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抓摳掐 斷三鬼

於是地溜鬼就飛快的報告給了縣尹。

縣尹非常高興，領著當地的百姓就來請鍾馗。

鍾馗不好推辭，就一起去到了衙門，只見堂柱上掛著一副對聯，上面寫著：

百里清風回綠野，一簾明月照琴堂

當時早就已經擺下了筵席，鋪列陳設的十分整齊乾淨。

縣尹拉過椅子，讓鍾馗坐了正席，咸淵左席，富曲右席，縣尹在下座陪著。

戲子們送上戲單，請鍾馗點戲。

鍾馗就挑了了一出《關聖斬妖》，戲子們就要畫好了妝出來。

先是周小官唱了一段，大概內容是請王道士來畫符念咒，竟然念出（招來了）一個妖精。

那妖精把王道士打跑了，正好呂純陽（呂洞賓）走過來，看見那妖精厲害，發了一個碟文，把關夫子請了出來，周倉捉住了妖精，關夫子斬了妖精。

縣尹看到戲演到這裡，說：「大人今天斬鬼，跟關夫子差不多啊。」

鍾馗也說：「大人請俺到這裡，也就是呂純陽了。」

縣尹又稱讚富曲道：「將軍可以算是周倉了」。

富曲說：「不對，不對啊，他將俺摳的這樣滿臉流血，只能算王道士了。」

滿座都是大笑。

席終，鍾馗就打算告別離開，縣尹再三款留，說：「下官有一座小園，屈大人再多住幾天，也不枉費下官敦請一場。」鍾馗只好答應。

縣尹把眾人請進園中，只見四壁都是粉刷的白牆，中間有三間寬敞的正堂，庭后一株非常巨大的松樹，綠蔭掩映，瀟洒清幽，庭中擺設也是非常的雅緻。

分賓主坐下以後，鍾馗看見天然幾（一般長七尺八尺，寬尺余，高過桌面五六寸，兩端飛角起翹，下面兩足作片狀。裝飾有如意、雷紋、剮字等。是廳堂迎面常用的一種陳設傢具。）上放著兩卷詩稿，於是就拿來展開看看，原來是吟秋風、秋月、秋山、秋水四景的絕句詩兩卷。都是一個題目，一樣韻腳，先把第一卷從頭展開去看。

第一卷

那吟秋風的是：

金風滿灑逗窗紗，燕子排空影欲斜。今夜愁多應有夢，不知吹去到誰家。

那吟秋月的是：

清秋清夜沐清光，散盡天香桂影長。願借嫦娥清寂寞，好來窗下舞霓裳。

那吟秋水的是：

丹楓搖落晚煙多，雨後涼風細細波。竊愛澄鮮如新月，每臨秋水憶嬌娥。

那吟秋山的是：

白雲飛去復飛來，霜葉如花滿徑開。最喜謝安高致好，擬逢仙女到天台。

鍾馗看完，說：「這卷寫的才思雖然很好，但是口氣中有些輕狂，一定是個放達不羈的人。」

又看了第二卷，

只見那吟秋風的

秋日風來不用紗，街頭搖落酒旗斜。舞雩坐后情猶在，結伴還須味到家。

那吟秋月的是：

月明逢秋分外光，天香先佔一枝長。嫦娥若肯垂青盼，脫去蘭衫換紫裳。

那吟秋水的是：

源泉有本水偏多，每到秋來不起波。孺子灌纓應到此，豈容盥手映嬌娥。

那吟秋山的是：

萌櫱才生人又來，秋山所以少花開。年來王道無人講，松柏焉能似五台。

鍾馗看完，不由得捂嘴笑道：「真是糟腐的東西（文字語言），讓人看了心生厭惡。」

縣尹也趕忙說道：「大人眼力不差，這是下官所養的兩個童生。那第一卷有些輕狂的，才思倒也還看得過去。只是為人有些浮躁，總是縱情於花柳之間，沒有一點中規中矩的樣子。」

鍾馗說：「看那捲詩的每首后二句，他的為人就能看出來了。」

縣尹又說：「這卷糟腐的，為人卻和那個人大是相反，開口就講什麼道學，一舉一動都要按部就班，就算上廁所的時候，也必須正其衣冠，雖然冒雨行路，也沒有亂過腳步。至於這世態人情的東西，一點兒也不懂。所以一起讀書的人送了他們兩個美號，一個叫做風流鬼，一個叫做糟腐鬼。」

鍾馗說：「這也就是了，孔子也說過：『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捐乎。（我找不到奉行中庸之道的人和他交往，只能和狂者、狷juan拘謹的人相交往了。）』中庸本就是難得的了，古今以來有能有幾個人。」

正在談論的時候，外面就傳鼓送進來了一紙狀子。

你們猜這狀子是誰的？

原來丟謊鬼和誆騙鬼自從平分了銀子，他自己也就做起財主來，買了兩個小廝，一個叫捕風，另一個叫捉影。

這捕風、捉影又替他找了兩個夥計，一個是梁山寨上時遷的祖宗，天生的毛手毛足，特別的會偷人，叫做偷屍鬼；一個列國時祝駝的後代，生的伶牙利齒，會賴人，叫做急瀆鬼。這兩個自從進了他的鋪子，就打順起風旗來，偷屍的偷屍，急瀆的急瀆。

一天，也是該出事，這偷屍鬼正是把一宗銀子往褲襠里塞的時候，正好讓捉影給看見了，不好當面戳穿他，只能稟告給主人。

丟謊鬼還在疑信之間，過了幾天就到鋪中去查驗，果然沒有許多東西，而且還多了很多長支賬（開支，亂七八糟的賬目）。

丟謊鬼就問急瀆鬼道：「東西沒了大半，怎麼還有這麼多長支？」

急瀆鬼說：「開支是我用了，我日後會慢慢還給你。要是不還你時，叫我半天就被馬踏殺。（相當於現在說的出門讓車撞死）」說完，搖著肩，反而憤憤不平。

丟謊鬼見這情況，正想要打他，又怕跟誆騙鬼那樣吃了虧，前邊車翻了，不敢重蹈覆轍，只能忍氣吞聲，回到家又想道：「這事情還得報官。」

於是就找了一個代筆的人，打了幾壺酒，又送了幾錢銀子，只讓他寫的嚴重點，就驚動了官府。

那代筆的人不管他說的是虛是實，問了個大概，就寫成了狀子，他就拿上告官。

縣尹同著鍾馗看那狀子，上面寫道：

告狀人丟謊鬼，為明火劫財殺人無數事情。

因某一生謹慎，並不妄為。齒積三月有餘，得銀五千餘兩，指望創業垂統，以為子孫萬代之計。不料命騫時乖，忽有偷屍鬼與急瀆鬼以虎狼之心，恃鯨吞之術，託名夥計，實系盜賊，竟於某月某日，明火持刀，盡將財物劫去。竊思財為養命之源，彼既劫去，我身必亡，數十性命一時俱斃。似此罪惡滔天，王章安在？伏乞仁天老爺，速將元兇治罪，以救良善。倘蒙追獲，終身鼎感無無既矣。為此哀鳴上告。

（告狀人丟謊鬼，是因為明火打劫財物和殺人無數的事情告狀。我一輩子做事謹慎，從不做出格的事情，好不容易『齒積』了三個月，得了五千多兩銀子，指望著能開創自己的家業，為子孫做打算。不料命騫時乖，忽然出現了偷屍鬼與急瀆鬼生了虎狼之心，貪得無厭，假冒成是夥計實際上是盜匪，竟然在某月某日，明火拿刀把我的財物都劫去了。我想錢財是養己活命的根本，他劫去了，我就不能活了，數十條性命也就一起沒了。像這樣的滔天大罪，王法還管不管了？跪求大老爺們抓住元兇治罪，拯救這些良善之人，如果能追回財產，小的一定終身感激不盡，因此告狀。）

縣尹說：「這狀子寫的有些不實際，既然是夥計又是盜賊，那會有夥計做明火搶劫的事情？其中必有原因。大人您先少坐，等下官去問他。」

鍾馗問：「能讓俺在暖閣后聽聽嗎？」

縣尹說：「這樣最好。」

於是就打點升堂，把丟謊鬼叫了進來，問道：「你這狀子上寫的可是實話嗎？」

丟謊鬼說：「小人從不說謊。」

縣尹問：「你三月有餘怎麼就能攢下五千餘兩銀子？」

丟謊鬼說：「其中是有原因的，小人沒有其他能耐，就憑著說嘴過日子。有一個要碗鬼和小人交好，小人費了許多唇舌，整說了三個月，方才騙了他這五千兩到手，那不就是『齒積』嗎？」

縣尹聽了已經是大為惱火，又問道：「他們兩個怎麼『明火』，你說？」

丟謊鬼說：「他們跟小人算帳到天黑，就點起了燈來，那不就是『明火』？他把小人的銀子偷的偷、賴的賴，那不就是劫財？」

縣尹又問：「你說殺人無數，這又有什麼指證？」

丟謊鬼說：「他把小人的銀子都劫去了，小人肯定會餓死，如果小人有了這銀子，能娶下幾房妻妾，生下幾個兒子，兒子娶下媳婦，又生下孩子，一輩傳一輩，別說幾十個，就是幾百個也不見得。今天把小人餓死了，斷了香火，是餓死小人一人，就如同餓死無數子孫一樣，那不就是殺人無數嗎？」

縣尹聽他滿口胡說，正要打他，鍾馗早就從暖閣後轉了出來，怒氣沖沖的手起劍落，早打發他去往陰司里遞那撒謊的狀子去了。

縣尹見當他面殺了人，未免有些驚訝，鍾馗說：「大人不必驚訝，這樣的人殺了痛快。那偷屍鬼和急瀆鬼也得叫來審審，好結了這案子。」

縣尹於是發出了一支火箋（抓人的公文），差了兩名得力的差役，當時就把偷屍鬼、急瀆鬼傳了過來。

鍾馗就和知縣一起坐在當堂，看他審問。

知縣叫上來偷屍鬼，問道：「你為什麼偷盜丟謊鬼的銀子？」

偷屍鬼說：「小人並沒有偷他，這叫做暗中拿了一些東西，沒有讓他知道就是了。如果是偷他的，小人的妻子怎麼會不告訴他？都是他誣賴小人。」

又捕風、捉影上來說：「小的們是原告手下人，小人們親眼看見他們偷了。老爺不信的話，他身上還帶著偷上的東西呢」。

縣尹於是叫人搜身，果然搜出不少東西來。

縣尹大怒，問鍾馗道：「這麼個人怎麼發落？」

鍾馗說：「好偷東西，是兩隻手的過錯，把他雙手去了，他就再不能偷了。」

縣尹說：「大人斷的是。」

隨後就吩咐人將偷屍鬼兩手剁了。

又叫上急瀆鬼來，問：「你是怎麼急瀆了他的銀子？從實招來。」

急瀆鬼說：「老爺聽我稟告，小人從不胡賴人的，只是因為用了一些支出，小人滿口應承，在『三限』之內還給他，他就是不答應，與小人有什麼關係呢？」

縣尹問：「是什麼樣的『三限』？」

急瀆鬼說：「這裡有立下的文書。」於是雙手捧上。

縣尹看時，上寫著：「頭一限，『王母娘娘轉了漢』（王母娘娘改嫁）。如果轉了，再到第二限，『天上明星看不見』。到了不見的時候，再到第三限，『河裡魚兒變成雁』。到時候變了，一總不見面。」

縣尹拍案大怒，道：「這麼說你還不是賴他的帳嗎？」

鍾馗道：「這人的舌反正不一（說話反覆），只要把他的舌頭割了。」

於是就依法執行，縣尹與鍾馗退堂。

全縣的百姓為了感謝鍾馗除害安民的德行，就立起了祠堂，召集工匠建蓋不提。

再說鍾馗與縣尹正在無事閑談的時候，地溜鬼又來稟見。

鍾馗叫他進來問：「你又來幹什麼？」

地溜鬼道：「小人打探到西邊有兩個魅鬼，十分可憐，請老爺去安撫。」

鍾馗便辭別縣尹要走，縣尹挽留道：「大人不必性急，過幾日再去不行嗎？」

鍾馗說：「大人的盛情，感謝不盡，俺恨不得時常聚會，天天領教。奈何是天子命俺遍行天下去斬妖魔，如果只管自己玩樂，那不是有違君命，玩忽職守了？」

知縣說：「剛才所說的鬼，不過只用安撫，哪裡勞大人親自前往？就勞煩司馬去一趟，大人在此坐鎮就行。」

咸淵說：「大人吩咐俺就去走一趟，主公寬心在這裡等候就行。」

於是就領了一半陰兵，和地溜鬼走了。

鍾馗剛剛坐下來，就看見鬼蝙蝠又向東飛去了，鍾馗疑惑道：「怪了，難道又有鬼嗎？」

縣尹問：「大人怎麼知道的？」

鍾馗道：「俺這鬼蝠，只要是有鬼的地方，他就能知道。所以俺離不開他，他是俺的一位嚮導官。現在他向東飛去了，必定東邊又有鬼了。俺少不了一定去走一趟了。」

縣尹說：「這也不必大人親自去，咸司馬往西邊去了，再勞富將軍往東邊，怎麼樣？」

鍾馗向富曲道：「也行，大人既然吩咐了，你就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富曲得了鉤命，把另一半陰兵領上去了。

有分交：五鬼欺心，半夜三更閑捨命。鍾馗無伴，少靴沒帽受迍遭。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