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局勢如潮
房中提前擺好了酒菜,黃家雖然殷實,但飯桌上也就一肉一魚,尋常幾個蔬菜,邊上擺放了一個小巧的錫壺,壺身典雅,從鶴嘴中飄出裊繞的酒香味。
後世的紹興老酒名滿天下,會稽黃酒早在春秋戰國之前就聲名不小了。
有記載:越王句踐出師伐吳時,越國父老向他獻酒,他把酒倒在河的上流,與將士們一起迎流共飲,歷史上稱之為「簞醑勞師」。
而且越王為增加人口,補充兵力和勞力,採用了一系列獎勵生育的政策和措施,內中有「生丈夫,二壺酒,一犬;生女子,二壺酒,一豚」,所以會稽郡內,酒水相當的普及,在風調雨順的年代,縱然平民百姓也有機會享用美酒。
不過這兩年,也唯有家境比較殷實的人家才能經常有酒喝,至於普通人家,或許在逢年過節的時候,才能聞一聞酒香味。
「我這次回來,在家中耽擱不了多久,過幾日又要回城去的。」
黃昭說著話,張氏拿起錫壺,替他斟滿一杯酒,紅褐色的液體猶如琥珀般透明,房內頓時瀰漫起了一股帶有酸甜氣息的芳香。
「聽我大哥說,烏傷那邊的山越賊已成氣勢,郡內一時間也想不出好辦法,其他地方雖有戰事,卻都已經快要收尾,怎麼,難道又出問題了?」張氏言語中帶了些許不解。
丈夫好不容易才回家一趟,卻過不了幾天安穩日子,心中自然不舍。
「那倒是不曾有。沿縣山賊雖平,但幾番征討下來,徹底剿滅的卻不多,大多是跑去烏雙那邊了,哎,山越不平,日後必為後患。所以這後續工作遠還沒有做完,郭太守有諭令下來,諸城一縣要多征糧草一萬石,作為這次征伐中死去兵卒將士的撫恤……」
「什麼?一萬石?」張氏卻是吃了一驚,整個諸暨一縣,戶口不過一萬兩三千,也就是說,差不多每家每戶要拿出大半石,現在又是七八月份,秋收時節未到,青黃不接,這一下徵發,對普通平頭百姓來說,簡直可以說是災難了。
「哼,烏傷不敢打,征討其他諸縣的山賊最多只不過死傷了幾百兵卒,實打實的撫恤平攤到各縣,也就一千石足以。還不是貪官污吏橫行,戰亂四起,到處都是兵荒馬亂不斷,加上各處官吏腐朽不堪,只知道橫徵暴斂,培植私兵……」
黃昭一口蒙幹了酒杯中的液體,臉上現出氣憤激昂的神色,「這樣的朝廷,又能維繫多久呢?」
黃軒豎起耳朵,一言不發的聽著父親牢騷。
在以往的時候,他是不會對父親這些話感興趣的,不過現在的黃軒可不是之前那個只知道玩的頑童,多聽多學,終歸沒錯。
黃軒早就知道一件事,自己的祖父有大志,從小飽讀經書,一心想的都是報效漢廷,不過漢朝沒有科舉,朝廷選士要麼世襲,要麼察舉,基本都靠各郡太守或者諸如名士之類的大人物向朝廷推薦,像諸暨這樣的偏僻小縣,人口不滿十萬,三年才推選一名孝廉入士,名額之珍貴可想而知,往往被高門大閥霸佔壟斷。
黃家一介平民、無權無勢,久在會稽郡這等偏遠地方壓根也遇不到什麼名士,到後來就鬱鬱而終了。
後來黃昭年歲漸大,家門熏陶之下治學嚴謹,為人又是仗義,逐漸在鄉里聲名遠揚起來,才得到鄰縣大戶張家的資助,花費了一筆巨資納貲入士,也就是花錢買了個官,這才當上諸城縣丞。
所以父親黃昭對漢廷有著些許不滿情緒,平日里少不得借酒澆愁,抱怨牢騷幾句。
黃軒也是見怪不怪了。
「可不是嗎,世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所幸咱們諸城還是安定,花點錢財就花點錢財,你就不要心中悶悶不樂了。」張氏柔聲開導道,又替他斟滿了一杯。
「唉……山賊四起之外,江東這片凈土或許也安定不了多久了,戰火不停,早晚有燒過來的一天。」
見自家娘子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黃昭道,「你婦道人家,不知道當今的大勢,朝綱混亂,天子幼小,據說西涼董太師入朝以來,殘忍不仁,倒行逆施,惹得各州諸路軍馬紛紛聲討,黃巾初平未久,又遇到這樣的事,你說天下還會有安寧的一天?」
張氏只顧招呼兒子吃飯吃肉,黃昭喝了兩杯悶酒,也知道自家在家中對著婦人小孩說這些天下大事是對牛彈琴,夾了一口菜后,換了話題,問道:「岳父他老人家身子素來強健,怎麼突然會得急症?」
張氏眼眶紅了一下,語氣有些唏噓:「我家一船絲綢去往吳郡,在錢塘縣過江的時候被人扣押,連我二哥都扣了下來,老父一時心驚,這才……」
「錢塘縣?」
黃昭雙眉緊蹙,沉思了起來,片刻之後,他將酒杯在桌上一放,嘆息道:「放心吧,二兄性命無憂,不過那一船絲綢,肯定是要不回來了。」
「一船絲綢,雖然價值百金,可也不放在我們張家眼中,老父和大哥擔憂的只是二哥。」張氏眉梢間愁容稍寬,忽然卻又疑惑的問道,「不過,相公為何會料定二哥沒有性命之憂?」
「錢塘縣尉焦莽,是焦縱的兒子。」黃昭呷了一口黃酒,話說的不緊不慢。
「焦家的人?」張氏猛的發出一聲驚呼,繼而轉為氣憤,道:「原來如此,焦家居然對我張家出手,他們這是要挑起爭端嗎?」
會稽郡焦家是世家豪族,也跟張家一般做了些絲綢生意,兩家可謂是最大的競爭對手,家主焦縱這個人,曾經在外郡擔任過縣令長,家財豐厚,門下奴僕過千,據說在暗中訓練了數千私兵,是郡內沒人惹得起的大家族。
焦家經常依仗這些豪奴門客為非作歹,平時做的一些事,連太守都不便隨意干涉。
不過以往的時候,兩家固然不對路,但面子上卻還保持著克制,畢竟張家也是郡內大戶,財雄勢大,沒想到這一次張家絲綢被奪,二兒子張超被扣,背後居然出現了焦家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