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見喜
宮裡的宴會一散場,華南赫就坐上馬車,歸心似箭的往府邸趕。
車停到大門外,他聽過來迎接的小廝稟報,說王妃上午暈倒了。
華南赫頓覺心驚肉跳,踩著積雪快步往內院跑。
在廊下與出屋來的江淮安打個照面。
「雲汐怎麼了?眼下情況如何?」
華南赫內心一緊,顧不上拍落披風上的落雪。
江淮安面色凝重:
「王爺也真是的,王妃身子虛成那樣,您多少也懂些醫理,就不知為她把把脈象。」
「怪我,都怪我,只聽她說是冬困就大意了。雲汐,她到底患了什麼病?」
見男子急得面額發光發亮,已然泌出了汗珠子,江淮安不忍佯裝下去,逐的收去臉上的肅色,彎眸笑盈盈的抱拳道:
「恭喜王爺、賀喜王爺,王妃有喜了!」
「……!」
腦中須臾空白,有些反應不過來。
有喜了?懷了我的孩子!
華南赫漆黑的瞳眸倏然擴開,熠熠光輝從眼底燃起:
「你是說,雲汐懷了我的孩子……我要做父親了?」
「是,千真萬確,已經兩月了。」
江淮安樂樂的確認。
「……太好了!雲汐……雲汐!」
華南赫倏然變成個孩子,愉悅的笑著叫著,扔下江淮安三兩步跑進了房裡。
寢閣里床幔半垂直,有幽暗的光影搖曳沉浮,如柔軟纏綿的水撫著她微微蒼白的臉。
她沒有易容,這張真實的臉孔上顯露出的疲軟,讓華南赫心疼不已。
「你回來了。」
見他興沖沖的進來,身上的殘雪被地龍的熱氣暖化成水,打濕了眉發肩頭,雲汐當即明白了什麼,澀然微笑著低了頭。
「雲汐,我的好雲汐!」
華南赫飛快卸去披風坐到床頭,驚喜激動得完全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雙手摩擦了許久,直到見熱了才去捧住她的手,萬般呵護的攏入掌心,切切深情從眸中繾綣而出:
「雲汐,我要做父親了,我終於要做父親了!謝謝你!」
雲汐內心瀰漫著的甜蜜感,玉手輕落在平坦的小腹,綿綿道:
「謝什麼,又不知道是男是女。」
「你我的孩子,是男是女我都喜歡。」
男子俊美無儔的臉上全是喜笑,身子向心愛的女人靠了靠,傾下吻過她的眉眼,又用那份激情不退的炙熱侵佔了她的唇。
門外響起兩聲清咳:
「王爺,王妃初孕馬虎不得,四個月前切不可同房。」
華南赫聽到立刻放開了雲汐,與她分開一段距離,帶著幾分尷尬扭頭對外面的江淮安道:
「知道了,我會小心。」
……
王妃有孕,王府上下喜氣洋洋,華南赫又給每個下人發了紅包。
王府的年夜飯吃得簡單,只有華南赫、江淮安和玉玄磯四人。
雲汐有孕的消息足以讓當哥哥的玉玄磯歡欣許久,他在席間飲了不少酒。
回想起陳年舊事,還有至今下落不明的華南顯,玉玄磯悲喜交加的很快醉倒,被府里的下人抬到廂房去睡了。
接著,江淮安也在子夜前告辭,趕回了北郊地下工事。
雲汐鬧著要華南赫像當初在東廠那樣,杠著她上房去看煙花,被華南赫拒絕。
他不是不疼她,而是擔心她在那麼高的地方呆著,萬一出了危險可怎麼好。
他為雲汐披上厚厚的熊皮大裘,然後帶她到府外的大街上看下人們放煙花,權當過了眼癮。
夜色深沉,雪停了。
雲層綻開縫隙,像是厚積的棉絮被人生生扯裂開來,幾點星子斑駁出稀稀落落的光。
雲汐與華南赫倚坐在床上。
華南赫時刻緊張著雲汐,憂心她這樣待著、那樣待著都會不舒服,把個鴛鴦芙蕖的金絲軟枕墊在她的后腰上,不大會兒又把它東挪西挪。
雲汐垂目看著自己平坦坦的小腹,隔著褻衣用手摸來摸去,自己也覺稀奇。
「赫,你說,這不大的地方裡面,怎麼就能放進去個小人兒呢?」
華南赫被她的提問逗樂了,親了親她的面頰:
「女媧造人,自有奧妙。他在裡面長,你的身體也會跟著變化啊。」
雲汐怔了怔,噘嘴:
「那要是生下了孩子,我的身體變醜了,你會不會不愛我?」
「怎麼會?你又來了。」
華南赫攏她入懷,眼裡情深眷眷,語調柔然的哄勸:
「無論生男生女,你都是我華南氏的大功臣。我寵你都來不及,怎會不愛你?」
一吻奉上如同送了定心丸,雲汐頓時轉憂為喜,像是含了塊蜜糖入口,唇齒間絲絲縷縷的蜜漿滑入咽喉,彌咂於心田。
她攀住他的一隻臂膀:
「赫,給孩子起個名字吧。」
「嗯……是男孩就叫『穎宇』,女孩的話就叫『穎兕』吧。」
華南赫歪頭一刻,深思熟慮后道。
「穎宇,穎兕?」
雲汐長睫煽動,眨了眨杏眸。
華南赫笑笑,下床走到桌前,提筆蘸墨寫了幾字,拿給雲汐看。
望著白紙上端方的四字,雲汐只覺身心暖融融的。
幸福,原來距她咫尺之近。
相愛的男子,她和他的孩子……
幸福,原來很簡單。
華南赫又抱了雲汐一會兒,感覺自己的身子熱得越來越不像話。
「……我還是到廂房去睡。」
思想鬥爭一刻,他不舍的放開她下床穿衣,接著給自己的枕頭被子打卷。
雲汐看得發慌,扯住他的衣袖:
「你去哪?剛剛還信誓旦旦說永不變心,這孩子都沒生下來呢,你倒先嫌棄我了?」
華南赫好不委屈,兩手扶住她的肩頭:
「好娘子,我非是嫌棄你。淮安說了,你這月份正是要緊,我與你同床會把控不住的。」
他一個克近年華的男人,對男女之事不沾則已,沾上就別指望再收住了。
難怪當年邊老督主一再告誡他,大仇未報以前絕不能碰女色。
雲汐瞬間心情跌至谷底,酸澀道:
「十月懷胎,這才是有孕你便丟下我。要是我夜裡不舒服,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華南赫立時心軟下來,想了想把被子重新鋪到床上,人脫衣躺下:
「也對,那我先把你哄睡,自己再睡。」
華南赫伸臂插到雲汐的腦後,讓她舒舒服服的枕上去,望著帳頂那團浮動的燭火幽影,輕聲道:
「雲汐,過幾日我想派人將你送出關去,讓淮安跟著。由他照顧你的身子,我也會放心一些。」
「為什麼?」雲汐問得同樣輕聲。
華南赫微微皺眉:
「總覺得心裡不踏實。華南信動了調我北上的心思,一張欠條可動搖不了他的心思。」
早上宮裡來人請走了華南赫,雲汐預料到不妙,當即叫人找來錢盛賭庄的老闆,叫他按她的吩咐去做,就可白得一千兩白銀。
錢盛賭庄的老闆是傅丹青的朋友,對朋友的朋友相托之事怎能不盡心竭力?何況還有數量相當可觀的銀子賺。
於是,就有了神武門外跪求天子討要賭債的鬧劇。
雲汐的安排,就是要讓帝君和全天下人認識九王爺的紈絝。
將貴重的軍需交到這麼個不穩重的人物手裡,誰能放心?
她了解華南信的歹毒,因此絕不能再讓自家的男人涉險。
然此時此刻,聽夫君的口氣,華南信似乎還會再有動作。
雲汐不安的咬了咬唇,語氣悲涼:
「赫,如若遠離你,我更會擔憂你的安危啊。」
華南赫左右為難,沉默片刻一聲長嘆,凝眸決絕:
「我也不忍你才有身孕就離開我,只是我突然擔心華南信會用你威脅我。
之前問過阿修,最多不到兩年,地下秘道便可從燕儀關外直通皇城。那時,我再也不必對華南信唯唯諾諾了!」
雲汐不忍再多說什麼,她也不想拖累自己的夫君,逐的順從道:
「既然如此,明日我就收拾一下,儘快離開京城便是。」
華南赫緊摟著她,容色浮出愧疚之意:
「對不起,跟著我總沒安穩日子過。」
雲汐搖頭:「赫,你知道我不喜歡你說這話。」
她實在太累了,很快躺在華南赫的懷裡睡著了。
——
大年初二,北郊地下工事出了些狀況,華南赫一早前去查看。
雲汐在府中收拾細軟,關外只要一來信,她便帶人連夜出京,趕赴南疆暫避風頭。
雲汐之所以同意離開京城,一是為華南赫考慮,不想成為他的負擔。
二,她清楚早年華南赫為東廠提督時,曾在南疆收服過一支強悍的土家軍隊,即「埌軍」。
之後華南信登基,因忌憚這隻部隊的強大,便派出火炮重機營將它消滅了。
這幾年,雲汐也從市井傳聞中聽說過南疆埌家軍的小道消息。
她堅信這支私家武裝生命力的頑強,不可能輕易被完全消滅。
此次到南疆安身,她就是要將這群分散的力量集中起來。待時機成熟,助夫君謀定天下。
下人門外稟報,坤寧宮時皇后的鳳鑾已至王府門外。
她來做什麼?
雲汐一顆心陡然緊提,來不及多想,正了正衣衫忙出府迎駕。
「臣妾拜見皇後娘娘,娘娘萬安。」
雲汐四肢匐地拜倒在府外,舉止謹慎。
畢竟在宮裡那會兒,她經常與時沅卿打交道。
就算易容,與認識的人接觸,她也不能放鬆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