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鬼眼狂刀9
()彷彿就是一眨眼的時間,房間里只剩下了鏡、賣葯郎以及佐藤家的兩人。
在兩個和尚消失的同時,那些在房梁之上浮現的妖魔之手也漸漸消退,在一片嘎吱嘎吱的聲響之中,房屋緩緩恢復了正常。
「……他們……他們到哪裡……去了?」佐藤少爺小聲問道,身後是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幸子。
「被狐狸,抓走了。」鏡略帶些惡意地說道。其實是被關到另一個次元了才會看不見的,但鏡實在是不想和一個外行解釋什麼這個空間那個空間的問題,因此如此簡練地回了一句。
「什、什麼?」佐藤少爺咽咽口水,「是因為……他們在隱瞞什麼嗎?」看向了賣葯郎。
「……或許呢……」賣葯郎向四周看看,微微皺起了眉頭,然後用只有附近的鏡才稍稍能聽見一些的模糊聲音小聲說道,「這個妖怪……有些棘手啊……」
應該只是人家的自言自語而已,鏡摸摸鼻子,收回了視線。
「可、可惡啊……」佐藤少爺咬了咬牙,用袖子擦了擦面目上的冷汗,眼神中透出一種豁出去了的意味,「其實……關於那塊玉,我爺爺,有告訴我一些……」
看樣子是被剛才的異象嚇到了,佐藤少爺終於還是打算全盤托出,將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訴直到目前為止都還顯得十分遊刃有餘的兩人。
直到四十年前,佐藤家都一直只是很小的商鋪而已。不知道為什麼,雖然一直做著生意,連著幾代人似乎都沒有什麼經商的頭腦。雖不至於虧損太多,但也不會發生那種突然發現大好商機的情況。到了佐藤爺爺這一代的時候,更是顯得有點危險了。
入不敷出啊,佐藤爺爺只要一想到自己身後那一家子的人,就會不由自主地陷入一種焦頭爛額的狀態里,然後作出一些事後讓自己也後悔不已的決定來。
那段時間,佐藤的爺爺突然開始信仰起了佛教,認為只要多做善事就一定會有回報。因此,哪怕有時遇到全家都揭不開鍋的狀態,只要有僧人什麼的上門,都還是會受到最好的禮遇。
而那個雲遊的僧人也是在那段時間開始出現的。
最開始只是講解經文,然後會聊一些自己在各地的見聞,次數多了之後就是自己降妖除魔的經歷了。
然後有一天,那個僧人告訴佐藤,在指定的日子帶著一群狗前往指定的日子,將前往那裡的「人」咬死的話,就可以得到一個巨大的寶貝。
「不用害怕,那只是妖怪化作人形而已,你是為民除害啊。」那個僧人這麼說著,勸服了佐藤聽從他的安排。
於是佐藤在指定那日前往櫻花林里埋伏起來之後,不多時,就等到了兩個人,一個,就是雲遊僧人本人,另一個,也是一名僧人。
一個用盡佐藤所有的言辭也沒有辦法形容出來的,宛如青蓮一般美麗的僧人。
可那是妖怪……佐藤只是稍稍猶豫了一下,就咬牙放出了身後的狗群。
在櫻花爛漫的樹林里,美麗男子尖叫著被狗撕裂,在一陣霧氣中變作了一隻不斷抽搐的白色狐狸。
赤紅的血液慢慢將它身下的櫻花染紅,金色的獸瞳死死地盯著不遠處面色陰晴不定的雲遊僧人。
從不遠處的樹林中,傳來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一個獵人裝扮的人走了出來。
「喲,您要是下定了決心,不是做得很好嗎?」男人這麼說著,慢慢走近了狐狸,彎下身摸索了一陣之後,從狐狸的身下掏出了由深藍色和淡藍色的兩塊勾玉組成的一塊不足巴掌大的玉石來。
狐狸的抽搐越發地厲害,獸瞳中閃爍的,是一種難以形容的複雜神色。
「那麼……按照約定,我們一人一半?」獵人輕易將兩塊玉石掰開,將其中一枚遞給了雲遊僧人。
佐藤有些著急地動了動,從躲藏的樹後走了出來。
「……不了……給他……」雲遊僧人搖搖頭,將那塊玉石推向了佐藤的方向。
男人面帶嘲諷地看了一眼僧人,將手中的半塊玉石拋給了佐藤,佐藤連忙慌張地收入了懷裡。
「你在後悔嗎?」男人微微眯起了雙眼,轉身再度走向了狐狸,「這畜生……可是殺了伯父,然後取而代之的兇手!」
「……我知道……彌作……我知道……所以……」僧人咬咬牙,聲音暗啞。
「所以……你親手把它送走。」被稱為彌作的男人這麼說著,將腰側掛著的刀遞了過去。
狐狸發出了一陣喘息,掙扎了一番之後,又頹然倒下。
「胡說什麼!?」僧人將刀推開,「我是出家人!怎麼能殺生!?」
「……那麼……就由我動手……」彌作定定地看了僧人一會兒之後,才輕聲說道。
那是,一對充滿了怨恨和悲傷的金色獸瞳。
彌作揮手,手起刀落。
狐狸終於在充滿了怨恨的瞪視中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我會將它的屍體燒掉……」彌作這麼說道,在那一瞬間,他似乎也有些疲憊了,「你們走。」
佐藤慌張地看了看一旁的雲遊僧人,見對方並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后,終於慌忙地將一旁的狗群聚集了起來,揣著玉石匆匆離開了。
「咔。」一聲輕響。
「……這才是……整個事件的『真』,」賣葯郎面無表情地說道,「那麼……最後剩下的……就是狐狸的『理』了。」
整個房屋一陣抖動。
「……哈……哈哈……是我……是我背叛了她……」雲遊僧人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老人嘶啞的聲音宛如烏鴉的啼鳴一般,讓人覺得難以忍受。
「……我……我也是……沒有辦法的啊……」這麼說著,聲音漸漸帶上了哭腔,「我認識她的時候,以為那只是志同道合的朋友而已,是彌作啊……彌作突然找到我說,是她殺害舅父啊……」
「我……我必須報仇啊,那是養育我長大的舅父啊……」年輕的僧人這麼說道。
「但、但是……我……我愛她啊……」
凄厲的獸鳴聲將他的聲音掩蓋。
「啊,這都是那隻狐狸的錯,不是嗎?」虛明主持就如他突然消失的時候一樣,再度出現在了眾人的面前,他臉上浮現出一種古怪的笑容來,「作為獵人獵殺狐狸的我根本沒有錯,不是嗎?」
「後來發現它咬死了伯父,想要報仇不是理所應當的事嗎?」主持矮小的身影開始抖動。
「啊……啊……還因為害怕怨靈的報復,」他笑著,雙眼開始充血了一般慢慢泛紅,「所以,我可是很小心地將它所有的骨灰收集起來……混在了給佛像上色的漆里呢……呼呼……每天接受著人們最真誠的禱告……」
「所以……所以你還有什麼不滿呢!?」宛如野獸一般,虛明主持嘶吼著,向著天花板揮舞著自己的拳頭。
【……恨啊……恨……】女人幽幽的聲音傳來,【……明明……你說過……會永遠在一起的……】
【……明明……明明……答應了將仇恨放下的……】
【……甚至……連族裡的聖物都給了你看了……】
【為什麼……為什麼……要背叛我!!!!!!】
伴隨著女人越來越大聲的怒喝的,是從屋頂開始崩壞的房屋,以及宛如地震了一般的強烈抖動。
「咔。」
「『形』、『真』『理』三者齊全,」賣葯郎雙手展開,面前的睚眥之刃緩緩浮起,「解印,出鞘。」
【解印出鞘。】睚眥應聲說道,刀刃拔出。
【絕對……不能原諒……人類!!!!!!!】巨大的佛像拍開房頂,狐狸猙獰的面容在上方浮現。
鏡略有些獃滯地看著那個在一瞬間周身都染上了純金色的賣葯郎,靠在牆邊,一動不動。
真美。
無論是那銀白色的長發,純金色的衣著還是耀眼的妝容,又或者四處飛舞著的,宛如金屑一般的咒符。
都閃耀著一種宛如日光一般的純粹光彩。
直到妖怪被那燃燒著純凈火焰的刀刃劈開,賣葯郎收回刀刃,變回原樣,鏡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來,只是用一種夢幻的神色直盯著賣葯郎看著。
「……小小姐?」無視了那幾個依附劫後餘生表情的人們,賣葯郎轉身看向一旁的鏡,手裡舉著那塊由兩塊勾玉組成的水玉輕聲問道,「這快水玉可以交給您來保管嗎?」
「……嗯……」鏡有些獃滯地點點頭。只是因為向來面容上就沒什麼表情,所以賣葯郎並沒有發覺什麼不妥的地方。
「事實上,這玉上面的靈力讓睚眥覺得很不舒服,所以只能拜託您了。」賣葯郎這麼說著,彎起了一個小小的笑容來。
「沒問題,」鏡接過水玉,塞進懷裡,「這類東西,我還是有些經驗的。」
「那麼,小生告辭了。」賣葯郎點點頭,將一旁的藥箱背上。
「我和你一起,」鏡終於恢復,一如既往面無表情地說道,「我也要回城裡了。」
「如此,便一起。」賣葯郎點點頭。
於是兩人便丟開了惶恐的一群人,安靜地離開了位於小山上的寺廟。
而此時,也過了夜晚最為黑暗的時間,微弱的晨光為他們照亮了下山的道路。
一路無話。
「那麼,小生告辭了。」賣葯郎在城門前站住腳,對著鏡說道。
「是去找又市先生嗎?」鏡轉頭問道。
「是的。」
「希望還會再見。」鏡揮揮手。
「再見,小小姐。」賣葯郎轉身,踩著他獨有的韻律,再度踏上了旅途。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自己的視野之中,鏡才緩緩地邁開腳步,向城內走去。心裡沉甸甸的,比以往任何一次分別都要讓人捨不得的感覺。
「真是……奇怪啊……」鏡微微皺起了眉頭。
直到很久以後,她才明白,這或許就是她第一次動心的時候了。
只是現在的她,卻依舊只是一個什麼都不太明白的冷麵蘿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