉醉著幾隻蜜蜂。
他突然問道:「在下看著這臘梅,心中實在喜歡的緊,想摘來幾朵賞賞,請神醫看看在下賞花的功夫!」
興許是寒風太過凜冽,興許是蜜蜂太過調皮——一片花瓣自枝頭飄落。
就在花瓣剛剛脫離枝頭,蜜蜂剛剛起飛的頃俄之間,突然,寒冷的劍茫一閃。
花瓣不多不少的從中分為兩半,蜜蜂也從中分為兩半。
當蜜蜂落地之時,白衣劍客的劍早已回歸劍鞘。
他一申手就接住了被劍削開一半的花瓣,對謝神醫笑到:「在下這賞花的功夫怎麼樣?」
謝神醫道:「你賞起花來,的確與眾不同。只是……」
別人都以為他是在賞花。
他卻只是對謝神醫笑了笑,拿起手中的半枚花瓣對著臘梅樹只是輕輕一吹。
整個一根枝條竟筆直的掉在雪地上,斷為九段。
他又對謝神醫笑道:「現在呢?現在你覺得我這賞花的功夫怎麼樣?」
謝神醫驚奇的道:「好快的一劍,好凌厲的劍法,快准狠都拿捏的恰到好處。」他方才本想說:「只是,別人賞花用眼睛賞,你賞花卻是用手在賞!」
可現在他也不得不承認,他們這燕子山『黑白雙生劍』的名號絕非浪得虛名,只是一劍,劍光一閃就己斬出九下。
這時黑衣劍客突然道:「神醫只要也能照這樣玩一手,在下就認輸。」
白衣劍客接道:「不錯!只要神醫也能這樣玩一手,在下也認輸,也證明在下沒實力,留不下真功夫。」
謝神醫道:「黑白雙生劍不愧為黑白雙生劍,劍法果然高絕,不過老頭我也好久沒有活動活動筋骨了,就陪你們玩上一手,又有何難。」
寒風略減,一隻眉草鵐飛來停在臘梅枝頭。
謝神醫二話沒說,拾起地上被白衣劍客一劍削斷的二尺梅枝。縱身一躍而起,左手朝那隻眉草鵐一攤。
眉草鵐就被謝神醫抓在手心,他一攤手掌,眉草鵐立時脫手飛出,但飛離到距手心二尺左右的半空時,身子便只能停留在此,只能一直撲扇著翅膀。
謝神醫右手持臘梅樹枝作劍,一下揮出,無形的劍氣勢如破竹,力劈山河,烏光一閃而過,眉草鵐身上的羽毛落滿一地,全身只剩下細小絨毛還未被劍氣削落,但眉草鵐的皮骨卻沒有絲毫損傷,活脫脫像個小內團。
謝神醫又一抖手臂,揮枝作劍將臘梅枝舞作一輪飛虹,滿地的羽毛隨著劍氣漂浮半空,亂空凌舞,如蜜蜂搬巢。
他的手陡然一停,漂浮半空的羽毛竟全都附在他手中的樹枝之上。
他左手一解力,赤裸如同小肉球的眉草鵐就掉在地上。回身問道:「我這一手可還比的上你那一手?」
黑白劍客都已呆了,他們只聞謝神醫的醫術名震天下,尋穴針更是獨步武林,被世人稱為『不死醫仙』,醫神。可沒曾想他不僅醫術無人能及,就連武功也深不可測。
能一劍斬出九下,這樣的劍法固然高明。但能用樹枝代劍將羽毛吸附,出手一劍就能削掉眉草鵐的羽毛而又不傷及皮肉分毫,這豈非更高一籌?
這一點哪怕是個不懂武功的傻子都能看的出來。
謝神醫這一手的確要高明的多。
白衣劍客也一消方才的傲氣,但他並沒有表現出妥協之意。
四目相交,心意自眼神傳達。
白衣劍客拔劍而出,縱身躍起六尺多高,一輪陰寒的劍光向謝神醫當頭劈下。同時還伴隨著他那粗暴的聲音:「在下留不下真功夫,卻也不想留下一條手臂。」
黑衣劍客的眼神更是陰寒的如同埋在,一層又一層的冰塊下的堅石,六尺長劍己出,劍鞘如飛電般射向謝神醫,他那不足五尺的身軀也如同鬼魅一般飄向謝神醫,劍鋒尾隨劍鞘一同刺入謝神醫。
三件武器同時刺來,就在這頃俄之間,謝神醫右手一揮,手中的樹枝就脫手飛出。左手由虛化實的向前一探,黑衣劍客射來的劍鞘就被他用兩根手指夾住,只聽:「咣當」一聲,花火四濺,黑衣劍客刺來的驚鴻一劍就被謝神醫用手指夾住的劍鞘擋開。
隨即,黑衣劍客反戈一擊,六尺劍鋒又朝謝神醫雙腳掃來。謝神醫根本還來不及思索,雙腳在地上借力一點,一招『螺旋暗影』使將出來,身子與地面幾乎平行,向側面飛出,他飛出來時身子就像一個陀螺似的旋轉。
黑衣劍客的劍鋒幾乎是擦著他的腳尖劃過,一劍落空,地上卻留下三尺長的劍痕,雪花夾著泥土如暴雨般散開又落下。
白衣劍客飄落半空,如浮雲入鏡,眼波朦朧而又沉重,以往美好的事物一一從腦海中浮現。
這種感覺也都往往只有在生命即將走到盡頭,在生與死的邊緣摩擦的時候才會將以往的美好事物浮現在眼前。
謝神醫一落地,白衣劍客就落了下來,他身體搖晃不定,面色蒼白,死灰。
他雙手環抱著脖子,脖子「咯吱,咯吱」一響,鮮血自指縫流出,在手背留下一條血線,最後滴入地面,熱騰騰的鮮血融化著地面的積雪。
他曾經很喜歡聞著血從風中標出來的味道,但這次在風中聞到的味道卻是他自己的血的味道。
他雙眼死死地瞪著謝神醫,想要說什麼,但卻只能憋著一口氣。此刻別人才發現他脖子上竟插著一根樹枝,樹枝從後頸洞穿,在前頸漏出三寸可見。
脖子又是「咯吱,咯吱。」聲響,雙手從後頸拔出樹枝,這口氣才吐了出來,只說了句:「你……」他的人己筆直的倒下,兩隻眼睛還死魚般的瞪著謝神醫。
謝神醫看著地上的屍體,冷冷道:「我只要你留下一條手臂,你卻要把命留下來。」
謝神醫轉頭冷漠的看著黑衣劍客,眼睛里不帶一絲表情,用劍鞘指著地面的白衣劍客,道:「他已認輸,你呢?你有把握贏么?還有什麼真功夫,都拿出來吧。你若再不拿出真功夫來,只怕永遠都沒有機會贏了。」
黑衣劍客一想到謝神醫剛才那出手一擊的厲害,又看看白衣劍客的屍體,己滿臉的駭然失色,手心也已滲出了汗,不時,衣襟就如從水裡才撈出來一樣。
謝神醫又道:「難道你的功夫就是發抖么?我在賭局之前就說過,如果輸了就要留下一條手臂和青線蛇的,現在手臂雖然沒有留下,但留下了比手臂更貴重的東西。」
黑衣劍客低頭不語,甚至都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丟下長劍,雙腿一軟往地上一坐,衣襟被汗滲濕,他竟也感不到寒冷了。
謝神醫看著他,突然又輕笑道:「現在,你只需要交出青線蛇,我就讓你走,莫要錯過了這次機會。」
黑衣劍客連爬帶滾的爬到白衣劍客的身邊,搜尋著屍體,從屍體懷裡掏出一個黑匣子,雙手抖的差點連黑匣子都沒法拿穩,遞給謝神醫,戰戰克克道:「小人有眼無珠,認不得前輩法相真身。我這就給你……全都給你,你就發發慈悲放了小人吧,小人也是收人錢財,與人消災。」他竟連腐生草都不要了,全都送給了謝神醫。
謝神醫接過黑匣子,一字一句的問道:「與人消災?我問你,消災於何人?」
黑衣劍客道:「這……這個……恐……恐怕……」
謝神醫怒道:「休要磨磨唧唧的,恐怕……恐怕什麼?」
黑衣劍客只道:「我們也不知道他是誰,只知道他頭戴一幅玉雕面具,形似蝴蝶,武功到底有多高,無人知曉,據說叫什麼『玉雕蝶面人』,他給了我們一筆巨款,要我們為他尋找腐生草與青線蛇。」
見他面色坦蕩,眼眸清澈如平靜的湖水,斷然不像在說謊。這才申手接過黑衣劍客遞來的小木匣與腐生草。
謝神醫還未還得及說話,那黑衣劍客、葉來游和白面書生不知何時早己逃之夭夭了。
謝神醫也沒有去追。
因為他的目的已達成。
正當他準備將那小黑木匣子收起來時,突然襲來一聲鷹啼,聲音之大震響空谷,葡撻著強勁有力的翅膀俯衝而下,利爪如鐵鉤一般從謝神醫頭頂爪下,謝神醫側頭避開之時,蒼鷹利爪再次來襲,刁起手中的木匣就向天空飛去。
蒼鷹擊破長空,瞬間就飛出將近半里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