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聖僧施為 群鬼消散
拓跋濬的皇宮裡鬧鬼,已經有一個多月了。這一個月間,他向全國發布告,徵求有法力的僧侶道士來宮中驅鬼降妖,然而卻收效甚微。其間也來過幾個和尚道士,大著膽子揭下了皇榜,不過在看到百鬼亂舞的場面后,有的嚇尿了褲子,有的還被鬼物所傷,一時間竟毫無辦法。拓跋濬日夜被那死鬼黃鶯糾纏,不得安眠,一個多月下來,快要把腎水熬干,落得形容枯槁,卧床不起的下場。
涿州浚縣縣令段老爺,也接到了朝廷的塘報,上面說,陛下有旨意,遍尋天下有神通之人到皇宮內院捉鬼驅邪,若果有成效,官升三級。他可是高興壞了,因為在他浚縣境內,正好就有一位活佛,這活佛自然就是空渡了。那日觀世音菩薩顯靈,眾目睽睽之下為空渡加持,他是親眼所見的,如今陛下有這道旨意,那可不正是天大的造化嗎?當下就整理衣裝,親自到光露寺,來尋空渡。
卻說那空渡自受觀世音菩薩親身加持,渡他成了個半佛之體,連日來廟中香火旺盛,前來求醫問葯祈禱的善男信女絡繹不絕。空渡一直都耐著性子,真是真心實意地為百姓著想,凡是好人家的,都有求必應,活佛之名傳遍了整個涿州。
這日段縣令來到光露寺,求見空渡大師,他畢竟是一縣的父母官,寺里的小沙彌不敢怠慢,連忙稟告了鴻光老師父,鴻光出來迎接,雙方寒暄已畢,分賓主落座,不一會空渡出來。
段縣令看時,見這空渡法師年齡雖輕,但著一身灰布僧袍,披著一面袈裟,雙耳垂肩,古井無波,端的有大僧風範。忙上前見禮:「阿彌陀佛,在下段天德,見過空渡大師。」
「阿彌陀佛,段施主無需多禮。」空渡將他讓回了座位上,在鴻光右邊坐下,問道:「不知段施主此來,所為何事啊?」
段縣令屁股往前挪了挪,斜著身子道:「事情是這樣的,這一個月來,當今陛下的皇宮裡常有鬼物出沒,陛下深受其擾,遍尋法師,到宮裡祛除邪魅。本縣以為,大師乃是當世活佛,陛下仁厚愛民,不該受鬼物所困,佛法慈悲,還望大師能夠看在天下百姓的份上,去京城為陛下驅邪。不知大師意下如何?」
「善哉,陛下乃當世人皇,天下之主,貧僧雖是出家人,卻也是魏國子民,理當為君分憂。」空渡沒有猶豫,當即答應了下來。
段天德大喜過望,他以為空渡多少會端點架子,沒想到這樣好說話,他一提就答應了。便道:「阿彌陀佛,大師真是菩薩心腸,當世活佛呀,我大魏有大師在,陛下幸甚,百姓幸甚!」他輕輕拍了拍僧屁,又道:「既然如此,事不宜遲,我們明日就動身吧?本縣要帶領兵丁親自護送大師進京。」
空渡點點頭:「善。」說完站起身,徑自回了自己禪房,鴻光老和尚如今也管不得空渡了,和段縣令說了幾句場面話,親自送段縣令出了山門。
卻說空渡當晚在禪房枯坐讀經,紅燭高挑,讀到《金剛經》中一節,說道「如來滅后,后五百歲,有持戒修福者,於此章句,能生信心。」不禁心中暗想,如來乃東方小乘佛教教主,有無邊法力,卻還有寂滅之日?正想間,忽見窗外有毫光閃現,從窗欞間映照過來,滿屋亮如白晝。
起身推門看時,見那前方夜空站著一位菩薩,周身白光燦燦,站在九品蓮台之上,正是觀世音菩薩。
空渡一見菩薩現身,慌忙下跪,搓土為香。只聽那菩薩道:「空渡,你入我佛門不久,眼下有一樁功德,我佛意屬於你,你完成之後,加身大職正果,為西天佛陀,如來弟子,不知你可願意。」
空渡不敢抬頭,口中只道:「回菩薩,佛祖有令,小僧無有不從,請菩薩吩咐。」
菩薩點點頭:「你那魏國皇帝,被鬼魅侵擾,該受百日之苦,此是天數。你此去王宮降魔,可行得慢些,到了王宮內,再拖上幾日,待百日之期屆滿,再行施法,本座自有安排。事成之後,那魏王感佛祖恩德,必要尋一個取經人,到我佛西天大雷音寺,求取三藏真經,以渡世人。」
「那時你可自報於他,受那魏王旨意,到我佛如來處,求取真經,而後傳遍東土,弘揚佛法。」
空渡聽得愣了神,哪知會是這樣的事,一句話都沒有說。
菩薩又道:「那西天大雷音寺,距離東土十萬八千里,一路困難重重,九死一生,本座問你,可還願去否?」
空渡磕了個頭,不知是激動還是害怕,聲音有些顫抖:「不經眾生苦難,如何見得如來,小僧願意。」
菩薩點點頭,無喜無悲的話語中露出了一絲情緒波動:「善哉。天數已定,你與西方有緣,望你清凈修持,堅守佛心,功成之後,方可超脫三界,不墮輪迴!」
說完這話,菩薩身上毫光慢慢的淡了,身形也隱入了黑暗之中,消失不見。
空渡又磕了個頭,待要起身,發覺屋內蠟燭已經快要燒完,一片寂靜,窗外蟋蟀聲響,才知是南柯一夢。
第二日,段縣令帶領了二百兵丁,騎著馬,抬著轎子,來到光露寺山門前,迎接空渡。空渡這時候也不穿什麼袈裟了,只穿一件小沙彌常穿的僧袍,腳蹬芒鞋,身背包袱,手持一根竹杖,說道:「我出家之人,如何騎得馬,坐得轎,卻不是違了我佛艱苦修持的本意?這一路就不要車馬轎子,步行前往罷,但有路時行路,有水時渡水便可。」
段天德目瞪口呆,心道,此去平城近八百里,這般行路,卻不知幾時方到?只恐遠水解不了近渴。他在昨夜已連夜寫了奏摺,向拓跋濬稟報此事,誇下海口說至多旬日便能趕到京城。如今這空渡法師這樣說,那可如何是好?
段天德咽了口唾沫,上前道:「法師,咱們此地離京城八百餘里,如果這樣走法,幾時才到,陛下在宮裡日夜煎熬,盼法師如盼雲霓呀,本縣知道法師佛法高深,能否發發慈悲,施展一下神通,早日趕到,以解陛下之憂?」
空渡道:「阿彌陀佛,一切自有定數,斷不會耽誤的,貧僧心裡瞭然,施主不必擔心。」說著,拄著竹杖徑自下山,兵丁們忙給他讓開一條路。段天德想要說些什麼,卻又無法再說,忙跟在身後,又叫一個軍頭將兵丁都帶回去,只留下了三十人跟著,一路伺候起居。
這一去曉行夜宿,飢餐渴飲。有路時便走路,沒有路時就坐船。虧得段天德帶了幾十人,一路伺候空渡飲食起居,倒也平安無事。只是路走的慢了些,一天只走三十里,直走了一個月,才感到京城。
拓跋濬這一個月的日子不好過,他接到浚縣縣令段天德的奏報以後很高興,以為馬上就可以祛除邪魅了,沒想到段天德隨後又有奏報,說法師堅持一路步行,怎麼勸都不聽,這法師是個活佛,又不敢動粗,所以只好聽他的了。
一個月下來,拓跋濬已經骨瘦如柴,眼窩深陷,身如五鼓銜山月,命似三更油盡燈,只吊著一口氣,苦等空渡到來。
這一天終於到了。
空渡剛進平城,早就有望風的侍衛得知,快馬加鞭趕回皇宮,向皇帝奏報。拓跋濬聽說神僧已經到了,不由得精神一振,掙扎著就要坐起,欲要親自迎接。旁邊伺候的妃嬪忙把他按住,勸誡他要好生將養,神僧已到,也不必急於一時,陛下的龍體重要。
很快,尚書台的文書官將空渡引到了皇宮,有皇帝陛下貼身的小黃門接著,帶到了拓跋濬的寢宮。
空渡雙足剛一踏進寢宮大殿,拓跋濬還沒見到人,就覺得周圍環境一震,隨即精神清明,身體輕快了好多,也能說完整的話了:「快,神僧到了,快扶朕起來,朕要親自迎接。」妃嬪們無法,只得將他扶起,他這時居然有了力氣,只穿了個襪子,披了件衣服就忙不迭出了卧房,眾人看時,果真是殿內站著一個年輕的和尚,都感到十分神異。
空渡見了拓跋濬,口宣佛號:「阿彌陀佛,貧僧見過陛下。」
拓跋濬激動道:「聖僧,朕苦等多日,終於把你盼來了,聖僧救我。」說著,上前抓住了空渡雙手,一臉的急切。
空渡見他這麼激動,便把他攙扶回了床上,自己坐在床邊的凳子上,為拓跋濬渡了一絲真氣,拓跋濬頓時感到精神百倍,好像什麼毛病都沒有了,激動道:「聖僧神力,竟如此見效,真是當世活佛,朕有救了,有救了!」
空渡見穩住了他,便問道:「敢問陛下,宮裡是什麼時候開始出現鬼怪的呢?」
拓跋濬回憶了一下,道:「那是七月二十五日,有一宮女,名叫黃鶯,曾服侍過朕,當天被人殺害后,到了第三天,也就是七月二十八日,她的亡魂便來纏朕,一直到今天,夜夜都來侵擾索命,朕非常恐懼,無法安眠。一開始只有黃鶯一人,到了後來,宮裡處處都有怨鬼啼哭,宮女和侍衛們晚上都不敢出去。」空渡掐著指頭算了算時間,到今天,剛好一百天。便道:「阿彌陀佛,請陛下安心,只因先皇結下重大因果,才有陛下受鬼怪侵擾百日之劫,天數命定,貧僧今日既然來了,必定替陛下了結因果,還陛下一個清朗。」
周圍的嬪妃宮女小黃門,連同拓跋濬,聽了這話,都十分高興,拓跋濬心中大定,大聲道:「太好了,聖僧遠道而來,必定辛苦,來人吶,快,叫御膳房多備齋飯,請聖僧用齋,再多燒熱水,請聖僧沐浴。」又指著旁邊的一個妃子:「你去看著,叫他們快著點,不得怠慢。」那妃子躬身答應出去了。
這天夜晚,明月高懸,深秋的晚上格外陰冷。空渡在拓跋濬寢宮門口,鋪設好法壇,盤膝坐於蒲團之上,開始誦經。一群宮女侍衛都在門縫裡偷偷觀看。
不多時,只聽得一陣怪風旋起,黑風漠漠,將那明月都遮住了,數不盡的怨鬼啼哭之聲悠悠傳來。空渡抬頭,見那隨風而起的黑霧裡,有烏泱泱的一群僧侶,斷胳膊短腿,前頭還有一個妙齡女子,一齊撲了過來,都道:「昏君,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空渡敲了下木魚,說道:「阿彌陀佛,爾等孤魂冤鬼,塵緣已盡,還不速速退去,早日投胎,得一個善果。」
為首的黃鶯厲聲說道:「你這和尚,我等只要報仇,不願輪迴,請你務必讓開,否則我們就不客氣了。」
空渡嘆了口氣,彷彿在自言自語:「百日之期已滿,陰歸陰,陽歸陽,前塵俗世夢一場,奈何橋頭孟婆湯,輪迴轉世善果揚!」念了這段偈語,急敲木魚,那木魚聲好像響徹了整個皇宮,在人心裡咚咚作響。他手持佛珠,閉目默默誦經,只見周身發出萬道毫光,腦後升起一圈圓光,宛如佛陀在世。
群鬼被那佛光籠罩,一個個都痛苦不已,紛紛後退,有那不甘心的要撲過來,卻如冰雪消融一般,轉瞬即逝。不多時,都隱沒在暗夜之中。等到佛光散去,天地重歸寧靜,月光將整個宮殿照的如同白晝。空渡口宣佛號,站起身來,門縫裡的眾人都看的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