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8.舉笏擊蛇
假期苦短是天下人的共鳴,左戰還未習慣睡懶覺就要開始早朝了。此次掃黃打非活動成果豐碩,初八清晨魏進忠便將他們押到午門示眾。這些嫖客頭帶大枷,胸前掛著一塊牌子,寫明了名字、職務,嫖娼的地點、次數,分出兩排「迎接」早朝的官員們。
其實明朝的娼妓是合法的,當年朱元璋為了賺取富商的錢,專門成立了教坊司,但主要工作人員來自那些被抄家的女眷。隨著社會的發展,人民的溫飽得到解決,男人兜里有了閑錢就開始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了,對娛樂的需求直線上升,失足婦女迅速增加。
這個行業雖然社會地位卑微,但還是有一些才女讓後人津津樂道,比如陳圓圓、李香君、柳如是、顧眉生、卞玉京、馬香蘭、寇白門、董小婉。這些人或有傾國容貌,或有詩書才氣,但卻都是身不由己。前文說過明末的土地兼并非常嚴重,社會矛盾日益尖銳,很多農民為了生存不得不賣兒賣女,亂世為娼是女性不得已的選擇,畢竟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隨著君權的衰弱,去教坊司的官員也開始增加,級別高的有私人會所供其享樂。此次左戰借著國喪嚴打,不僅抓捕了一批官員,還趁機抄沒了這些私產,解放了一批失足婦女,給娛樂業造成沉重的打擊。精明的東林黨人發現每次倒霉的都是他們,這才意識到小皇帝是有所為有所不為,要不然也不會當眾燒毀花名冊。這些日子他們四處活動,準備共同對付這個不識時務的小皇帝。
皇極殿內,方從哲剛請示完遼東備戰和西北賑災的一些事宜,葉向高便指揮馬仔溫體仁說道:
「啟奏陛下,今年乃天啟元年,凡新君臨朝都要大赦天下來彰顯皇家的仁慈寬厚,東緝事廠的奴才們卻如此凌辱當朝官員,臣彈劾他們一來違背了太祖高皇帝的遺訓,二來辱沒了陛下的聲譽,請陛下明察。」
朱元璋曾有「內臣不得干預政事」的祖訓,為了警示後人還特意製作了一塊三尺高的鐵牌,後來朱棣搬家時順手把這塊鐵牌帶到了紫禁城,再後來有個叫王振的太監覺得礙眼,再後來這條祖訓就沒了。
左戰心知這些日子葉向高、溫體仁等人沒少串聯,想通過集體逼宮來迫使皇帝妥協,早已想好了對策,不冷不熱的問道:
「溫大人言之有理,我朝律法明令禁止官員去風月場所,有些人國喪期間明知故犯,還是在除夕夜被抓,的確是辱沒了朕的聲譽。朕想請教下溫大人,此事該如何處置?」
那溫體仁本想搬出祖訓來壓他,不料左戰根本沒理這茬,反問他如何處置午門外的那些嫖客。好在他久在宦海,鎮靜的說道:
「回聖上的話,此事該由刑部和大理寺負責審理、定案,再根據大明律來處罰。臣作為禮部侍郎,只關心是否符合禮制。」
左戰心想你既然想出頭,卻又把自己摘的乾乾淨淨,世上哪有這等好事,繼續問道:
「溫大人關心禮制,那你說說祖訓是什麼,奴才們又指誰?」
朱元璋的祖訓早被王振扔了,當時朝臣集體沉默。如今左戰當庭追問,溫體仁怕犯了眾怒,不敢正面回答,推脫道:
「此乃帝王家事,外臣不敢妄言。」
左戰見他有意迴避,也不願在這件事上糾纏下去,畢竟王振跋扈是英宗寵信所致,故而說道:
「那溫大人就說說依照大明律法,國喪期間官員淫亂該如何處罰?」
眾人見小皇帝態度不溫不火下手卻是步步緊逼,那溫體仁哪裡招架得住,早已木若呆雞,希望有人能站出來替他解圍。葉向高此舉本就是投石問路,見皇帝的話像把刀子一樣慢慢捅過來,為了自己的仕途只能丟卒保車。
此時溫體仁發現自己被賣了還要幫人家數錢,決定反戈一擊。大明律法本就是官員的必修課,如今小皇帝要依法辦事,合情合理,逢合道:
「大明律法載有明文,官員嫖娼者,流放戍邊,永不錄用!」
溫體仁說完惡狠狠的看了一眼葉向高,總算出了一口惡氣,左戰見狀拍手稱讚道:
「溫愛卿秉公辦案,不徇私枉法,實乃我朝官員的楷模,朕心甚慰。今日就依你所言,將午門外的官吏抄沒流放,到西北戍邊去吧!」
天啟初年的第一次交鋒,君權狠狠的壓制住了臣權,不僅懲處了一批東林黨人,還及時的制止了淫亂奢靡之風。對於一個國家來說,腐敗是先從下半身開始的,男人一旦沾染上這等惡習,小則敗家,大則失國。
葉向高見溫體仁反水,自知此事已無力回天,從懷裡掏出另一本奏摺,上前說道:
「啟奏陛下,臣在內閣與戶部、兵部、工部共同核算了萬曆四十八年、昌泰元年的賬目,去年歲入五百八十三萬零二百四十六兩白銀,支出六百零八萬六千六百九十二兩白銀,赤字二十五萬六千四百四十六兩。
今年遼東要用兵,需要追加軍餉一百五十萬兩,神宗、光宗的陵墓還未建造完工,需要五十萬兩。臣擔心赤字虧空難以補齊,請陛下明示。」
左戰見蛇已出洞,想拿赤字來要挾自己,心想今天不露兩手你們不知道馬王爺有三隻眼,大聲說道:
「難為葉愛卿了,才做了幾個月的次輔就對朝廷的流水賬如此清晰,可見朕沒用錯了人。神宗皇帝在位的四十八年裡,朝廷歲入和歲出都在四百萬兩左右。萬曆四十五年,歲入是三百八十九萬兩,歲出四百二十一萬九千零二十九兩,葉愛卿可知為何萬曆四十八年歲入會突增二百萬兩嗎?」
葉向高沒想到小皇帝對朝廷的財政收支情況如此清晰,更不知這多出來的二百萬兩白銀是怎麼回事,暗自捏了把汗。此時他很理解跪在地上的溫體仁的心情,只能狡辯道:
「臣入閣不久,只審核了去年的賬目,盤算今年的收支情況。聖上博聞強識,微臣自愧不如,請聖上明示。」
左戰心想你別裝孫子了,今天非要痛打落水狗,要不然主少國疑,你們這群人還要起別的幺蛾子,厲色說道:
「萬曆四十八年朝廷在遼東耗費巨大,皇爺爺才下旨重開礦稅,平衡收支。昌泰元年父皇廢除了礦稅,朝廷的歲入減少,這才造成赤字。今年要對遼東用兵,軍餉有增無減,定陵、慶陵還未完工,也需要追加銀兩。
昨夜朕召見欽天監,北方有妖星閃亮,南方天象黯淡,推測今年關外將有一場惡戰要打,關內也將再次出現天災。葉愛卿除了發現赤字虧空,難道就沒有應對的方案?」
左戰連續發問,縱使葉向高老成持重卻也百口莫辯,連忙跪地磕頭道:
「臣萬死不敢辱沒先帝,一切全憑陛下定奪,臣願效犬馬之勞。」
身為明朝第一泥瓦匠的方從哲見狀,和稀泥的說道:
「聖上息怒,老臣承蒙先帝和聖上的信賴,忝居內閣近十年。如今朝廷出現赤字,老臣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請聖上責罰!」
左戰見方從哲願做背鍋俠從中調解,知道重新增設礦稅、追加商業賦稅有戲,暗自竊喜,假裝嚴厲的繼續問道:
「你們給朕捅了這麼大個窟窿,問責自然少不了,但眼下朕要的是解決辦法,閣老說說這兩筆開支該從哪裡出呢?」
左戰去年九月份就制定了以遼養遼的戰略,將遼人精壯編入鐵騎,其家屬按人頭分發土地、糧食和農具,在關寧錦防區大量屯田拓荒,解決遼東的軍費和流民安置。為了最大限度的安定遼東,第一年的費用由內銀調撥,效果還是很明顯的。
至於神宗和光宗陵墓修建和陪葬用品,考慮到多年以後有位郭姓盜墓賊,左戰根本就沒打算真正的厚葬,除了他們隨身的衣物、用具外,其他全部使用仿製品。另外在神宗的陵寢下又挖了一層,放置他與兩位皇后的遺體,上面找了幾具死囚來替代。
這些事都是左戰秘密進行的,方從哲哪裡知曉,回答道:
「目前全國人口有一千多萬戶,田地有一千一百六十萬百畝,在不追加賦稅的情況下能收齊四百萬兩白銀。若要解決二百萬兩的赤字,老臣苦思冥想也只能重開礦稅,增加商人稅。」
方從哲此話一出,立馬引起了群臣的反對,禮部左侍郎錢謙益說道:
「首輔大人此言差矣!先帝在位時下旨停止收取礦稅,並禁止向商人增加賦稅,此舉朝野歡騰,無不對光宗拍手稱讚。如今要違背光宗的旨意,將來你如何面對先帝?」
錢謙益這賊人說的很狡猾,竟然拉出朱常洛擋槍,還趁機捅了浙黨一刀,正自鳴得意呢,突然發現左戰正在用嘲弄的眼神看著他,慌忙收斂了情緒,俯首跪倒一旁。。