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助理羅傑小心翼翼推門進來時,很意外的看見端王正背對著門口站在窗下桌前練字。房間里漫著墨汁的氣味,縱使芬芳卻陰鬱,恰如窗外連綿的霏霏淫雨。
這種深陷其中卻被束縛住、無能為力的滋味,的確不怎麼好受……
文學青年羅傑正在暗自感嘆,沈斯曄回頭看他一眼,淡淡問:「有消息了?」
「是。」年輕的助理穩了穩心神,低頭看著手裡簡報。「——最新民調顯示,有31.23%的民眾表示震驚和不滿,26.7%的民眾表示這種行為不可接受,只有12.88%的人表示可以理解。到目前為止,陛下與皇太后陛下均未明確態度。這裡有一份東宮傳真過來的信件,請您過目。另外,燕京時間昨天上午十點,祁家發布了一份聲明。」
沈斯曄頷首示意他繼續。
「大意是如果此事傷害到了他人的感情,祁家對此深表歉意,但令怡是他們的孩子,他們支持她自己做出選擇。」祁家倒抖起來了!羅傑心道,這不明擺著是支持自家女兒去搶么?但投入水池的石塊連一絲漣漪都未攪起。羅傑看著他無動於衷的表現,不免有些擔憂。遲疑片刻,終究無聲的一嘆,微微欠身。
有些事情,並非他能說的。連眼前的年輕僱主尚且被迫緘口沉默,何況自己?
「下官告退。」
門輕輕的關上。橡樹葉子在雨中吟唱著哀婉的曲調,連綿秋雨為灰色的古老建築蒙上輕紗,是海洋氣候國家典型的秋晝。
沈斯曄把研好的徽墨放回墨盒,懸肘提筆。需要靜下心思考時,他會選擇練字。從初入蒙學至今已有二十年,若將洗筆的墨汁收集起來,也足以築起一座洗硯池了——當然他沒有這麼無聊的打算。
慶曆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
耳畔似乎又迴響起皇儲打來的電話。「三弟,我和蘇嫻的婚約,只怕要取消了。」
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
「她有家人如此,我們必不能為國會批准,所以我想,你大概要做好準備。」
遷客騷人,多會於此,覽物之情,得無異乎?
「如果得不到解決,我會考慮辭去皇儲職務。」
至若淫雨霏霏,連月不開,陰風怒號,濁浪排空。
「我本來已經做好坦白和道歉的準備,但沒想到會是以這樣的方式開始。」
日星隱耀,山嶽潛形;商旅不行,檣傾楫摧。
「三弟,這件事的錯誤皆因我而起,我會承擔這些責任,但世人未必會這樣以為。他們可能會誤會你,但我不會。」
登斯也,則由去國懷鄉,憂讒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
無心去寫「春和景明」,沈斯曄皺著眉片刻,終於還是嘆了口氣把筆擲下。在明如金石的端硯里,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眼底的一縷譏誚。
由於此事實在尷尬,皇室、蘇家和祁家暫時都沒有什麼明確表態,保持著所謂「驚訝的沉默」。然沒有消息就是最大的消息,越發引得民眾好奇爆棚,一時間簡直到了凡有井水處、必聊三角戀的程度。沈斯曄晚上開電視看國內新聞,換台時就有一檔講這個的談話欄目。
「……皇儲殿下與祁小姐在燕京大學相識相戀,迫於家族的壓力,殿下被迫訂婚,祁小姐則從研究生院休學……」
沈斯曄被主持人甜軟的嗓音膩的胃裡一陣發酸,尤其他下午才吃下了兩片黃油麵包。可是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居然皺著眉頭看了下去。
「……可是,這一對中國的羅密歐與朱麗葉能不能走到一起,還充滿了變數……」
他若有所思的放下遙控器,目光深思。
「畢竟殿下使君有婦,啊,當然還沒結婚,這位觀眾謝謝你的提醒;而祁小姐有那樣一個堂兄,居然和我們的駐軍交火!當然,我們不能把叛軍頭目和祁小姐混為一談,但這卻給他們的愛情之路造成了一個巨大的困難……」
為了避免下午吃的飯吐出來,沈斯曄果斷的換了財經頻道。皺著眉頭灌了一杯紅茶,才把胃部的不舒適感壓下去。照片攝於七月,曝光卻在十月,其間若無人刻意操縱才是咄咄怪事。這才是最令人心驚的部分,不過暫時輪不到他操心。兩個女孩子的背後是兩個影響力巨大的家族,立場不說針鋒相對也絕不一致;所有的輿論都不可能完全始於自發形成,再過一陣,所謂的「民意」也只堪付之一笑。
可不論被如何操縱,民意對上層的決策永遠有著巨大的影響力。
他恍惚想起,上午祖母給他打電話時嚴厲的語氣。
「暫時不要回國。什麼都別主動做。什麼態度都別公開。」不復往日慈愛,皇太后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冷然,警告之意極為明顯。「阿曄,我不知道你有沒有什麼別的想頭,但是皇室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一條你給我牢牢記住。」
而他當時平靜回答:「孫兒知道。」
雖然腹誹不已,沈斯曄還是在明面上遵守了祖母的要求,謹慎的保持著緘默。有些權威,他在挑戰前必須先考慮後果。在體制的框架內保護自己並謀取最大利益,這一點他很小就懂。雖然不回國意味著被隔離在核心決策圈以外,但他並不多麼在意。
事態看來會往皆大歡喜的方向走,只是可惜了蘇嫻。
沈斯曄小時候常在蘇家盤桓,更與蘇嫻以姐弟相稱了十年。他來英國的第二年,蘇嫻被正式確認為太子妃人選並定下婚約,婚期一拖再拖,好事將近卻飛來噩耗。她本人保持著沉默,但已有報紙聲稱,因受打擊過大,目前仍是東宮准未婚妻的蘇嫻正在某寺院或者道觀靜養。但她自事發至今一直閉門謝客,卻是不爭的事實。
無論如何,蘇家大小姐都曾是得到皇太后和皇帝認可的未來太子妃。她在這次事件里是不折不扣的受害者,再怎麼用「真愛最高」的辯解都沒用。正因為這樣,沈斯曄發現自己無法對兄長真心的致以祝福。連他尚且如此,祖母和父親的心情想必更為複雜。
算準了時差,沈斯曄在燕京的下午四點給母親打電話。謝皇后大概是如今最沉靜淡定的一個人,反倒安慰他不必想太多,無愧於心就好。
「媽媽只願你能隨心所欲的活著。」母親在遙遠的電話那端輕輕嘆息,「是媽媽無能,沒能讓你有個快樂的小時候。想做什麼就去做,媽媽總會支持你。」
沈斯曄沉默了一會。
「我記得小時候寫日記,寫的是我想成為長安宮的主人,那篇日記被您沒收了。」
像是並不驚訝兒子重提舊事,謝皇后淡淡道:「可你那時才只有九歲。」
「媽媽您……」苦笑一聲,沈斯曄似乎有些不想繼續說下去。「您最近心絞痛有緩解沒有?上次那位老中醫給您診過脈了?」
自那張照片發布后,足有兩天時間,官方沒有任何回應。輿論逐漸分為兩派,分別力挺「忠誠」與「真愛」,嘵嘵不休,硬是把本來涉及深遠的事情染上了一層粉桃色彩。充斥紙面的愛情故事只要換個名字就是一本三流小說。即使偶或有媒體提及殖民地的下院席位、礦業股權分割,總是難敵眾口,吸引不了少女們的注意,很快就湮沒在了汪洋大海少女心裡。
陰謀論者從書房出來倒咖啡時,順便瞥了一眼國內新聞。
皺著眉頭思索片刻,他揚聲道:「羅傑!」助理應聲而至,面對的是端王沒什麼表情的臉:
「下個月,記得把這個頻道的衛星電視付費取消。」
他忍這個頻道很久了。
好像有一群歡快的義大利天氣從南方飛來,陰霾的天氣暫時放晴。陽光溫暖了秋天柔和的白日,在窗前放眼一望,深綠的橡樹枝葉間已經染上一點秋意,青天下的古老建築格外寧靜深沉。數日沒有新聞,就在沈斯曄以為警報暫時解除的當天凌晨——在帝國本土是下午,皇儲在國內發布了一則簡短的電視聲明,誠懇的請求解除婚約、取消婚禮,請求蘇嫻的原諒,並表示如果有必要,他會考慮辭去皇儲職責。
可以想見,這條聲明又攪起了多大的波瀾!
窗外天色微明,沈斯曄被硬拖起來,睡眼惺忪咬牙切齒的看完了主持人難掩興奮的國內新聞,轉頭就給他哥打電話,一接通就拍桌子吼:「皇兄,你再有什麼動作之前,能不能先通知我一聲?!」
皇儲在電話那端好脾氣的笑:「我不是和你通過氣了?告訴你與告訴公眾,沒什麼區別?」
「……算了。」沈斯曄一陣無力,抱著話筒跌到沙發上。「父親和祖母的態度呢?」
皇儲微微苦笑:「父親勃然大怒,說我是不肖子孫,把皇室幾百年的顏面都丟光了。祖母沒說什麼,可她盼望四世同堂盼了多少年。」
沈斯曄沉默了一會。「蘇家那邊怎麼說?」
「老爺子想拆了我,蘇夫人攔著我不讓我去見小嫻。你表哥恨不得把我胖揍一頓。」皇儲苦笑,「瞧,做壞事就是有報應。」
沈斯曄哼哼冷笑。
「不過,你一定想不到。」皇儲頓了頓,聲音里摻了一絲複雜。「我下定決心告訴小嫻要退婚時,你猜不到她說了句什麼——她說,謝天謝地。」
這句話讓兄弟兩個都默然了片刻。
「也罷。中秋那天打電話給你時,我就已想好,若國會不批准就去辭職,沒想到……」皇儲輕嘆一聲,「我若與小嫻退婚之後還安坐在東宮寶座上,自己都會良心不安。善惡有報,或許這次是冥冥天意,能讓我對自己的作為得到報應。」
沈斯曄冷冷道:「你在得到報應之前,怎麼不想想我的處境?」
皇儲有些心虛的說:「要不你還是暫避一下……」
暫避已經無法避免了。他身為第二順位繼承人,眾矢之的都不足以形容可能面對的局面,如今的事態如同一潭髒水,把但凡沾染的人都潑的猶如落湯雞。在輿論自由的社會,想洗清事實,若非掌控絕對的話語權,就只能等待時間流逝。而對於他,不管是現在還是可預見的將來,都絕不會擁有這樣一種權力。
「我不能回國,去投奔嘉音好了。她在那裡的住址到現在還是機密。」沈斯曄下意識的看了一眼下,險些草木皆兵的把攝像頭當作照相機,苦笑之餘,卻也暗暗心驚——祖母執意出錢為嘉音購置一套房屋,是巧合還是隱忍不發?
皇儲欣慰道:「那就好那就好。」
沈斯曄笑了笑,又囑咐了兄長几句。儘管年齡相隔近八歲、又非一母所出,但他們兄弟的感情一直很好,沈斯曄來英國的一應事項都是哥哥為他處理的,就如他今天為嘉音操心一般。
「大哥?」臨掛電話之前,沈斯曄像是忽然想起來。「到事態完全明朗之前,我可能不會對你公開表示支持,這個你得清楚,不能怪我!」
皇儲立刻表示心領神會。電話兩邊同時陷入沉默。過了片刻,沈斯曄才慢慢說:「保重。」
「你也一樣。」
一旦決定逃亡之後,行動就順利多了。
沈斯曄收拾了兩身換洗衣服,帶上存儲著他所有研究資料的筆記本「小黑」,把無邊眼鏡換成粗黑框大方鏡,堂而皇之的下了,輕輕揮袖,一片雲彩都不帶走;登機八小時之後,於凌晨平安抵達波士頓國際機場。
去時陌上花似錦,不過相隔兩個月,這裡的薔薇已然凋零。房間還是一如既往的舒適,只不過凌亂了許多。沈斯曄皺著眉把一堆毛絨玩具推到沙發一側,長舒一口氣安然坐下。嘉音揉揉眼睛,打了個呵欠問他:「喝水么?」
沈斯曄於是從善如流的提出要求:「咖啡加錫蘭紅茶,放五匙牛奶兩塊糖,不要放煉乳。」
穿著粉紅小貓睡衣的嘉音明顯還有起床氣,聞言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開水衝下去,蓋上蓋子燜一會,混合了奶油和蘭花香的圓潤飽滿茶香裊裊升起。沈斯曄端著杯子,心滿意足的喟嘆一聲,倒在大號泰迪熊上裝死。嘉音抿抿嘴,一句挖苦剛到嘴邊,想到他如今處境,心裡一軟便閉口不言,只默默遞給他一盒餅乾。
不知道沈斯曄是怎麼折騰的,本來清朗端正的眉目變得很平凡,卻又和他的真面目頗有相似;相似到安檢人員看護照都不會覺得違和,又普通的教人一見即忘。
……為什麼他身邊都是會易容術會奇門遁甲的奇人,她的助理們只會禁止她半夜出門?
嘉音提壺給自己也斟一杯茶。她端著杯子卻不急著喝,慢慢撥著茶葉,若有所思的眯著眼,只盯著她哥哥看。等到沈斯曄一杯茶下肚,她才悠悠道:「到底是怎樣,現在能告訴我了么?」
沈斯曄無言的揉了揉額頭,「還以為你剛才祖母附身。」
小朋友瞬間擺脫了面癱造型。「故意的,我在試著變得有氣場一點。你怎麼說?」她面無表情時的確頗為高深,有皇太后的隱隱風範,只可惜一笑起來就露了餡。
「也不生氣了?」
嘉音睫毛微垂,淡淡道:「反正於事無補,所以想通了。」她壓住一個呵欠。
「那好。」沈斯曄笑笑,換了個舒服些的坐姿,斟酌一下,緩緩道。
「我所了解的情況,從中秋那天開始……」
他捧著手繪紫菀花的溫熱茶杯,開始盡量不帶個人感情的敘述。皇儲早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他,那些彷徨與無奈、掙扎和困惑,仇恨與救贖,皇儲當時就是用淡淡的語氣講出來,卻聽得他驚心動魄,連吐槽的反應都遲鈍了幾分。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上一輩人一些複雜的恩怨,連他也不完全清楚,只能把他所知的盡量告訴嘉音。至於皇儲是如何與祁家姑娘相識,想必嘉音知道的比他更多。
伴隨著流水般平淡的敘述,在裊裊茶香里,十幾天來,他第一次完全拋下了壓在心頭的重荷。看著嘉音安靜的聽著他說話,時而瞪大眼睛或者眉頭緊皺,反倒暗暗有了一種莫名的輕鬆。
嘉音沉默的點點頭。她抬起眼,看向坐在對面的哥哥,心裡不由得升起一股強烈的情緒,她深深吸了口氣,迎著他擔憂而關切的目光,大聲道:「快去把臉洗了我看著難受!」
沈斯曄無語凝噎。
一一回答了他對於自己學業的關心,嘉音不意外的看見哥哥淡淡欣慰的笑容。
那種笑容暖如秋日,雖清淡卻明朗,是她還是小女孩時的最高獎賞。能夠克服對黑暗和空間的恐懼而獨自入睡、能夠鼓足勇氣與陌生的同學交流並成為朋友、能夠站在競選學生會長的台上侃侃自如、能夠游完一千五百米、能夠對著鏡頭展現自己的自然笑靨——
儘管有時不想承認,但哥哥對她的影響,比自己想象的都要多。
「能習慣就好。」沈斯曄滿意的摸摸她的頭,「你對這個專業不討厭,這就更難得。」
嘉音沉默著,沒有立即說話。在她童年的記憶里,只有長兄才需要時刻光芒萬丈的面對鏡頭和公眾,而三哥則內斂沉靜的不像個孩子,讀書、騎馬、練習劍術,總是完成的令人讚歎卻又低調的默默無聞。只有擺弄他那些儀器或者望著夜空的時候,才會露出他那個年紀應有的模樣。
他是孝順而出色的兒子,是優秀而溫和的哥哥,他面對所有人都能做到最好。
「……根據我們以上的分析,這次發布神秘照片的人,究竟是誰的可能性比較大呢?」
換頻道居然換到了這種節目,嘉音愕然。聽著主持人充滿興奮的語調,她一陣反感,便去拿遙控器,沈斯曄卻沒有放手。
這節目走向不枉他一番守候。
他若有所思的微眯著眼睛看向電視,神色平靜的可怕。電視上西裝革履的評論員正侃侃而談:「最大的得利者是誰?按照這個思路,我們就能找出幕後指使者。這個人一定能從皇儲辭職事件中得利,那麼,端王恐怕不無干係。他的繼承順位排在第二位,如果皇儲放棄繼承,他在法律上將毋庸置疑成為第一繼承人……」
嘉音憤怒的滿臉通紅!她想起身去關掉電源,手腕卻被沈斯曄一把錮住。
「你鬆手!」嘉音使勁甩他,尖聲道,「鬆開我!」
「關電視有用?」沈斯曄淡淡的看她一眼,「關了電視,他們就能不說了?」
「可他們在朝你潑髒水!」嘉音渾身發抖的站著,她恨恨的擦了一把眼睛,胸口急速的起伏:「都是胡說八道!大哥明明知道會這樣,為什麼不出來澄清事實?」
「他自保尚且不及,哪還顧的上我。」沈斯曄平靜的捧杯飲茶,趕在節目可能把嘉音也扯進來之前鬆開手。嘉音立即撲到電視前,一把扯掉了電源。
「這樣會縮短電器使用壽命。」沈斯曄微微皺眉,「以後別這樣。而且靜電對人體也不好。」
嘉音怒道:「看著這個節目我還會短壽呢!」她憤怒的好像一頭渾身炸毛、脊背弓起的貓。沈斯曄反倒笑起來,很沒誠意的安撫她:「乖,消消氣,否則容易出皺紋啊。」
嘉音氣鼓鼓的坐倒。沈斯曄拍拍她的頭:「其實換個角度看,沒有足以支撐結論的證據,僅靠某種猜測就定論,未免不信。」他淡淡道,「如果由我來主持,雖然有了猜測方向,至少不會把定案根據建立在不實的基礎之上。」
「——你知道是誰?」嘉音驀然扭頭看過來。
沈斯曄誠摯的回答:「不知道。」
嘉音被噎住了。沈斯曄不再多言,淡淡端起茶杯。
具體到哪個人尚未確定,但這背後的財團勢力,他卻能猜的**成。
蘇家旗下的投資公司,是世界頂級軍火企業的控股股東,在忻都多有慈善援建。此事一出,蘇家已經削減了對殖民地明年的慈善捐贈額度,坊間甚至有傳言說他們會對那裡進行經濟報復——只要關閉在當地的工廠,就足以讓幾萬人失業無著。
誰最希望看到這種結果?
單指一推滑落到鼻樑的眼鏡,他微微冷笑。
把他拉出來做幌子雖然拙劣,但因為格外驚悚,反倒讓不明就裡的民眾覺得真實,障眼法虛晃一招,當真是一招好棋。政治和商業利益一旦掛鉤,就是這麼齷齪。想必至此,謝家不會再沉默下去。他的母族從來都不茫然等待,他們等候最好的時機。
這麼多年最大的挑戰就是考試和論文,真正面臨陰謀、危機和鬥爭的時刻,體內的野心因子似乎漸漸蘇醒,他竟然有些興奮的期待起徹底翻盤那一天。權勢固然對操縱者是莫大的危險,但很少有人能抵禦住誘惑。他想,他大概也不是例外之一。
收斂了心神,沈斯曄對有些驚疑的妹妹安撫一笑:「你餓不餓?我去做飯。」
煮了一鍋陰米粥,鍋子燉在爐火上,沈斯曄坐在餐桌邊閑閑翻看本地的報紙。陰米是蒸熟晾乾封好的新糯米,煮好后撒點白糖就十分香甜,只可惜此處沒有桂花糖,讓某種意義上身為完美主義者的沈斯曄頗為遺憾。
想到桂花糖,於是又想到了另一種美食。「我還會做江米藕,哪天可以做給你吃。」
嘉音捂著臉哀嘆一聲:「不要活了,我好想回去……」她吃了一個月三明治之後,覺得自己都快要變成夾心麵包了。沈斯曄笑的有點不懷好意。他好整以暇的捏了塊餅乾,本想繼續進行陰險的美食回憶之旅,卻詫異的止住了話頭。
「唔?」
從半塊幸運餅乾里抽出一張小紙條,沈斯曄看著看著,表情逐漸變得有些古怪。
【你會在三年內結婚】
「……開什麼玩笑。」
正確預測了未來的紙條本應得到獎賞,卻被粗暴地揉作一團,劃過一條漂亮的弧線后落進了垃圾箱。而做出此等暴行的人並不知道,在未來的某一天,他將會為輕率丟棄了珍貴的紀念品而後悔萬分。
——如同舊日的好時光,再也找不回來,永遠杳無蹤跡。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