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鬼眼狂刀8
()這是個月明星稀的夜晚,將各院的僧人安置妥當之後,虛明主持如往常一樣,舉著一盞微弱的火光,獨自前往了大殿。
這是他五十年來養成的習慣,於夜晚的時候一個人在大殿誦經,風雨無阻。
或許正是由於他這樣的虔誠,所以才會在一年前的某一天,突然引發這樣的神跡:
——當他真心希望治癒某人的病痛的時候,願望就會成真。
第一個治癒的人,是一年前某個因為一心向佛而不顧身體病痛前來寺廟的小姐,因為實在是感嘆那位小姐對於佛祖的虔誠,所以虛明在那段時間特意集合了全寺僧人的力量,為她祈了三天三夜的福.而在最後一夜的時候,在一陣突兀的金光之中,那位小姐就這麼痊癒了。
在小姐本人的授意下,依靠著那些下人們不遺餘力的傳播,這間小小的寺廟也就這麼漸漸地揚名周邊了。
於是,絡繹不絕的人們前來參拜,而虛明主持也盡心儘力地幫助著前來的病人們。但似乎因為佛像本身只能每隔半月顯靈一次,所以直到現在為止,能幫助的人也十分有限:很多人就因為不能得到及時的救治,而倒在了大殿之上。
因此,記恨著寺院,惦念著佛像的人也不在少數,但因神明庇佑,直到現在,也沒人成功過。
寺廟依然存在,前來參拜的人們依然絡繹不絕。
但今夜前來的人,似乎與往常不太一樣。
虛明顫抖地蜷縮在佛像之前,四個身著白色斗篷的高大男子將他圍在了中間,奇形怪狀的兵器在周圍燈光的照耀下,閃現出一種冰冷的光澤來。
「你……你們……要做什麼!?」虛明哆嗦著問道,一道蜿蜒的血流順著他的左臂流下。
「……哼,本以為是依靠自己的巫力救治人的,沒想到只是一個依靠外力的廢物……」應該是為首的那個人這麼說著,舉起了手中的兵器。
「救……救命啊!!」虛明大叫著,向著身後的佛像靠近,沾滿血液的左手在灰暗的佛像上留下了一個鮮明的手印。
佛祖啊……救救我……在看到高舉的刀刃的時候,他腦海里浮現出的,只有這麼一句話。
那一瞬間,佛祖他,應該是聽見了他的悲鳴了。
……只是,那宛如地獄一般的場景,真的是佛祖顯靈嗎?
虛明顫抖地看著在一瞬間由於被削去腦袋而倒在地板上的四具屍首,驚恐的尖叫在胸腔中不斷充斥,卻因為喉嚨的緊縮而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嘎吱。
身後傳來聲音。
明知道不應該回頭,明知道有問題,虛明還是忍不住轉過了頭,看了過去,那是……
「狐狸。」
主持明顯地哆嗦了一下,「明明應該是莊嚴的佛像,面孔的位置卻露出了狐狸的臉龐,張開的嘴裡甚至還有獠牙,還有那帶著毛髮,沾滿血液的手臂……」
於是,虛明也不顧自己會沾上遍地的血液,連滾帶爬地衝出了大殿。
一路上,明知道自己應該大叫著向大家示警的,但虛明在一路上卻發不出一個音來,一點都不行。
佛像緩慢地跟在他的身後,發出笨重的聲響,虛明拚命地向前跑著,慌不擇路中,卻是趕到了客房的位置。在看到房間里亮起的燈光之後,他便毫不猶豫地沖了過去。
佛像似乎沒有跟來。
但在聽見從不遠處僧房傳來的慘叫聲之後,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為什麼能逃出來——本應該保護大家的,卻最終因為自己的懦弱而選擇了逃避。
「是貧僧……害死了大家……」虛明主持捂住了自己的臉,發出了低低的悲鳴。
一時間,整個房間一片寂靜。
鏡的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將視線放在了賣葯郎的身上。
「那麼,為什麼是今天佛像會突然動起來呢?」賣葯郎果然開口了,難得地露出了嚴肅的神色,「主持,今天,您做了什麼特別的事嗎?」
「這……」主持放下遮掩著面部的手,雙眼轉了轉,最後落在了身旁的青年男女身上,「這……」
「事實上,今天我們捐了東西給寺廟,想拜託主持大人在下一次施法的時候,選擇我家少爺。」有點意外的是,回答賣葯郎問題的,是那個一直有些畏畏縮縮的年輕女子。
「……東西?」賣葯郎很明顯地露出了我很感興趣的神情。
「……是的,那個本來就應該是本寺的東西,只是早年流落了出去……」主持介面到,「那個佛像額上的玉石,因為早年時候的一場意外,失去了一半,這次幸蒙兩位施主的慷慨捐贈,寶物才得以歸還。」
「哦?那麼……那個玉石……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賣葯郎問道,那三人立刻面面相覷,一副不是很清楚的樣子。
而一旁的鏡,在聽到玉石的時候,就十分不耐地扯了扯嘴角,想起了導致自己再度穿越到異時空的四魂之玉。
「那個,是水靈玉。」這次開口的,反而是一直沉默的雲遊和尚,他低聲念了幾句佛號之後才再度開口說道,「傳說,得其效忠者可呼風喚雨,得其碎片者可治百病,那是,狐族代代相傳的寶物。」
「這樣,那就難怪佛像會變成狐狸了。」鏡點點頭,整件事情似乎稍稍明朗了一些。
「那麼……」賣葯郎靜靜地掃視了一番屋子裡的人們,「為什麼……會攻擊寺院里的人們呢?」
一片寂靜,幾人都說不出所以然來。
「小生的劍,可以斬殺那個妖魔,」賣葯郎從懷裡掏出那把短刀,「但是,必須具備妖怪的『形』、『真』、『理』,才能出鞘。」
「也就是妖怪的形態,它攻擊的理由,以及隱藏其下的真相,對嗎?」鏡接話。
「……沒錯。」賣葯郎微笑,「那個被狐狸附上的佛像,就是妖怪的『形』。」
「……那麼,為什麼會攻擊我們呢?」鏡將話題兜了回來。
兩人一起看向了坐在房間里的幾人,一時間,沒有任何人開口。
「說……說到底,其實不關我的事?」年青男人突然開口說道,「我,咳咳,我只是想來治病,將玉的一半帶了回來而已啊!」
「啊……也是呢……」賣葯郎點點頭。
「……少……少爺……」年輕女子
「我沒事,幸子,咳咳……」年輕男人阻止了名為幸子的女人遞到自己嘴邊的茶盞,喘了口氣之後繼續說道,「而且啊,聽我爺爺說,這塊玉對於我們佐藤家來說,可是發家的寶物……十幾年前才花了大價錢贖回來的傳家物,我們如此充滿了誠意地將寶玉送回,難道那狐狸不該感謝我們嗎?」
「啊……這樣也很有道理啊……」賣葯郎點點頭,注意到一直縮在角落裡的雲遊僧人在聽到佐藤少爺的話的時候,念叨的嘴明顯停了停,於是,彎起了一個淡淡的微笑來。
「所以說!我要離開這裡!反正,它的目標是寺廟裡的人?我離開不就好了?」佐藤少爺似乎也被自己的說法說服了,拉著身旁的幸子,再度向著門邊走去。
不過這一次,他明顯有底氣多了。
幾乎是同時的,鏡和賣葯郎抬頭看向了天花板,面色凝重。
野獸的嘶吼突然響起,房梁似乎不堪重負一般地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響,灰塵簌簌地落下,宛如地震了一般,整個房間都顫動了起來。
佐藤立刻抱住了幸子,連同虛明主持還有雲遊的僧人一起,都發出了不小的哀鳴聲。
「哎呀……您似乎還是隱藏了什麼呢……」賣葯郎淡淡地說道,在震動停止了之後,「所以,還不願放你們走啊。」
「……怎、怎麼這樣!?」佐藤少爺面容有些猙獰地說道,恐懼將他姣好的面容扭曲了不少。
「主持大人,關於這塊玉,您還有什麼要說的嗎?」賣葯郎將視線轉移到了主持的身上。
「……沒什麼了……」主持搖搖頭。
「……那麼……狐狸呢?」
主持面色一僵,嘴唇顫了顫,才像是找回了聲音一般,小聲說道,「……貧僧在出家前……是狩獵狐狸的……獵人……」
鏡的眉毛挑了挑。
整個故事的情節,和白藏主的傳說很類似。
50年前,在這片山那邊的山腳下,有一個叫做彌作的獵人。他總是把用熊油煮好的鼠肉放在捕狐器上來獵捕狐狸,然後靠賣狐狸皮賺錢度日。山裡住著一隻老狐狸,它生下了很多小狐狸,但都被彌作抓走了,母狐狸又悲又恨。
附近有座不小的寺廟,裡面的主持是彌作的伯父。老狐狸思來想去,就化作這個主持的樣子,去了彌作那裡,煞有介事的說:「殺生之罪會在來世造成業障,還是不要這樣做了,我拿來一貫錢,這些錢歸你,你就把捕狐器給我。」於是就把捕狐器拿走了。
但是彌作不抓狐狸,生活就難以為繼,他為了再向伯父要錢而去了那個寺廟。老狐狸察覺出這件事,就先行一步去了寶塔寺,把真正的主持咬死,然後自己化作他,把彌作哄了回去。
老狐狸就這樣當了寺里的主持,時間長達十數年。然而,有一次它去賞櫻時,被叫做「鬼武」和「鬼次」的兩隻獵狗咬死了,這才現了原型。
而得知了一切原委的彌作為了將一切恩怨化解,便在那個寺廟出了家,十多年後,成為了現在的虛明主持。(參考百度)
「……若是狐狸的話,貧僧也就知道這麼多了……」主持喃喃地說道,似乎對於50年前的事還不能完全放下的樣子。
這樣看來,事情似乎明了了起來,曾經斬殺了很多狐狸的出家人和得到力量而開始展開復仇的狐狸,只是,佐藤家,還有雲遊僧人在這個故事裡又扮演了什麼角色呢?
賣葯郎手裡的寶劍,遲遲沒有發出那關鍵性的「咔」的一聲,這說明,他們還在隱瞞。
對視一眼之後,鏡和賣葯郎將視線放在了雲遊僧人的身上。
「那麼,關於這塊玉和狐狸……您有什麼印象嗎?……大師~?」賣葯郎淡淡的聲線在最後彎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顯出一種獨有的韻味來。
「……真是……因果報應啊……」年邁的雲遊僧人這麼說道,看向了屋中的人們。
早在40多年前的時候,雲遊僧人還有一個法師的身份,一面四處闖蕩,一面降妖除魔,增長見識,只是,20多歲的年輕人,最終還是沒有看破紅塵,捲入了是非之中。
僧人被一隻藏身於寺廟中的狐狸迷住了。
雖然明知道人妖殊途,明知道那女子手上沾了很多人類的血液,但年輕的僧人還是這麼不知不覺地陷了進去,在情感與良知之間掙扎不已。
而就在這個時候,同樣在情感與族群之間掙扎的狐女卻將族中的寶物偷了出來,說要和僧人一起私奔。然而,到底是人妖殊途,狐女在半路的時候就開始後悔,企圖殺害法師,而法師在奮起反抗之後,終於將狐妖傷害至重傷,帶著一半的寶玉逃離了。最後將那半塊玉石賣給了一個商人,換得了一大筆的錢財。
可內心充滿煎熬的他,在享受了幾天的富裕生活之後,卻還是最終選擇了散盡家財,再度遁入了空門。
「……所以……一定是向貧僧復仇的……」雲遊僧人嘆息著說道。
「啊……真相……是這樣的嗎……」賣葯郎看看自己手中遲遲沒有下判決的睚眥,輕聲說道。
回應他的,是獸類凄厲的嘶吼,整個房間更加劇烈的顫動以及從房頂之上探下來的無數野獸的利爪。
他們,還是在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