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神錮4、

第七章、神錮4、

「你好!」小木匠滿面笑容,高聲打著招呼。

「你的聲音很高,但是聲線有點抖,」教主在猙獰的面具後面說,「下次先狠狠咬一下自己的嘴唇,就會好點。」

「我剛才已經疼夠了,」安棄聳聳肩,「有什麼東西一直在咬我的腦子呢。」

教主淡淡地說:「已經算不錯了。當年……我幾乎在它手底下死了二十多次,只不過每次都僥倖活過來了而已。」

安棄點點頭:「所以你才自稱是天神降世嘛,死了二十多次都能復活,也只有天神才能做到了。」

「希望你這樣的幽默感能保持到你臨死的那一刻。」教主說。

安棄眼珠子一轉,口氣立馬軟了下來:「別這麼說,我對你還是很有用的!」

「有用?」教主嘲弄地看了他一眼,「有什麼用?繼續設陷阱捉我的人?還是挖地道繞過我的三道鐵門。」

安棄嘿嘿一笑:「我既然能捉你的人,自然也可以替你捉那些名門正派的人。同樣的,我也可以幫你從牢獄里撈出你的手下……好吧,我知道你不會相信的。那你為什麼不直接幹掉我,還把我拉到面前來談心?我記得在我還只有十六歲的時候,你就已經急不可耐地想要把我剁成肉醬了。」

「世易時移,」教主說,「現在我覺得讓你活著更好。」

自從被帶到這間只有教主才能進入的密室之後——據說安棄是第一個踏入的外人,這令他有些受寵若驚——他就一直在觀察著教主。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近距離接觸這位只手顛覆了江湖格局的大魔頭的。總體而言,雖然面具與長袍令他的外形顯得詭異而神秘,他還算是一個健談而風趣的人。而他甚至並沒有用那種怪異的嗓子和安棄說話,語聲也是渾厚好聽。

「那隻不過是因為你見到了天魔,所以我沒有辦法在你面前繼續偽裝神了而已,」教主說,「在外人面前,當然就是另外的模樣了。」

安棄想起季幽然向他描述過的教主的樣子,點了點頭:「一口氣偽裝二十來年,也蠻辛苦的吧。」

教主慢慢揭下了面具,裡面是一張蒼白無血色的臉,那無疑是常年不見陽光的緣故。他看來應該至少有五十歲了,但臉上的皮膚卻光潔異常,有如嬰兒,顯得極不自然。

「很多時候,我都快要忘記自己長得什麼樣了,」他自嘲地說,「而天魔的力量又能讓人的皮膚、肌肉、骨骼都始終保持青春與活力,這就更讓我覺得這具身體是不真實的。」

「那你為什麼不幹脆拋棄它?」

「因為這具軀體上的小指頭輕輕一動,就能改變天下的命運,所以我捨不得。」教主一攤手。

「改變天下的命運又有什麼好的?」安棄哼了一聲,「換做是我,二十多年連臉都不敢露出來,吃東西都得偷偷摸摸,也不敢去找女人,這樣的日子有什麼好?別說你現在不過是江湖上的老大,就算是做了皇帝,也未必快活。」

這番話一出口,他驚訝地發現教主的目光中爆出一點火花,似乎是大大地被他激怒了。那一瞬間他猛省過來:「你……你就是想要做皇帝!」

教主沒有否認。安棄的腦子飛快運轉,回憶著登雲會的種種作為,一時間有些疑惑:「可是你怎麼才能做皇帝啊?這些年你的勢力雖然擴張得很快,但同時也把武林和朝廷全都得罪光了,老百姓說起魔教也是害怕得不行。有一天你真要起兵造反,恐怕天下人都會動手和你死磕。」

他雖然從沒讀過史書,但卻能想起很多聽過的歷史故事。那些打打殺殺的朝代更替,起因基本上都是皇帝昏庸無能啦、天災人禍啦,總而言之,老百姓吃不上飯了,就會有人造反,並且會一呼百應,甚至於打到最後舊皇朝都被滅掉了,只剩下幾家不同的反王相互火併,爭奪帝位。

異族入侵是例外,也曾發生過整個大陸被野蠻民族侵佔的事件。但在那之後,新皇朝都會格外重視對異族的防禦和打壓。現在的情況是,諸侯國雖然偶爾有戰爭,但總體而言老百姓還有飯吃有衣穿,並不會願意打破這樣的穩定;況且登雲會也不是什麼異族,實力再強大,終歸不過是個已經引起了人們的警惕性的魔教。像這樣散佈於各處傳教佈道還好,集中起來組成軍隊?恐怕不出十天就會被滅得乾乾淨淨。

教主注意著安棄的表情,啞然失笑:「你在想什麼?是不是在想,登雲會現在要是起兵造反,大概不出三天就會被剿滅?」

「我比你稍微有信心一點,」安棄說,「所以我想的是十天。」

「以登雲會現在的實力,也許能比你所想還更有信心一點,」教主說,「大概會有半個月以上吧,再長就懸了。」

安棄笑笑:「那你打算怎麼當皇帝?去西疆沙漠或者南疆沼澤劃一塊地當個土皇帝?那還不如魔教教主帶勁呢。」

教主看了他一眼:「你一向都是個很聰明的人,尤其當你設陷阱對付我的人時,非常善於揣度他人的心思。現在我給你一個公平的機會,如果你能猜出我的手法,我就告訴你我為什麼讓你暫時活著。」

「真公平。」小木匠嘟噥著。

「你沒得可選,這已經是你能得到的最大公平了,」教主說,「至少你不會糊裡糊塗地死。」

「有道理。」小木匠繼續嘟噥,然後往地上一坐,開始沉思。從教主的話語里來看,他倒是胸有成竹,而且也絕對不像是會做出那種以卵擊石的事情的人。可是登雲會現在確實已經成為了天下的公敵,就憑著他們暴虐殘忍的行事風格,也不可能受人擁戴。那究竟是什麼辦法呢?

他仔細回味方才教主說的話,其中著重提到了他的一些詭計,這些詭計的精髓在於:從旁人想不到的逆向的角度去入手。那麼這位看似聰明絕頂的教主大人,實用了什麼樣的逆向思維呢?

他靜靜地想著,一時間連和教主貧嘴都顧不上了。教主忽然開口說:「我可以再給你一個提示。你是否還記得,當你從北諒山出來時,除了我教的人,還有另一撥人馬在追捕你。」

安棄哼了一聲:「我當然記得。就是那幫當兵的王八蛋撈魚似的在北諒山裡撈,撈得我沒地躲,才只好離開了……」

說到這裡,他忽然心頭一震:「那些當兵的……那些當兵的也是聽了你的命令才來抓我的?」

教主微笑著回答:「當時指揮捉拿你的人,叫做謝謙。這個名字你聽著耳熟嗎?」

謝謙?安棄一愣,隨即想起來了,這就是寧國軍方專和登雲會過不去的那個人,而且這些年靠著征討登雲會為自己積累了不少功勞,很讓方仲的父親方惟遠看不慣。

那些當兵的是聽了教主的命令才來抓他的……他們的頭領是謝謙……謝謙一直在對付登雲會……安棄把這些線索串在一起啊,剎那間一背的冷汗。他終於明白教主想要幹什麼了。

「你還真夠狠呢,」安棄的聲音止不住地有點顫抖,「好歹也是你辛辛苦苦一手拉扯起來的教會,居然忍心就這樣把它推向滅亡?」

「你終於還是明白過來了,」教主說,「欲成大事者,手裡一定要有兵權,同時還要有人民的支持,二者缺一不可。登雲會勢力再大,教徒再多,也不過是一群好勇鬥狠、只求一己私利的烏合之眾,如何能比得上訓練有素的軍隊?何況這樣無惡不作的組織,怎能讓百姓信任?」

「所以現在寧國的兵權實際上已經到了你手裡?」安棄喃喃地說,「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雒國也一樣?」

教主笑了笑:「寧國和雒國,是現在實力最強的兩大諸侯國。現在兩國的戰爭剛剛止息,對我不利之處在於折損不少人馬,難免讓人心痛;有利之處卻是百姓再也經不起折騰了,在這種時刻,一旦登雲會起兵造反,國君必然會要求最短時間內全力剿滅,而謝謙等人就可以非常容易地掌握兵權……」

安棄聽得不寒而慄。他到這時候才知道,這位魔教教主絕不只是個裝神弄鬼的江湖神棍,也不只是個嗜血好殺的屠夫,他的眼光看得相當之遠,心機之深陳更是無人能及。他發現自己這些日子來興緻勃勃地找登雲會的麻煩,其本質就像一個頑童往大富翁的牆上扔泥巴——壓根不會有任何實質的損害。

他只能不服氣地繼續嘴硬:「也沒那麼容易,至少方惟遠就是個厲害角色,他不會讓謝謙那麼容易大權獨攬的。」

「你知道最近兩次寧雒戰爭是怎麼結束的嗎?」教主突然問。

安棄老老實實搖頭,教主說:「每到戰爭的關鍵時刻,當雙方損失有可能進一步加大時,就會有一方死掉那麼幾個重要人物,以至於不得不退兵……」

「都是你們乾的!」安棄脫口而出,「難道方惟遠已經被你們殺了?」

「還沒有,這次殺的是其他人,」教主的回答讓他暫時鬆了口氣,「方惟遠和謝謙的矛盾已經公開化,直接殺了他會引人懷疑。所以我會去琢磨一些別的溫和一些的辦法。」

安棄不說話了。教主輕嘆一聲:「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想要從我手裡逃出去,警告方惟遠,甚至於扳倒謝謙。但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按照我們剛才的約定,我會讓你知道,我為什麼之前想要殺你,現在卻要留下你。你一直都渴望著知道,你究竟是誰,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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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缺九州經典力作(套裝共11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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