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鬼眼狂刀7
()雖然破敗,但是寺廟本身應有的建築卻一樣不少,由賣葯郎帶到兩人一間的客房之後,鏡稍稍推開了一些窗戶,借著縫隙向外看著。
整個招待客人的院落是一個回型的造型,每個拐角的地方都有通向其他地方的細小門洞,整個院子一共八間房,每個方向有兩間,目前只有一半的房間住了人,鏡和賣葯郎的房間的左面就是空著的那四間房。
右邊跨過門洞緊挨著的一間門窗都關的嚴嚴實實的,隱隱聽得到男人拚命咳嗽和女子低聲勸慰的聲音;隔壁的窗戶開了大半,可以看見一個雲遊的僧人默默地念著經文;隔著門洞,正對著鏡他們房間的那個房間門窗緊閉,聽不見任何聲響。
微風吹過庭院,裡面栽種的兩棵不知名的樹木發出簌簌的聲音。
觀察一陣之後,鏡走回了房間。接過賣葯郎遞來的乾糧,在他身邊坐下,就著竹筒里的水吃了起來。看樣子寺廟並不提供午餐,鏡開始盤算要不要在晚上的時候到後山去打點什麼野味,改善一下伙食,再怎麼說,自己畢竟還是長身體的時候呢。
「能讓我看看那個發出聲音的東西嗎?」鏡歪歪頭,問道。
賣葯郎微笑著點點頭,拉開藥箱的最上層,一陣細碎的聲響之後,拿出了一柄很是好看的短刀出來。
暗紅的底色,嵌滿了金色的飾紋以及各色的寶石,顯得整把刀都流光溢彩華貴無比,而在短刀的頭上,雕刻著一隻猙獰地笑著的猛獸的頭顱。
賣葯郎將匕首遞了過來,鏡伸手接過,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這是……睚眥。」
睚眥,龍之七子,龍身豺首,性格剛烈,好勇擅斗,嗜殺好鬥,總是嘴銜寶劍,怒目而視,刻鏤於刀環、劍柄吞口,以增加自身的強大威力。俗語說:一飯之德必償,睚眥之怨必報。睚眥便成了克煞一切邪惡的化身。(百度)
摸了摸那冰涼的刀身,鏡試了試,卻無法將刀拔開,「……是睚眥,那麼,就難怪你會定下這麼苛刻的限制了。」將刀還給賣葯郎。
「誠如小小姐所說的,如果不定下如此限制,只怕小生已經被睚眥的力量所吞噬了。」賣葯郎也不隱瞞,實誠地說道。
鏡小小地打了一個呵欠,「我想睡會兒午覺,你呢?」
「小生想在周圍看看,」賣葯郎這麼說著,收好短刀之後就背起了自己的藥箱,「不定可以多做幾件生意。」
「好。」知道他是想打聽這寺廟的事情,鏡點點頭,直接躺在了榻榻米上面。在聽到賣葯郎合上紙門的聲音后,閉上了雙眼。
睡到後來周身發熱,出了細細的一身汗,於是鏡在睜眼的時候果然發現身上蓋了一件藍色的和服上衣。衣服的主人賣葯郎曲腿坐在一旁,手裡拿著一隻甚是好看的玩意兒在玩,細碎的鈴鐺聲時不時地響起。
「這是什麼?」鏡起身,將衣服遞還給賣葯郎,睜大了眼睛看向那個宛如它的主人一般,漂亮得有些過分的小東西。
女孩子嘛,對於漂亮的東西總是沒有抵抗力的。
「天平,小生靠它來測量妖怪的距離。」這麼說著,賣葯郎手指一動,那個所謂的天平就晃悠悠地飛起,落在了鏡伸出的手指上。
「真好看。」其實鏡並不明白天平這種稱重量的東西要怎麼才能用來測距離,不過出於陰陽師一貫的對於別人的秘術的尊重,她並沒有追問。
賣葯郎露出了好看的笑容。
「小小姐喜歡的話,這個就送給你。」
「唉……多謝……」鏡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接受了。
宛如騰飛的紙鳶一般的小小天平,白金兩色相間,底部尖尖的,羽翼的兩邊頂著兩個小小的圓盤,下面垂著圓圓的金鈴。
鏡動了動手指,天平微微一顫,徐徐升空之後停在了地板上,一動不動。
「太好了,他很喜歡你呢。」賣葯郎微笑。
「……啊……那真是太好了呢。」鏡用手指戳了戳紋絲不動的天平。
兩人一陣沉默。
這時走廊上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一間接著一間地敲過門之後,停在了最後一間房的前面。
是廟裡的小和尚。聲音清脆,還沒過變聲期的樣子,不知緣由地壓著嗓子,提醒兩人可以去飯堂用飯了。
於是兩人一前一後地起身,鏡拉開房門,跟在了小和尚的後面。
到底不是太平的年代,前面的小和尚只看腦門就覺得面黃肌瘦營養不良。鏡和賣葯郎慢悠悠地跟在人家身後,一步一晃,十分悠哉。
三人抵達吃飯的地方的時候,大部分的和尚都已就坐。在那清一色的光溜溜的腦袋裡,零星的幾個帶有頭髮的腦袋就顯得顯眼了起來:四個披著寬大的白披風、帶著奇怪面具的人圍坐在一起,看樣子應該就是那個房門緊閉的房間的客人了;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坐著一個衣著精緻的年輕男人,臉色蒼白,不時咳嗽兩聲,身旁一個年輕好看的女人緊皺著眉頭,輕撫著他的後背;兩人旁邊坐著的則是盤膝而坐的雲遊和尚,眉頭緊鎖地念著經文,手裡捏著的串珠看上去倒是很值錢的樣子。
鏡和賣葯郎目不斜視地走過幾人,在和尚的旁邊落座了。
只是,鏡不著痕迹地看了看那四個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人,眉頭微微皺起。總覺得有些熟悉的感覺,卻又一時想不起到底是在哪裡見過了,有些困惑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嘴唇,依然面無表情。
很是安靜的一頓飯,幾個客居於此的人似乎都不大喜歡和別人攀談。因此,即便那個年輕女子曾微紅著臉偷偷瞄了幾次鏡身旁的賣葯郎,卻最終還是沒有過來搭話。
跟著狂一行人也接近一年了,鏡慢慢養成了無論何時何地都抱著自己的刀睡覺的習慣,於是,整個房間里最後只鋪了一個床鋪。
不過在看到賣葯郎那媲美屍體一般的睡姿后,盤坐在牆角的鏡嘴角微微上揚,那種發現原來世上吃苦的人其實並不止自己一個時候的心情實在是不錯。
大概是月上中天的時候,對面的房間發出了細碎的聲響,鏡耳朵動了動,還是保持著盤膝而坐的姿勢。
那四個奇怪的人飛快地竄出了房間,向著大殿的方向趕了過去。
然後鏡隱約地察覺,那種無聲移動的方式似乎是壬生出品的,於是就更加地不想動了。鏡伸手,稍稍推開了一些窗戶,清冷的月光立刻透了進來。
賣葯郎的呼吸頓了頓。
「……好像……有些不妙啊……」
鏡突然扭頭看向了大殿那邊,隱隱的,似乎聞到了有血腥的味道從那邊傳了過來。
然後,雖然還保持著睡眠的姿勢,但其實早就醒來的兩人同時身體一僵,一前一後彈跳起來,並肩站在了房子的中央。
觀察了一陣之後,賣葯郎突然轉身拉開房門,沖向了隔著一個門洞的隔壁房間。鏡有些不解賣葯郎那種企圖保護與自己無關的人的舉動,但還是主動向前,將橫隔在四人之間的紙門嘩啦一聲拉開了。
無視那兩人驚恐的尖叫,賣葯郎從懷裡掏出一疊咒符,兩手不停飛舞之後,整個房間除卻靠著隔壁雲遊僧人房間的那扇紙門之外立刻貼滿了白色的紙符,一陣扭曲之後,上面出現了無數個眼睛的紋樣。
在對方視線的驅使下,鏡只好上前,瞬間打穿了通向另一個房間的牆壁紙門,幫助賣葯郎將和尚所在的房間也完全地保護了起來。
一系列的動作做完之後,兩人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無視另外三人的哀嚎,在叮囑了絕對不能外出之後,賣葯郎匆匆地推開了房門,返回之前居住的房間,將藥箱拿了過來。隨即便手腳俐落地在房樑上布滿了他那些所謂的用來測量距離的「天平」。
鏡猜測,賣葯郎是個很好的人,於是輕聲問道,「那些和尚怎麼辦?」
賣葯郎看了她一樣,咬著嘴唇,良久之後才悶聲說道,「聽天由命。」
鏡點點頭,無視青年男女在看到她靠近時發出的驚呼,斜倚在了一根主梁前,對兀自站立於房子中央的賣葯郎做出了一個請便的手勢。
結果賣葯郎居然若無其事地原地坐下了。湖藍色的雙眸淡淡地看著房樑上輕輕顫動著的天平,神色平靜。
「請、請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男子不顧身邊女子的阻止,一面咳嗽著,一面問道,「如,如果你們是需要錢的話,我……我這裡……」
「噓……」賣葯郎斜睨了他一眼,將食指豎在了嘴邊。
「……什、什麼!?」男子有些驚怒地問道。
到底賣葯郎的態度實在是不好,而且他和鏡的組合也實在是沒有什麼太大的殺傷力的感覺。於是男子越發地不滿了起來,很好地忘記了之前鏡輕鬆踢飛了整扇紙門的動作。
「……靠近了,向這邊。」鏡看向賣葯郎。
「所以說!到底是什麼!?」男子捏緊了自己的衣襟,憤怒使他原本蒼白的臉色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色。
「狐狸。」賣葯郎指著從遠處開始一個接一個地開始傾斜的天平,輕聲說道,「巨大的,狐狸的妖怪。」
「胡說些什麼!」男子一把拉起身邊的女子,兩人跌跌撞撞地走向房門,「我要離開這裡了!你們這兩個瘋子!」
男子的手剛接觸到紙門的時候,十分突兀地,從外面傳來了一聲凄厲的慘叫,他伸出的手立刻僵住了,「喂……」他看向賣葯郎,「……剛剛……那是什麼……?」
「大概,是廟裡的和尚。」回答他的是靠著柱子的鏡。
「……」男子嘴唇蠕動了幾下,最終還是拉著已經開始小聲抽泣的女子回到了適才的位置上。
一旁的雲遊僧人低頭,一臉的隱忍。他緊緊地閉著眼,安靜地念著經文。
又是幾聲慘叫,血腥味漸漸濃厚了起來。除卻鏡之外,其他幾人也聞到了漸漸瀰漫上來的充滿腥臭的,不詳的味道。
血……很多的血……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幾人的表情都難看了很多。
啪啪啪,有人在拍門。
帶著拍打和撕扯的聲音,血乎乎的手掌印重疊在了白色的門面上,明明只是紙糊的門,卻因為賣葯郎的咒符的原因而顯得異常的堅固。那人執著地拍著門,門扇卻動也不動,宛如在門那頭上演的,只是一場生動的電影而已。
鏡和賣葯郎對視一眼,隨著後者輕輕點過頭的動作,鏡一把拉開身旁的紙門,迅速將外面的人拉了進來之後又迅速關門。
動作太過迅速,在另三個人看來就只是鏡靠近紙門,然後房間里就瞬間出現了一個血淋淋的人這樣的情況,於是,經過壓抑的小小驚呼聲此起彼伏。
全身上下都幾乎被血浸透,宛如爛泥一般癱在地板上,呼哧呼哧死命喘著氣的,是在不久前的下午還保持著良好儀態以及風度的主持大人。
在自家主人的示意下,年輕的女子猶豫著靠近,遞過去了一個茶盞。
在女子的幫助下,主持顫抖著,勉強坐起,接過茶杯之後一口就將裡面的水喝乾了,順了一會兒氣之後,才小聲道了謝。
屋裡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老人的身上。女子在戰戰兢兢地幫助他順過氣之後,立刻竄回了自家主人的身邊,
「那麼……主持大人,」賣葯郎遞上自己手中的傷葯,「可以告訴小生,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嗎?」
於是,老人剛剛清理出本色的面容,在一瞬間,再度蒼白了起來。
「是……是……佛像……」
帶著顫抖的語音,他這麼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